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玩球的……

三個十幾歲的孩子看著陳朗手里那玩意，嘴角都有點抽搐。

找借口也走點心好嗎？哪里有皮球外面用綠苔做裝飾的！而且上面還在不停的滴水啊！合著你一個小屁孩在這里玩水球是吧？

“你把我們當四五歲的小孩騙呢！你是不是知道我們要來廠里偷東西，故意躲在這里當目擊者的？”

趙明當即吼了起來，在巷子里被陳朗擺了一道，在這里陳朗又想忽悠他，真當他那么好騙嗎？

李風聽到趙明開口，就想捂住他的嘴，結果還是慢了一步，被他把不該說的全說了，直把李風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他踢到水里去：“就你這智商，還不如四五歲的小孩呢！”

陳朗眼睛一轉，已經隱約猜到三人來的目的，頓時打了個哈哈，說：“真巧，我也不是四五歲的小孩。我六歲了，今天剛滿的。既然大家都很忙，那我就先走啦。”

說完，陳朗毫不拖泥帶水，抱著球就要開始新一輪的逃亡之路。這次和巷子里的短兵相接不同，他知道自己撞破了李風的秘密，按照電視里的節奏，對方接下來要干的可就是殺人滅口了。

沒跑幾步，陳朗就感到脖子上一緊，接著雙腳就騰云駕霧似的離開了地面。扭頭回看，原來是李風抓著他的后領，把他直接提了起來。

李風想不通陳朗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不過他不能再讓陳朗輕易的逃掉。他在萬般無奈之下，才冒出到廠里來“帶”點東西出去賣錢的念頭，要是被陳朗鬧嚷出去，他以后在三廠還怎么做人？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么都沒看到，也什么都沒聽到！”

李風還沒想好怎么讓陳朗閉嘴，陳朗已經叫喚了起來。只是叫的內容……

“閉嘴！誰說了要殺你啊！”

李風都快無語了，這小子入戲也太快了吧！他四下里看了看，準備找個東西把陳朗的嘴先堵起來。

“好的。”

正找著東西呢，陳朗居然在應了一聲后，果斷的把嘴閉了起來。態度轉變之快，如光似電，反倒把李風弄得還有點失落，他都準備學電視里那樣撕下一片衣角往陳朗嘴里塞了。

“你真是來玩球的？那你說說，你這球怎么來的？該不會是從廠里偷的吧？我們這里可有三個人作證哦。”

李風知道，要讓別人保守秘密，首先就得抓住別人的把柄。他一眼就看出這球是陳朗不知在哪個角落翻出來的，此時拐彎抹角的咬定是陳朗從廠里偷的，就是為了無中生有，給陳朗制造一個把柄出來。

這一計對別人可能沒用，但對陳朗來說嘛……一個今天剛滿六歲的孩子，還不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球……”陳朗的視線在皮球和李風之間來回轉著，似乎在掂量其中的厲害關系。就在李風以為他會被迫屈服的時候，陳朗很肯定的說：“這球是我買的，剛好十塊錢。你們三個也知道我有十塊錢吧？”

“你！”

李風也被氣得吼出了聲。都說孩子是純潔無瑕的，這陳朗怎么比妖怪還精！

“李哥，和他廢什么話？”知道失言的趙明決定將功補過，“這種小孩，揍一頓就乖了。”

“不能動手！”陳朗看著拳頭揮過來，猛地高叫。

“為什么不能動手？”趙明感到好笑，如同貓抓住耗子般，準備逗一逗陳朗。他現在格外希望陳朗拿他拳頭捏不響來說事，這樣他就能還個嘴一雪前恥了。

“因為……”陳朗知道跑不贏，只能暫時拖延時間，便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因為君子動口不動手。”

“去他的君子動口不動手，我胖虎今天就要動手了！”沒等到期望中的答案，趙明不再猶豫，挽著不存在的袖子就要對陳朗再次揮拳。

“住手！”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其中一個是抓住了趙明胳膊的李風，而另一個，則是陳朗期待中的救兵。這邊連吼帶叫，終于驚動了傳達室的小老頭，他帶著老黃犬，就在不遠處看著這里。

老張頭在三廠上了幾十年的班，對廠里的孩子也都面熟，陳朗是他故意放進來的，而另外三個……進廠前當過兵的老張頭對李風充滿了懷疑，皺著眉問：“李風，你們怎么進來的？想來干什么？”

趙明和另一個叫孫衛民的孩子立刻慫了，同時往李風身后退去。

李風也緊張得手心冒汗。他來廠里別有用心，當然不可能是從正門堂而皇之的進來，而是翻的圍墻。

在他看來，他的這種行為叫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盜俠。可同時他也知道，人民群眾并沒有那么高的覺悟。在他們眼中，只要是翻圍墻不走正道的就都是人人喊打的小偷。

再說了，但哪有被傳達室大爺抓住的盜俠？這要讓那些被他打怕的人聽到，他的臉該往哪兒擱？

于是他熱情的把陳朗攬進懷里，笑著說：“張爺爺，我們是在陳朗前面來的，那個時候你在睡覺，我們沒敢打擾你。”

為了徹底取信老張頭，李風還看了看陳朗手里的皮球，接著說：“這不，今天是陳朗的生日，我們想著這個地方大，所以和他約好一起來踢球的。”

陳朗聽得眼睛都瞪大了，這李風的信口開河，怎么還把他牽扯了進去？只是他的嘴恰好被李風的胳膊堵住，有話要說卻張不開嘴，只能嗚嗚嗚個不停。

“真的嗎？”老張頭一點都不信，可大家沾親帶故，他更不愿相信腦海中的另一個念頭。

“當然是真的！”趙明和孫衛民趕緊跟著李風一起點頭，想要檢舉揭發的陳朗也被李風暗中用力，按得直點頭。

“那行吧。”都是三廠的孩子，老張頭怎么都狠不下心，只好嘆了口氣，說：“玩也玩夠了吧？我要換班了，你們幾個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心里有鬼的李風不愿和老張頭久待，可事已至此，為了顯示光明磊落，李風主動招呼起趙明和孫衛民和他一起。當然，他還是和陳朗勾肩搭背，顯得親密無間。

被李風緊貼著的陳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里翻來覆去的罵李風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一回到員工生活區，趙明和孫衛民立刻腳底板抹油，招呼都沒打便逃之夭夭。專心提防陳朗的李風慢了一拍，當他想起撤退的時候，已經被老張頭抓住了。

“別著急，陪我去給你的姥爺打個招呼吧。”

老張頭不由分說的拖著李風，而李風又拖著陳朗，三人糖葫蘆般來到了三廠員工宿舍小區外的一個修自行車的地攤上。

六十多歲，頭發全白的林建軍看著三人過來，拿帕子擦著手，正要招呼，老張頭已經伏在他耳旁，悄悄的說了一陣。

“林工，廠里的規定你知道，就算是孩子進廠也得有證件。我不好批評，就交給你處理吧。”老張頭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不愿因為這件事壞了幾個孩子的名聲，但也明白不能就這么放過他們。他心里的猜疑雖然沒全部告訴林建國，但他知道，以林建國的智慧，肯定已經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果然，在老張頭走后，林建國用他那雙有些泛白，但不減銳利的眼睛看著兩人，直看得兩人面紅耳赤。林建國是廠里資歷最老的人，廠里所有的員工都可以算他的徒子徒孫。但他為人并不苛刻，甚至還和藹可親，特別對廠里的下一代更是關懷備至。就連性子冷淡的陳朗，平時都喜歡去他家玩。

被林建國看著，李風嘴唇蠕動，忍不住就要主動承認錯誤了，林建國卻擺了擺手。

“你們，去廠里踢球了？”林建國問。

“是……是吧？”李風聲如蚊蚋，不明白林建國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陳朗終于得到了說話的機會，這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從來不知道李風竟然是林建國的外孫，在林建國給他十塊錢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能得到林建國的寵愛。

而現在，那份愛在他眼前活生生的被撕成了兩片，他毫不懷疑，那片最大的，是留給李風的。

林建國被李風吞吞吐吐的語氣逗笑了。“你問我，我問誰去？不過，你這小子除了闖禍外，竟然也會踢球？”

“當……當然啦……以前老師教過。”李風的語氣逐漸肯定。雖然還是不明白林建國這么問有什么意義，可他發現，當他確定自己是去踢球的，林建國臉上的表情就會松緩一些。

“那你踢給我看看。”林建國在陳朗手上的那個足球上瞟了一眼，對其破舊的外觀視而不見。

李風如蒙大赦，從陳朗手里拿過足球，接過林建國遞來的氣針和打氣筒就對著皮球開始打氣。

說來奇怪，這個陳朗以為壞了的皮球，竟然慢慢的鼓脹起來，一點都沒漏氣！

然后，李風硬著頭皮，當著林建國和陳朗的面，在幾次失敗的嘗試后，動作別扭的顛了幾個球。

“嗯，踢得不錯。”滿意的點頭后，林建國突然做了個讓兩個孩子驚訝無比的決定：“那以后你就教陳朗踢球吧。都不可以懈怠，因為我會不定期考核。”

“啊？！”兩個年齡相差六歲的孩子同時訝然！

“怎么？不愿意？還是說，你們去廠里并不是為了踢球？”林建國突地嚴肅起來。

“我教！我當然會教陳朗踢球啦！”李風再次捂住了陳朗的嘴：“陳朗弟弟也肯定很喜歡跟我學踢球。”

陳朗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被李風按著，主動的點了點頭。

踢得不錯。總有一天，林建國也會對他說這句話的！

見兩個孩子都答應了，林建國的臉色才再次柔和下來，他摸著陳朗的頭發，仿佛已經明白了陳朗的想法般：“龍生龍，鳳生鳳……陳朗，我相信你是踢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