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與解釋：論西方現代語言學
研究的目的與方法5

 

提 要 根據不同的目的，語言研究可以分為描寫性的和解釋性的兩大類。以描寫語言的現狀和歷史為其主要目的的語言學派可稱為描寫派，以解釋各種語言現象為其主要目的的語言學派可稱為解釋派。本文分析對比了19世紀以來在西方的語言研究中先后占據重要地位的歷史比較語言學派、結構主義學派、形式主義學派和功能主義學派等四個學派或學術思潮的主要目的和方法，將它們分別歸入描寫和解釋這兩個派別。

作者指出，歷史比較語言學家屬于解釋派。他們不僅發現了印歐諸語言之間存在的大量系統對應現象，而且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解釋這些現象，經過廣泛的調查和認真細致的比較，探明了這些語言的親屬關系，構擬了印歐語的共同始源語，并提出了一些演變規律和原則。雖然包括新語法學派在內的歷史比較語言學派并沒有對語言演變的根本原因提出系統的解釋，他們的研究基本上仍是解釋性的。

1911年，瑞士的索緒爾（Saussure）、捷克的Mathesius、美國的Boas在并無聯系的情況下同時提出以語言的共時系統為對象進行研究。以共時描寫為特征的結構主義語言學從此興起，逐漸成為歐美語言學界的主流。歐洲結構主義，不論是日內瓦學派提出的關于語言學研究的一整套基本概念，還是哥本哈根學派關于語符的研究，還是布拉格學派關于音位系統和音位特征的理論，都沒有超出對語言的描寫。美國結構主義更是發展出一套嚴謹的語言描寫方法，精細地對美洲印第安語言進行了描寫和分類。

到了1950年代中期，描寫派成為傳統。從美國描寫派的隊伍里走出一位叛逆者喬姆斯基（Chomsky）。他公開提出存在著描寫語言學和解釋語言學這兩種不同的語言學，語言理論的強弱決定于解釋能力的強弱。他的目標是對人類利用有限的語言符號生成無限的話語的能力做出解釋，以求發現人類一切語言的基本規則，即普遍語法。他和他的追隨者對語言的研究采取內省的方式，對研究結果的表達采取高度形式化的表達方式，因此人們把他們統稱為形式主義學派。

到了1970年代，不同意Chomsky理論的一批語言學家逐漸形成一個與之抗衡的學派或學術思潮，這就是功能主義。功能主義注重語言的交際功能，不局限于內省式的研究，也不滿足于一兩種語言的分析研究，力求做到博采式的研究，不同于形式主義學派的深探式研究。

關鍵詞 語言學史 語言學理論與方法 歷史比較語言學 結構主義學派 形式主義學派 功能主義學派

 

歷來語言學研究的目的，大體上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對語言的歷史和現狀做細致的描寫，從紛紜繁雜的語言現象中尋找出帶有規律性的東西；二是對挖掘出來的語言規律進行合理的解釋，探索這些語言規律的前因后果。前者使人知其然，后者使人知其所以然。綜觀一百多年來西方現代語言學界相繼稱雄的各個學派，其主要研究目的基本上都是在描寫與解釋之間來回擺動。起源于18世紀并于19世紀下半葉發展到了巔峰狀態的歷史比較語言學，它的主要目的在于解釋語言之間存在的系統對應現象。崛起于本世紀初，而在1940年代和1950年代初一統天下的結構主義學派，則把對于語言系統的精確描寫作為語言學研究的唯一目的。雖然其間也有人在描寫語言事實的同時，做了一些探源究委的解釋工作，其中不乏真知灼見，但同當時語言學研究的主流相比，這方面的工作顯得很是單薄。西方語言學界大規模地、明確地將主要研究目的從描寫轉移到解釋，則是1950年代中期以后的事了。

本文順序選取四個在西方現代語言學史上占重要地位的學派或學術思潮：歷史比較語言學、結構主義學派、形式主義學派和功能主義學派，詳細分析各個時期語言學主要的研究目的和研究方法，重點放在近30年來占主導地位的形式主義學派和功能主義學派，并對這兩個學派在理論和實踐上的異同進行剖析和比較，指出它們相互對立和相互補充的地方。通過本文的分析，讀者對百年來西方語言學界學術思潮和研究方法的嬗替和演變，可以見其梗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