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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烈士

公元196—220年,是所謂的漢獻帝的建安年間。這是獻帝最長的年號,也是他比較穩定的二十四年的帝王生涯。說比較穩定,那是因為在這二十四年里,他“做穩了奴隸”;而此前,從初平元年他十歲時被董卓立為帝,到他十六歲被曹操迎于洛陽,是他“想做奴隸而不得”的生涯。說一個皇帝是“做穩了奴隸”地位的人,可能有點聳人聽聞,但我是說實話。對獻帝來說,這二十四年,固然比以前好,但卻也是一個傀儡,且是一個忍氣吞聲的傀儡,那時的大權,在他的丞相兼大將軍曹操手里。曹操才是北方的實際統治者,他在對中央政權的實際控制力、對無法無天的天下軍閥的威懾力、對一塌糊涂的混亂世道的整頓力等方面,全面超過這位年輕的小皇帝。曹操的這些力量又來自于他近乎無與倫比——至少在他那時代,他確實無與倫比——的自身才具。他是大政治家、大軍事家,同時,我們還要說,他還是那時代的大文學家。他幾乎在所有的領域都是出類拔萃、壓倒他人的。套用恩格斯的一句名言,這是一個需要天才而又產生了天才的時代。是的,曹操迎獻帝于洛陽,又遷都于鄴,從而開創了建安時代。這個建安時代,既是一個政治時代、軍事時代,也是一個文學史上旗幟一般的時代。以“建安”命名的“文學”,以及“七子”“風骨”等等,成為中國文學史上最為閃亮的字眼,也是歷代文人筆下最頻繁使用的褒義詞匯。建安時代是一個流血的時代、混亂的時代、苦難的時代,但卻成了歷代文人向往的時代。而曹操,當之無愧地,成為這個文學時代的開創者。

鐘惺《古詩歸》卷七說曹操:“老瞞生漢末,無坐而臣人之理。然其發念起手,亦自以仁人忠臣自負。”我們看曹操的《蒿里行》《苦寒行》,知道他深感痛苦的不是那生命盡頭的死亡,而是生命當下所體驗到的現實的倫理痛苦與倫理關懷:社會崩潰,生靈涂炭,以及他自己作為該時代的獨特分子所體味到的種種艱辛。而這種價值取向,正是建安文學的偉大之所在: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蒿里行》)

是什么讓他念念不忘,痛斷肝腸?是萬姓的死亡,是生民的涂炭,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現實。這首詩充分體現了對現實人生的倫理關懷,而且還剔除了漢末以來一般文人的憤世嫉俗與尖刻不屑,是大慈悲、大關懷;不是清高文人遠避骯臟、潔身自好的冷眼神,而是介入當時紛爭,為理想而戰的戰士的熱心腸。

他對生命流逝的感受同樣是尖銳的,“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終期”。但這既已是不可更改之自然鐵律,“圣賢不能免,何為懷此憂?”“陶陶誰能度?君子以弗憂。”他畢竟是有內在大堅定、大執著的人,他把這惱人的問題——惱了兩漢多少聰明人——輕輕地拂過一邊,只是嘆息“年之暮奈何,時過時來微”(《精列》)。留給自己的生命已然不多,可要做的事又太多,這才是他真正憂慮的。能說明他思想上這種由憐惜自我轉向憐憫廣大眾生的苦難的最好例子,正是他的兩首樂府舊題詩:《薤露》與《蒿里行》。這兩首漢代的挽歌在他那里一變而為記時事、憫亂傷時的“詩史”。《蒿里行》已上見,我們再看他的《薤露》:

惟漢廿二世,所任誠不良。沐猴而冠帶,知小而謀強。

猶豫不敢斷,因狩執君王。白虹為貫日,己亦先受殃。

賊臣持國柄,殺主滅宇京。蕩覆帝基業,宗廟以燔喪。

播越西遷移,號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為哀傷。

這里有著曹操的傲慢,憑他的智謀,他也確實有資格一筆抹殺桓、靈以來的各色人物。即便是道德上,他又何嘗不能傲視群雄?

曹操最為人所知的作品當數《短歌行》(其二),在這首“跌宕悠揚,極悲涼之致”(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卷五)的詩歌里,充分表現了他的英雄情懷: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曹操“不戚年往,憂世不治”(《秋胡行》其二),在他那里,人生短暫的痛苦轉化為了功業未建的痛苦,且這種功業還是一種社會責任心與倫理責任心。他的《短歌行》,一開始即是“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頗似頹唐,以至于唐人吳兢就誤以為這首詩寫的仍然是《古詩十九首》的主題:“言當及時行樂。”(《樂府古題要解》)直到清代的沈德潛,也還在這樣閉目胡說(《古詩源》卷五評《短歌行》:“言當及時為樂也。”)。但曹操“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之“憂”,卻不是“譬如朝露”的人生,而是功業未建、賢才未附,故他的結論不是“及時行樂”,而是要像“山不厭高,海不厭深”那樣胸襟寬廣、廣納人才(李斯《諫逐客書》云:“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更要像歷史上的周公那樣(“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虛心降志,謙虛謹慎,招致人才,從而“早建王業”(張玉穀《古詩賞析》)。難怪張玉穀要嘲弄他們“何其掉以輕心!”吳淇評此詩是全篇“曲曲折折,絮絮叨叨,若連貫,若不連貫,純是一片憐才意思”(《六朝選詩定論》)。而風格則是“跌宕悠揚,極悲涼之致”(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卷五)。

這首詩共分八解。第一解由此刻當下“對酒當歌”之樂(“當”可理解為“合當”之“當”,也可理解為“對當”之“當”,與“對酒”之“對”同義)而突悟“人生幾何”之悲,正是樂極生悲。而此“悲”,在第二解又轉為“憂”,正是這一轉,體現了建安詩人由生命本體之“悲哀”轉向關注社會之“憂患”。可以說,這是一個偉大的轉折,彌漫于漢末的頹廢、消極、無奈、無聊被一掃而空,積極向上、努力當下的新世風渙然形成。所以,我們可以說,曹操《短歌行》的主題,實際上就是一個時代的主題。“老漢朝”正在死去,“新漢代”(也就是曹操掌控的建安時代)已經出生。棲棲惶惶于一己生命短暫的老調子已經唱完,兢兢業業于社會重建的主旋律已響亮奏起。“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黃巾的造反謠言,已經成為事實。

為了更好地說明這一點,我們繼續往下看,看看曹操“憂”的是什么。

接下去第三、第四解兩引《詩經》成句,關念“子”,牽掛“君”,歡宴“嘉賓”,乃是在提示我們,他之“憂”,是由于對一些人的思慕,是外向涉他的,而不是內向內省自涉的;他的“憂”,來自于自身之外的關注。

第五解明白地告訴我們:正是這些美好如月、難掇如月的人,使他念念不忘,“憂從中來”,且“不可斷絕”。

那么,他所思慕的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

第六解沒有回答,而是寫出了在想象之中他已與他思慕的這些人“契闊談宴,心念舊恩”了。在這看似虛幻的描寫里,恰恰可以體現出他對他所思慕的人的強烈渴求。

然后,在第七解,他用一個非常傳統的比興告訴了我們他所思慕的是什么人:他用“良禽擇木而棲”來喻“賢才擇主而事”,從而我們明白,他所思慕的,就是在那樣的紛爭時代最稀缺也最重要的人才!他的憂,就是懼怕這些南奔北走、恓惶不定的人才不來投奔他!

至此,第八解的一個比興,一個典故,其用意也就昭然若揭:他是在表達他對人才的容納與禮遇,以期天下人才歸之如百川之歸海。而以儒家的大圣人周公自比,除了表明他要做忠臣、圣臣,不做篡臣,向天下表明心跡外,也是一種自我勉勵。同時,還可以看出他對事功的重視,入世的精神。

與此相類似的,當然還有那首描寫大海的名作《步出夏門行·觀滄海》。值得注意的是,在那樣的亂世之中,曹操仍然抱持著政治上的理想,有廓清天下、重整乾坤、拯救生靈的道德上的目標,并為之奮斗。他的《對酒》《度關山》表達了大致相同的政治理想:國家統一,君主賢明,執法公正,民人不爭,百姓安樂,五谷豐登。顯然,他的這種精神、情懷影響了圍繞在他周圍的建安作家,從而,建安的文人們,又都對那個血腥的時代抱持著莫大的希望。是的,是希望,是帶著希望的道德追求與道德實踐,使建安的作家們獲得了尊嚴與光榮。

譚元春評曹操《蒿里行》說:“聲響中亦有熱腸。”(《古詩歸》卷七)吳淇評《短歌行》說:“從來真英雄,雖極刻薄,亦定有幾分吉兇與民同患意……觀魏武此作,及后《苦寒行》,何等深,何等真。所以當時豪杰,樂為之用,樂為之死。今人但指魏武殺孔融、楊修等,以為慘刻極矣,不知其有厚道在。”(《六朝選詩定論》卷五)這“熱腸”,這“厚道”,既真且深,“以仁人忠臣自負”的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并由這份責任心而生出時不我待的急迫感。良心一旦主動,便成為責任心,責任心一旦強烈到某種程度,又會成為一種心理的焦慮。建安詩人就是循著這一條合乎邏輯的倫理關懷之路,把個人的建功立業和社會重建緊密地結合在一起,而不是那種單純的個人的榮升或成就。

曹植作為一個詩人,其成就可以說是臻于極致,他之前的詩人大約也只有一個屈原能壓得過他。但相對于“立言”,他更看中“立功”。由于他后半生的遭際,他對建功立業的渴望愈發強烈而執著;從曹丕即位一直到明帝曹睿,他耿耿而不能釋懷的,就是他失去了追求現世事功的機會。他后期的痛苦,全在這一點上。正是對現世功業的追求及其痛苦,構成了他詩歌中的“風骨”。

他早年的《白馬篇》是那么自信、自豪,充滿英雄主義精神,既是對自己德行與才華的雙重肯定,又是對自己志向的洋洋自得的表述。我們看到,他的個人志向是與時代的主題相融的。“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白馬篇》),這是對死亡的道德意義的肯定,這是《古詩十九首》中所沒有的境界。《古詩十九首》是發現了死亡對道德的破壞與否定,而曹植,顯然發現了,當生命用于道德的目的時,死亡便有了道德價值。所以,對他而言,“閑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國仇亮不塞,甘心思喪元”(《雜詩》),他對死不但不怕,反而有了一種潛在的期待——我們知道,他是期待著用生命來玉成現世的功業。

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

圓景光未滿,眾星燦以繁。

志士營世業,小人亦不閑。(《贈徐干》

這里不但沒有生命短暫的無奈和哀傷,倒頗有《易》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精神氣度。人總有一死,所以他追求一個重于泰山的死法。他“甘心喪元(首)”“視死如歸”,能否用自己的這顆頭顱去“赴國難”“赴國仇”,換得人生功業,這才是他的真心病。

希冀以“立言”來傳名于后從而在精神上“不朽”的,可以曹丕為代表,我們看他的議論: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

……

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懼乎時之過已。而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于饑寒,富貴則流于逸樂,遂營目前之務,而遺千載之功。日月逝于上,體貌衰于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典論·論文》

如此絮絮叨叨,不厭其煩,不外兩個意思,一是人生短暫,忽然與萬物遷化;二是須重寸陰而賤尺璧,通過“無窮”的文章而使聲名傳于后,這樣就可以人死而精神長存了。他只活了四十歲。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生命的價值在于質量而不在于數量,在于它所達到的高度而不在于它所延伸的長度。這是對“人生短暫”的真正有哲學價值的超越與升華

行年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時復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游,良有以也。(《與吳質書》

“秉燭夜游”這句《古詩十九首》中的話,在這里被賦予了全新的內容。而三十多歲即認為自己“已成老翁”,這是一種焦慮的心態,為此,他“通夜不瞑”,寫自己的文章或編朋友們的遺集。他不曾料到自己只能活四十歲,但他為死神的隨時到來做好了準備。曹丕在他死時,已寫出了足以讓他不朽的作品,其中包括中國文學史上最早的完整的七言詩《燕歌行》以及中國歷史上最早的文學批評專論《典論·論文》。當死神不期而至時,他應該可以嘲弄它:我已經搶在你到來之前收拾好了,我們走吧!能跟死神這樣說話,應該是人生最完美的終結。長壽與否,倒在其次。

曹氏父子三人,不僅自己是文壇高手,曹操還“設天網以該之,頓八纮以掩之”,把天下文人收羅在自己周圍,且能“體貌英逸”,反對“文人相輕”。所以,他們的“區宇之內”,“俊才云蒸”。圍繞“三曹”而以之為核心的,是“七子”。

今之文人,魯國孔融文舉,廣陵陳琳孔璋,山陽王粲仲宣,北海徐干偉長,陳留阮瑀元瑜,汝南應玚德璉,東平劉楨公干。斯七子者,于學無所遺,于辭無所假,咸以自騁驥于千里,仰齊足而并馳。(曹丕《典論·論文》

他們“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曹植《與楊德祖書》)。這是一種歷盡苦難后的意氣風發,是長期受壓抑后終于噴薄而出的激情。

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并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劉勰《文心雕龍·時序》

生活在末世與亂世,目睹種種淋漓的鮮血,被迫直面慘淡的人生,但紛亂的社會也刺激了他們重整乾坤的興趣與雄心壯志,黯淡的感傷與寂寞的無奈一掃而空。他們忽然發現自己正面臨一片荒野,拓荒的欲望與自豪油然而起。

竊慕負鼎翁,愿厲朽鈍姿。

不能效沮溺,相隨把鋤犁。(王粲《從軍行》其一

出于對曹操的敬慕與信賴,王粲要學那“負鼎調五味”(《韓詩外傳》)而后成為商湯賢相的伊尹,竭盡自己的駑鈍來效力于曹操、效力于時代,而不愿學那隱居不仕的長沮、桀溺。“七子之冠冕”的王粲,他的這種心態也可以代表其他七子,甚至代表當時北方的一般文人。

《古詩十九首》對生命短暫的體認在這里仍然是延續的,并且在亂世淋漓的鮮血與縱橫的白骨中更加突出而刺痛人心。所不同的是,在面對這一永恒困惑的挑戰時,建安作家所采取的態度不再是那種用高密度、高強度的個體靈肉享樂來試圖增加生命密度,以相對延長生命的消極對抗,而是采取了一種新的、較為可信的方式。他們認識到,人的物質生命是有限的,但精神的影響卻可以流芳千古;換句話說,人可以通過短暫的現世努力,建立永久的精神之流,從而不朽。而這種“不朽”,是必須建立在社會認同的基礎上的,沒有社會的認同,就沒有社會與他人的傳布;沒有他人與社會的傳布,精神之流就會中斷,不朽也就成了一句空話。所以,“不朽”的前提,即人對社會的參與和融合,是人對社會有所供奉后獲得的褒獎。

惟日月之逾邁兮,俟河清其未極。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騁力。懼匏瓜之徒懸兮,畏井渫之莫食。步棲遲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將匿。(王粲《登樓賦》)

騁哉日月逝,年命將西傾。

建功不及時,鐘鼎何所銘。

收念還房寢,慷慨詠墳經。

庶幾及君在,立德垂功名。(陳琳《游覽》其二

建安詩人的生命意識不再是無可奈何的浩嘆或內心默默的體味,而是一種溢于言表的“焦慮”,是一種按捺不住的激情。建安詩人是痛苦的,但痛苦的原因或為之痛苦的對象,已由人生短暫的生命本體痛苦轉向功業未建或文章未顯的生命功能痛苦,為此,他們顯示出一種集體的焦慮。這種焦慮,像一片籠罩的云氣,涵蓋了他們的作品,甚至也涵蓋了那個時代,使得那個時代整體地顯示出一種力爭上游的氣象。建安七子,包括魏文人圈子以外的諸葛亮,都呈現出這樣一種焦慮氣象。諸葛亮晚年的“知其不可而為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更是這種精神氣象的最感人體現。與《古詩十九首》的作者相比,他們已由“多余人”而變為“烈士”(曹操自稱“烈士”),悲懷壯烈,自強不息。直至“烈士暮年”,仍然“壯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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