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叢里只有兩頭凍死不久的小鹿。

看到結果如此，剛剛一直緊繃著神經的高離淵控制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在他身邊的克雷格也笑了出來。

克雷格走過去拍拍桑德斯，說：“你太過緊張了，我的兄弟，不過你老是說我的法器不可靠，但從現在這個結果來看，貌似你的獵犬也不太可靠啊！”

鬧了笑話的桑德斯黑著臉，揮揮手，不耐煩地沖手下吼道：“愣著干嘛？還不趕緊過來把這兩只晦氣的死鹿處理了！”

見那些圣騎士們要動手，高離淵連忙說道：“別別別，不勞煩你們動手了，這兩頭鹿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說著，高離淵咽了咽口水——這個動作可不是他故意做出來的。

他是真的沒有糧食了，要是這兩頭鹿再被這幫圣騎士拖走了，那自己可真熬不過剩下的一個月了。

“高兄弟，和我說說你遇到那個‘星辰低語’之后的事情吧！”

一行人坐在高離淵搭建的臨時避風所外烤起了肉。

“他們在雪夜里行路，順著動靜就找到了他們兩個，我見那女孩都快被凍死了，就把他們接到這里。”

高離淵翻動著鐵簽上的大塊鹿肉，他只負責烤自己這份，圣騎士們自己帶了食物，高離淵不接受也不與他們分享。

“當時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以為他們只是一對在山里迷路的兄妹，要是早知道我該就一劍殺了她……”高離淵嘆了口氣，“也算是盡我作為獵人的義務了。”

“不知者無罪，何況善良本就是美德，諸神不會為難善良之人的。”克雷格微笑道，“對于你們獵人而言更是如此，切莫在獵殺中喪失了善良，那樣便與異血鬼無異了。”

“高兄弟，那溫特羅斯家的小婊子碰你沒有？”

“桑德斯，諸神教導我們要謹言慎行！”

“行行行，那‘星辰低語’碰你沒有？”

高離淵堅定地搖搖頭，說：“沒有，他們只在我這里呆了一晚就出發朝我之前說的地方去了，手鏈就是那姑娘送給我的。”

“沒碰你就好，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桑德斯長出了一口氣，“她要是碰了你就麻煩了！”

“怎么回事？”

高離淵來了興致，他不久之前還抱了艾琳諾，但并沒有感覺到有什么不適。

“我曾經親眼看著一個本應該死掉的人被她一碰便恢復了正常。”克雷格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那個人的脖子被砍斷了一半，她過去一碰，不知道說了什么，他毫發無損地站了起來。”

“不光如此，那女孩……那女孩居然……”桑德斯說著，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她居然能和死者交流！”

“和死者交流沒什么奇怪的吧？”高離淵不解地看著他，“雖然死靈術是禁術，但在某些特定場合下還是可以使用，我記得三百年前的開膛手案不就是法師協會派專人用死靈術破了案嗎？”

“不是高兄弟你想的那種交流，你說的那種交流需要死者肉身完好或者聲帶完好，但是和她交流的那個人是被安葬在奧德洛普皇家墓地里的阿瑞蓋爾·波羅丁！”

桑德斯話讓高離淵一陣寒噤，阿瑞蓋爾·波羅丁是第四紀元著名哲學家。

高離淵上一世生活的年代是第六紀元。

“不……不會吧，世上還有這種法術？”高離淵許久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只有神話中的死神才有這種能力吧？”

“她就是輕輕碰了波羅丁的墓碑，然后……然后……”

桑德斯顯然是目擊者之一，說起這些的時候他臉上恐懼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教會里有人認為這是一種通靈能力，或者是這姑娘靈視過高，等到我們對她進行了檢查之后才發現，她的靈視和普通法師不相上下。”克雷格喝了一口酒壺里的烈酒，“等法師協會的法力鑒定結果出來之后……高兄弟，你猜猜，她是什么等級。”

“合格施法者？”高離淵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還是魔導士……不可能是魔導士這種高級別的法師吧？！”

“魔導士？太低了！這個沒上過一天魔法學院的姑娘，是個王宮大魔導師！”

“啊？！”

高離淵驚得大叫一聲，手中插著鹿肉的鐵簽掉在了雪地上。

克雷格對他的這種反應感到很滿意。

“不……不可能吧？！”高離淵結結巴巴地說道，“她怎么可能是最高級的法師……”

“高兄弟你別不信，如果不是這份鑒定結果，我們不會追捕她。”桑德斯從克雷格手中奪過酒壺，大大地喝了一口，“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比如……”

“好了，高兄弟，我們休息夠了。”克雷格不等桑德斯說出原因便站起身，“高兄弟，期待你通過考核，咱們一起為諸神的榮光而戰，愿諸神與你同在。”

桑德斯自知失言，馬上賠著笑站起身，說：“愿諸神與你同在！”

“也祝你們順利完成任務，愿諸神與你們同在！”

與圣騎士們分開后不久，羅德里克帶著艾琳諾回來了。

“他們走了嗎？”羅德里克警惕地看著滿地的腳印，“你怎么應付他們的？”

“走了，我和他們說你們去海鳴城了。”高離淵將一塊烤好的鹿肉扔給羅德里克，“換換口味，可不能委屈了公主殿下。”

聞著噴香的烤肉，羅德里克咽了咽口水，將鹿肉遞到艾琳諾面前。

“公主殿下，這是高兄弟給您的……”

“你們吃吧，我不是很喜歡這個。”艾琳諾搖搖頭，“我吃麥餅就好了……”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高離淵大嚼著肉，“這肉還挺新鮮的啊，你們確定不吃？”

“高兄弟，能不能把匕首借我一下。”艾琳諾怯生生地走過去，“我想和爵士分一下。”

高離淵拔出匕首交給她，說：“吃完肉之后避風所里還有點水晶葡萄，你們拿去吧，長久不吃蔬菜水果也是不行的。”

三人吃飽后，艾琳諾回到避風所內休息，留下高離淵和羅德里克在外面。

“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高離淵一邊說著，一邊將剩下的鹿肉切成塊。

命運真的很神奇，昨天他還在餓死的邊緣掙扎，今天就有了充足食物，能夠安然度過接下去的時間。

前提是這肉不會招來雪狼。

“我打算帶她去東方，遠離西方是非之地。”羅德里克嘆了口氣，“可能去墨秦吧，那里對魔法的態度很寬容，雖然同樣信仰至高之神，但他們對異端的定義沒有這么極端。”

“去‘東方雄獅’也好，至高教會不敢在那里胡來。”高離淵淡淡地說，“如果以蘭還在的話，你們可以去那里，只可惜……”

“以蘭古國覆滅了確實可惜。”羅德里克說道，“不過它是個制造吸血鬼的邪惡國家，覆滅是龍皇罪有應得。”

“哼，在某些事情上，你們奧德洛普才是真正的罪有應得！”高離淵冷哼一聲，“你讀過的歷史并不全是真實的，特別是那段敏感的歷史。”

“高兄弟……”

“好了，早些休息吧，明天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等著你們。”

高離淵將切好的肉埋在一棵松樹邊上的雪地里，又在雪地上擠碎了幾顆黑色漿果。

濃烈的腐臭味彌漫開來，這種味道讓高離淵胃里一陣作嘔。

“哇，希望這不會影響到下面的肉，不然我真的要餓死了！”高離淵看著手上的黑色汁水，眉頭一皺，“現在我這手碰一下應該就可以毒死幾個人了吧？！”

他從地上撿起雪放在手里搓了搓，搓掉了黑色汁水。

做完這一切之后，高離淵回到避風所，倒在自己的毛氈墊上呼呼大睡。

剩下的一個月很快就結束了，在分別前，艾琳諾將手鏈送給了高離淵，神神秘秘地說作為下次相見時相認的信物。

但高離淵不認為他們今生還能再見。

“離淵哥哥，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回到霜石島之后，陸雪涵抱著他的手臂，心疼地說道。

“他啊，力氣全拿來吼了。”唐韻然學著高離淵的語氣，“高逸霜，老子信了你的邪……”

高離淵老臉一紅，摸摸鼻子，說：“你是怎么知道這個的？”

唐韻然無辜地眨眨眼，說：“風把你的聲音送到我這里來了，看來你真的這么吼過啊，我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對了，你是不是在三凌山上？”

“嗯？”高離淵震驚地看著她，“對啊……難道你也在那里？！”

“你們落在一起了？”陸雪涵驚訝地說道，“不會吧，按照順序離淵哥哥在我后面，韻然姐姐在離淵哥哥后面，傳送陣隨機傳送……這也太巧了吧？！”

“那為什么我落在一個完全找不到食物的地方。”高離淵悲憤地說道，“你知道我那里有什么嗎？土豆，還是只有我們平常見到五分之一的那種！”

“我那里很多水晶葡萄。”陸雪涵眨眨眼，“也有不少飛禽走獸，不過我很少狩獵他們。”

“我那邊雪兔挺多的。”唐韻然指指自己的背包，“所以收集了不少雪兔皮，過幾天有空了我可有拿來做手套。”

聽完二人的經歷之后，高離淵只覺得自己是“投錯了胎”，自己怎么就落在一個那么貧瘠的地方呢？！

不過有一點高離淵卻比她們幸運得多——避風所。

陸雪涵落在了半山腰，只能鉆進冰冷潮濕的山洞里，而唐韻然則落在了一片平原上，她就慘得多了，只能挖雪坑。

按照唐韻然的說法，自己幾乎是天天躺在雪地上睡覺。

還好女獵人沒有普通女子那么麻煩。

三人正聊著，凱因他們也回來了，一組人兩月未見，見面自然有好多話想說。

正在眾人嘰嘰喳喳地聊著，高逸霜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

“高離淵，狩大師讓你現在就去摘星塔一趟。”她說道，“有什么話等回來再說，現在，馬上跟我走！”

高離淵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在摘星塔下，高逸霜忽然停下腳步，她看著高離淵，急切地問道：“離淵，你在考核的時候到底遇到了什么人？弄得至高教會和法師協會全部找上門來。”

高離淵嘆了口氣，說：“是一位奧德洛普的逃亡公主……”

“艾琳諾·薇薇安·溫特羅斯？！”高逸霜震驚地看著高離淵，“她不是朝珀因都逃了嗎？怎么會去海恩斯……對了，她碰你了嗎，那女孩，她碰你了嗎？！”

高逸霜將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用法術檢查高離淵的身體。

一向鎮定的高逸霜第一次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高離淵搖搖頭，說：“沒有，只是給她提供了個住處，她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后來至高教會的圣騎士找到了我……”

“沒碰就好，沒碰就好……”高逸霜長出了一口氣，“如果她碰了你，我們就得把你送去至高教會接受驅邪儀式。”

“我看她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為什么所有人都這么怕她？”

“那姑娘手無縛雞之力？”高逸霜冷笑道，“你別被她的外表出賣了，我聽人說她曾用邪術復活了個必死之人，這種違背諸神意志的邪術倘若被用在制造異血鬼之上……也就是這姑娘現在單純，要是她被惡徒利用，豈不是天下大亂！？”

高逸霜沒有像至高教會的人一樣將艾琳諾直接定性為異教徒，反倒是擔心她被奸人利用。

“看來狩獵教會和至高教會之間還是貌合神離。”高離淵低聲說道，“這和三千年前一點都沒變啊！”

至高教會和狩獵教會表面上看親如手足，但背地里至高教會認為狩獵教會是一群沒腦子的莽夫，狩獵教會則認為至高教會全是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

“好了，離淵，跟我上去吧。”高逸霜牽著高離淵的手，“等一會兒他們問什么你如實回答就行，有爺爺在，有狩獵教會在，他們不敢把你們怎么樣的！”

“嗯！”高離淵用力點點頭。

進到議事廳，一位身著紅衣的希瑟老人坐在正中主座上，他鶴發童顏，不怒自威。

“狩獵教會見習獵人高離淵？”

希瑟老人聲音低沉，中氣十足。

“見習獵人高離淵，拜見教皇！”

高離淵恭敬地朝紅衣老者行了一個獵人禮。

教皇揮揮手，指著一位中年美婦，說：“這位是法師協會會長，阿芙莉·白星。”說著，他又指了指狩，“還有那位，你應該對他很熟悉了，狩獵教會教廷指揮使狩，你的祖父。”

“見過會長，見過狩大師。”

“我們三人今日代表諸神而來，以諸神之名，高離淵，你能保證接下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愧靈魂，無愧諸神嗎？”

“我保證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無愧于靈魂，無愧于諸神！”

“那我們開始吧！”

高離淵隱隱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比較好，比如他們二人到底去了哪里。

因為他根本不相信至高教會和法師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