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媽媽的禮物

臨到赴山西插隊一周前，我才把偷偷遷戶口的事告訴媽媽。媽媽一開始非常吃驚和生氣，但是，經我心平氣和地勸說以后，媽媽就不生氣了。我說，大哥在外當兵，我不插隊，妹妹和小弟必定也要去插隊。我20歲了，生活能力強，我先插隊，以后可能趕上政策變化，妹妹、小弟也許還能留在北京工作。

媽媽是急脾氣，馬上上街買棉花給我縫被褥。還買了洗臉盆、毛巾等日常用品。媽媽把她當年出嫁時娘家送的木箱子給了我。我就把書裝滿了一箱子，行李打成包，自己背著。

媽媽把她多年保存的一只手表也送給了我，說是農村沒電，有了表可以掌握時間，出工勞動別遲到。那是一只并不名貴的表，但走得很準。尤其是它的聲音很特殊，你把手表貼耳根上，就會傳來“嘡嘡嘡”的清脆渾厚的聲音。其實，在農村，聞雞鳴而知天亮，早上出工勞動時有隊長敲鐘，平時隊里分糧食分東西時會計也敲鐘，手表所表示的鐘點兒似乎是沒有什么用途的。于是，我把表放到箱子里，舍不得上弦。一到特殊的日子，或者寂寞，或者想家的時候，我就悄悄把表取出來，小心翼翼地擰上兩圈弦，然后把表貼在耳朵上，聽那“嘡嘡嘡”的聲音。不管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遇到多么艱難的事，只要聽到這聲音，就似乎回到北京，回到媽媽的身邊，就會樂觀地前行——我不能讓媽媽擔心，不能讓媽媽失望！

今天，媽媽已故去三年，我已過耳順之年，眼已花，耳已背。再把表取出來，擰上兩圈弦，貼到耳朵上，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心中不免升起一種莫名的悲哀，眼淚奪眶而出。

突然間，我想出一個辦法。把表放倒在手機上，讓手機錄音，然后讓手機放大聲音。于是，我又聽到了“嘡嘡嘡”的清脆的聲音。這聲音讓我回憶晉南山村的難忘歲月，讓我牢牢記著母親對我的養育之恩。將來，有一天，即使是連手機放大的聲音都聽不到了，這聲音依然會在我耳畔奏響。因為，我一直是用我的心在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