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工部尚書與大理寺卿求見。”

門外傳來內侍沉穩的聲音，與以往的穩重不同。

“宣。”

“是——”

“等等——”燕鄞打斷他，看著門邊略帶纖細的身影，顯而易見這不是蔣福律。正當小內侍忐忑的時候，他才大發慈悲（回過神）的問了句：

“蔣福律還沒回來？”

“回陛下，蔣總管還在棲安宮，方才貴妃娘娘說是還要向陛下借總管大人一下午。”小內侍有點緊張，回話還是有條有理，不至于御前失儀。

“她，”燕鄞停了片刻，想了想自己應該不會讓讓柒柒覺得他真的想要打殺蔣福律，才說：“可有說原因？”

“貴妃娘娘身邊的流螢姐姐說是，娘娘打算去內務府挑些花卉回去，讓總管掌掌眼呢。”

掌眼？就蔣福律那個沒見過世面的，能認出什么珍貴花木？

負責掌管國庫清點·沒見過世面的蔣福律正滿頭大汗的看著娘娘，毫不心疼的吩咐人將自己亭苑的合歡花鏟掉，然后種上什么大葉桑，垂枝桑......

名貴？是桑樹中算名貴的。是，娘娘說的沒錯，它結果子！可再怎樣，它也是不吉利的桑樹啊！！

他沒記錯的話，前段時間，陛下可是拉著娘娘在合歡花面前停留了許久，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而如今，娘娘換上桑麻......這，這意思，他不敢接著想！

蔣福律顫巍巍的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欲哭無淚，趁著還在，多摸兩把叭。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QAQ 前朝后宮橫著走的內務總管‘汪’的一聲哭了出來：他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陛下，老奴想你呀——

“你們二人一起覲見所為何事？”燕鄞看著低下安靜如雞的兩個人，有些無語。說是有要事稟告，偏生此刻又不發一言。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剛發怒的氣場到底有多強，余威猶在。何況此事只怕是會火上澆油。

“說！”

帝王不耐煩地輕斥，讓二人一個哆嗦：“大理寺卿來說。”

大理寺卿余光看到工部尚書松了口氣，臉色越發僵硬他試探性的開口：“這事還要從之前工部按照以往規定，定期修補徐州堤壩說起

之前陛下有令：‘經欽天監夜觀天象，今年雨水充沛，大燕各處河壩，皆需修補’”

燕鄞點了點頭，這事他記得，看了眼兩人的面色，想必是河壩又出了問題。

“本來據徐州太守回稟：徐州河壩無異樣，無需修繕。但是就在這時，有人在工部巡查的官吏住處塞了一份萬民請愿書。

據書所載，徐州......”

大理寺卿抬頭看了看皇帝的臉色，有些猶豫。

“繼續說！”燕鄞瞇了瞇眼，他倒是要看看這些蛀蟲做了什么欺上瞞下的事！

“是！”大理寺卿混亂的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繼續說：

“徐州竟然已經有三年不曾，修，修繕堤壩了！”

“嘭——”

“臣失職——”

燕鄞將案幾上的奏折全部揮到了地上，嚇得工部尚書跪倒在地，口里直叫著‘請陛下降罪’。是在說起來，工部的確是有失察，但燕鄞知道不關工部的事情，主要還是徐州的害群之馬！

“三年！三年你們都沒人查覺嗎？！”燕鄞忍不住怒吼出聲，胸膛不斷的起伏著。

“徐州糧食產量的確有所下降，但一度上報是說糟了蝗災。但實則是因為太守害怕出了紕漏，東窗事發，于是將河岸附近的良田都慌了。”

大理寺卿說完以后，頭已經叩在地上了，他實在沒有顏面面對陛下。前段時間他才派人去徐州考察過了，然而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你告訴朕，徐州百姓現在如何了？可有余糧？秋收可有糧食夠過冬？”燕鄞臉色漆黑如墨，更多的是心痛，那都是他的子民啊！

“陛下恕罪——”

“朕再問你，可有查出同伙？目的是為何？”

“陛，陛下......臣，怕打草驚蛇，故而先回京請命......”

“糊涂！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徐州出了事，你們可安排了人守著？可有安撫百姓？”

燕鄞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個個問題甩出來，下面跪著的兩人面色如雪，身形忍不住顫抖。他們的確犯了大錯，急著立功補過，卻忘了，最受苦的還是百姓。

為官者，當，為民請命！

燕鄞一手扣著案幾的桌角：“來人！傳朕旨意，徐州所有官員知情不報，全部打入刑部大牢！朕，要親自審問！”

“陛下，請下旨讓臣徹查此事之后，再降臣失之職罪！”

大理寺卿傅宏宇本就是個剛正不阿的人，此時被皇帝稍微提點，就發現了自己的過錯。

“臣附議！請陛下降旨。”

“大理寺卿、工部尚書二人聽旨——”

“臣在——”

“封大理寺卿為徐州主審，工部尚書從旁輔助。賜尚方寶劍一把，允先斬后奏，京衛五十人護衛，允你們暫時調動職權即日赴任！”

“是！”

等到二人離去，燕鄞才沖著暗處的打了個手勢。

“主子。”

“將龍衛調回來，朕三日后要親自去徐州！”

燕鄞實在擔憂百姓，下面的人做事，向來是‘話留三分’，真實情況只怕更糟。

“是。”暗衛得令以后就離開了。

大燕皇帝培養了兩只衛隊，一為暗衛，負責皇帝日常安全；二為龍衛，為皇帝分派各處查詢案件，收集信息，遍布各地。

燕鄞要召回的龍衛，是特地尋找的一個和他長相音色都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從小被當做燕鄞的影子培養，行事說話都極為相像。

不得不說燕鄞的確是下了一步險棋。畢竟若是影子有叛逆之心，取而代之，恐怕也不一定會被人發現。畢竟也不是誰都可以近距離觀察皇帝，不是誰也可以看出端倪。

燕鄞手腕輕轉，又是幾道詔令從京都發了下去。他看著外面突然陰沉的天，沉悶的空氣帶著壓抑的寧靜。

他的記憶里，徐州的事情是在年后爆出來的。年關冬至，無糧過冬，餓殍遍野，簡直是人間煉獄。

所以他提前給龍衛遞了信息，提前曝光，再將其他地方的秋收糧賣一些過來，起碼不能再讓記憶中的慘劇再次發生。盡管如此，再次聽到這些消息，他還是控制不住發怒。

都說天子一怒，伏尸百萬。依著燕鄞剛剛的心境，他恐怕還真的是有做暴君的潛質，燕鄞苦笑著。

不管這段陌生的‘預知’是福是禍，起碼這時候，他是心懷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