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回到石井身邊,諂媚地彎著腰,等待石井的評價。
石井翻看了一下瘦猴籠子的記錄,說:“根據記錄,你是油女一族的后代,善長的是驅蟲之術。”
瘦猴連連點頭:“是的,不過我們這一族的忍術,只能引個蟲子用來傳達信息,暗算他人什么的。上不得臺面,上不得臺面。剛才石井大人那一掌就把人打這么遠,實在是……”
石井不耐地說:“好了好了,問你什么就答什么,別廢話!現在,由你來負責給這些木頭作標記和編號。”
瘦猴喜出望外,連聲答應。拿過用來作印記的護額,按剛才石井的手法,給那些被充作實驗品的人帶上護額。
這些實驗品也不全是忍者,有些原是罪犯,還有一些是平民,甚至有一些還是戰敗的武士。如之前竹中明繪身為武士,若沒有逃脫,也是被抓進這里做研究的命運。
瘦猴為了體現自己良好的組織能力,也不要持叉武士的幫助,連唬帶騙,聲稱自己是受石井大人之命來給他們作標記,反抗是無用的,反抗我就是反抗石井大人,反抗石井大人就是違抗將軍大人,必會受到嚴懲。如果乖乖配合,將來還有可能像我一樣成為管理階層,可以榮幸地為石井大人服務。大家要以我為榜樣,不要自找苦吃之類的云云。
你還別說,瘦猴這一招拉大旗作虎皮還非常有效。大家雖然鄙夷其為人,但也不愿像涼太郎那樣下場,只能乖乖照辦。一會兒功夫,瘦猴居然完成了任務。分別在實驗品的額頭印上“卍”字,將標有不同數字的手環扣在他們手上。
瘦猴完成了任務,又回到石井身前,一改之前嘻皮笑臉的模樣,像個武士一樣非常鄭重地行禮:“石井大人,任務已經完成。”
石井冷笑一聲:“完成了?沒有吧。”
瘦猴遲疑了一下,明白了石井的意思,深吸一口氣,拿起護額給自己的額頭扣上,雖然疼得臉都變形了,但是一聲都不吭,待印好印記后,才將護額拿了下來,忍痛對石井說:“石井大人,小人油女卓也,愿為大人做任何事。”
石井搖搖頭:“在這里,你的名字只能是木頭9527。”說完將最后一個編號9527的手環扣在他的手上。
石井揮手讓手下帶走所有的囚車,只留下涼太郎被固定在地上。幸虧油女卓也,現在叫9527,被帶走了,忍術也漸失去了作用,昆蟲也漸漸散去,否則涼太郎所受的痛苦更甚。
遠處小屋中,運來三輛鐵囚車,全是紅牌標記“血繼”的囚車,由一隊武士押運而來。在隊伍中還有一轎子,由兩名僧侶抬著。日本的轎子與中國的不同。中國的轎子通常較大,一般由四人以上抬,多則有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的。只有兩人抬的通常只是巴蜀地區的滑桿。但在日本的轎子一般都很小,比小箱子大不了多少,就連將軍、大名這樣身份的人也只是坐兩人抬的小轎而已。
美奈子正在囚車中,路過時,正好看見地上躺著一人,立時認出正是吉田涼太郎。涼太郎此時如鬼物一般不成人樣。美奈子悲痛莫名,淚水泉涌,急叫:“停下停下。”
美奈子雖是囚犯,但血繼者太過稀少,所以武士們受嚴令不得讓其受到傷害,所以武士停下來,詢問何事。美奈子哭道:“讓我過去給地上那人治傷,不然我現在就撞死在這里。”
武士一遲疑,立刻跑到轎前,向轎中人請示。只聽轎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照她說的辦。”
美奈子被放出囚車后,由武士看守著向涼太郎跑去。涼太郎現在全身是傷,不但有石井的雷電之傷,身上還有昆蟲啃噬之傷。美奈子拾起地上割傷涼太郎的石頭,割破自己手上血管,掰開涼太郎的嘴,將自己的血一點一點地喂給他。
喂完了幾口,涼太郎本能地開始大口吞咽,仿佛美奈子的血是世上最美味的飲料一般。很快涼太郎的皮膚開始愈合,呼吸也開始平緩起來。
美奈子還要再喂,卻被身邊的武士阻止了。武士已看出涼太郎性命無礙,若要再喂血,只怕美奈子會失血而死。武士當前任務是看守美奈子,涼太郎的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
美奈子只好停止喂血,任由他人包扎自己的手腕。但她依然不肯放開涼太郎,撲倒在他懷里,將頭埋在他的胸口放聲大哭。
從小轎中走出一老僧,看不出具體歲數,說他四十多歲,但須發皆白; 說他七八十歲,但面色紅潤,皮膚細膩如少年一般。老僧面容慈祥,寶相莊嚴,手持一法杖,步行而來,隨著走動,法杖上面的六個金環鐺鐺作響。
石井在眾武士面前面沉似水,但在老僧面前卻極為恭敬,彎腰行了一個標準九十度大禮。
那僧侶還了一禮,看了一眼被折磨得半死的涼太郎,然后沉聲質問:“石井君,你知錯了嗎?”
石井回答:“哈依,星源大師。在下在星源大師面前殺生施暴,制造血腥,非常失禮。”
星源大師搖搖頭:“你錯不在這。”
石井又一彎腰:“哈依,請星源大師請教。”
星源大師語氣很平緩,每一個字都沒有什么語調變化:“現在的木頭越來越難找到了,尤其是像這種修練過妖術,有一定妖力的木頭正是我們所緊缺的。你怎么可以如此輕易的浪費掉?”
石井點頭:“星源大師說得對,在下太魯莽了。”
星源大師嘆惜,拍拍石井的肩頭:“我知道你被從戰場上調到這里來處理這些瑣碎的事,肯定覺得自己是英雄無用之地,對嗎?”
石井想否認,但轉念一想,這正是實情,自己確實這段時間總是自艾自怨,抱怨自己不能上場殺敵,一展抱負。于是一點頭:“是!在下確實心中有怨氣。在下的戰友、老師和下屬時時刻刻都在戰場上流血,而在下卻一直在這個島上虛度光陰,心中不服。”
“你只知道上戰場殺敵是為國,但不知道這里工作的重要性。” 星源大師嘆道,“這里每研究出一項新的技能,就能多增加一分我軍的戰力;每研究成一項新的醫術,就能多救回一些你的戰友。這樣就能助武田將軍早日一統三國,平定天下。百姓苦于爭戰久矣,時刻盼望著平定亂世,安享和平。你在做這些工作的時候,要時刻報著這種仁心。他們每一個木頭都是為國獻身的重要工具,明白了嗎?”
石井拜服:“哈依!”
星源大師接著說:“我們也本不想殘害同類,但若是殺一千人,可以解救萬萬人,那我們為什么不去做呢?如果我們害死的每一個生靈,都是罪孽的話,那就都算在老衲頭上吧。這正是我佛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真意。”
美奈子哭了一會兒,收淚擦干后,緩緩走到星源大師身前,雙掌合十后說:“星源大師,美奈子有一事相求。”
星源大師微笑道:“女施主請講,只要是星源力所能為之事,必然盡力。”
美奈子卻沒有任何感動之意,緩緩說:“美奈子愿意配合大師做研究,絕無怨言,但是美奈子有一個請求,每個月的月圓之日,希望能遠遠地看一眼那邊的那位吉田君,可以嗎?美奈子若是見到吉田君健康安好,則心無掛礙,自然也百病不生。”
星源臉色一變。美奈子這話的意思是,在美奈子活著的時候,希望這個吉田也能活著,并且美奈子不信任其他人,必須要親眼見一下才肯放心。“若是見到吉田君健康安好,則心無掛礙,自然也百病不生。”反過來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吉田死了,美奈子就有死志,也不想活了。自己的實驗針對人體而做,若是美奈子主動配合,自然事半功倍,若是用強制的手段,必然會對身體產生傷害。且不說要時刻防著美奈子自殺,單是實驗品情緒不佳,憂郁過甚,就有可能郁郁而亡。
星源最不解之處,是因為美奈子根本沒有求自己放走吉田,而是求能月月見一次。美奈子連開口試探都不試,仿佛早已對自己這個全國名望最高的高僧早已不報任何希望了。若是求自己放走吉田,自己大可以將他放走后再捉回來,因為炎流島的事不可以外泄,所以星源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一個活口逃出去的。
星源細看此時美奈子的神色,認真而堅定,不再似之前柔弱無助、天真浪漫的樣子,好像就在見了吉田之后,整個人的氣質都換了。星源不禁咂咂稱奇,不明所以,但仍然回答道:“誠如女施主所愿。”
美奈子凄然一笑:“適才為吉田君療傷,探索了解了吉田君的氣息,現在銘記于心,所以不必近身查看,只要遠遠即可探知。所以星源大師也不必讓吉田君見到我。”
星源心中一怒,原本他還打算在涼太郎死后,每個月月圓時找個僧人用變身術變化成涼太郎的樣子欺騙美奈子。想不到美奈子居然早有防備。美奈子雖不會忍術,但其血脈特殊,天生對人體有較強感知力,所以這個計劃注定失敗。心中又不免感嘆:罪過罪過,想不到美奈子小小年紀看似單純,其本性卻是奸詐異常,老衲差點被她瞞過去。想到這,星源不由口中說謁道:“世人多奸險,人心苦不足,豈知世間苦,正是聰明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