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90—97天

55，小隊長

房車上的正字已經有了十個。

小隊長的傷一天比一天好，心情卻一天比一天糟。

每天只要看到自己那光禿禿丑陋的左手手腕，小隊長就是一陣的反胃。到了晚上睡著以后，只要那令人惡心的手腕畫面出現，就是一次驚醒，接下來就再也睡不著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小隊長就起來穿衣服，為了不影響睡在旁邊的醫生，他只好離開被窩光著身子，站在床旁邊一件一件，用一只手慢慢的穿。

等衣服湊合著穿完，小隊長被凍得渾身哆嗦。咬咬牙，嘆口氣，看到仙女正在被窩里看著自己。

“我去上個廁所，你們睡吧。”小隊長蹲在仙女旁邊小聲的說，仙女抬手幫他整了整衣領。

下了房車，小隊長搬了馬扎，靠著公交車坐下，一邊輕輕跺腳，一邊想著心事。東方的云白了起來，天快亮了。

學者從另一輛房車上下來，看到小隊長一個人坐在公交車旁邊發呆，有些詫異。上完廁所，搬上馬扎，學者走到小隊長旁邊。

“地方選的不錯。”學者四面觀察一下，“避風。”

看著學者遞過來的煙，小隊長搖搖頭。

“戒煙了？好事。”學者自己點上。

“沒戒，就是覺得能省就省省，盡量少抽一點。”小隊長。

學者轉頭，打量外星人一般看著小隊長，“不是吧？”

小隊長點頭，看著遠處。

“咱們上回可搬回來了三箱煙，一箱五十條，一條十包，這就是一千五百包。咱們三個男的，一人一天兩包，女的總共一天四包，足夠咱們抽上一百五十天的，何況咱們每天根本抽不到十包，現在節約煙，有點扯吧？”學者。

小隊長想想，笑了一下，拿起煙來點上，“你說的對，是我糊涂了。”

“有心事？”學者。

“沒啥事，就是看著咱們的儲備越來越少，有些擔心。”小隊長。

“儲備本身就是為了消耗，越來越少，太正常了，沒必要為了這個擔心吧。”學者。

“能不能再想想辦法，補充一下？”小隊長。

“現在食物沒問題，而且最近打獵情況不錯，照這樣下去，咱們堅持兩百天都沒啥問題。補充儲備，以后可以慢慢想辦法的。”學者看看小隊長，“你肯定不是為了這些，我已經留意好幾天了，你情緒一直不對。”

小隊長點點頭，抽口煙，吐出來，看著煙霧在面前散開，再透過煙霧，看向遠方。

學者起身，去公交車上拿了瓶酒下來。

“咱們上回煙酒拿的都不少，還全是好煙好酒。”學者笑著說，然后坐下，把酒打開。

“大早上喝酒，不合適吧。”小隊長。

“溫度太低，不想變冰棍，只能喝兩口暖和暖和。”學者灌了一大口，把瓶子遞給小隊長，“懶得找杯子了，你不會嫌我臟吧？”

小隊長接過酒瓶，也灌了一口，整個人感覺精神了一些。

“工程師呢？打獵去了？”小隊長。

“胖子打獵去了，工程師還在睡呢。”學者。

“胖子一個人打獵去？工程師沒陪著？”小隊長有點吃驚。

“以前是一起去的，從昨天開始，就是胖子一個人去了。我問工程師，工程師說胖子嫌他礙手礙腳，不讓他跟著。”學者。

“咱們居然都占了胖子的光了。”小隊長笑著搖搖頭，“去把工程師叫一下，咱們一起聊會兒。”

“工程師來不來都沒問題，現在是你的問題比較多，還是咱倆先聊聊吧。”學者，“而且你剛說過，哪有大早上叫人喝酒的。”

“我都是殘疾人了，你咋還這么關心我？”小隊長想想，覺得怪，“答應你的兩件事，我記著呢，就是現在我可能要有心無力了。”

“是不是誰說你啥了？”學者。

“用不著人說吧，我基本就是個廢人了。”小隊長。

“要不就是有人說啥了，要不就是你怕別人說啥，對不對？”學者。

“我是不是廢人，和別人說不說的沒關系。我現在上個廁所，提褲子都提不利索，一不小心，就要蹭上屎。”小隊長狠狠灌了口酒，“這樣子只會拖累大家，我還不如趁早自我了斷了來的干凈。”

“你打算咋樣自我了斷？說來聽聽。”學者忽然來了興致，往小隊長身邊湊了湊。

小隊長看著學者欠抽的表情，“你有病吧，我咋了斷，關你屁事啊。”

“是好像不關我啥事，我就想幫你出出主意，挑個痛苦少點的了斷方法。”學者。

“你趕緊有多遠滾多遠。”小隊長沒忍住，看著學者欠欠的表情，自己先笑了起來。

“少了一只手，對任何人來說，接受都需要一個過程，過程里情緒有波動，很正常。”學者，“其實你的價值絕對不是用手，你沒必要妄自菲薄的。”

小隊長看著學者。

“當然，就剩一只手，做有些事情會受影響，適應適應就好了。你可以仔細想想，咱們這群人里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你的用處真的是靠手？應該不是吧。仔細想想吧，等你明白了自己的用處，所有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學者，“其實我知道是誰打擊你了。”

小隊長陷入沉思，學者在旁邊抽煙喝酒。

“胖子那小妖精，沒事兒就喜歡打擊人。而且她覺得越親的人，就打擊的越狠。”學者邊說邊看著小隊長，“你沒必要和她較真的，說起來你要真的有點啥意外，胖子一定會很難過的，她好像真覺得你是她親人。”

“也許比親人還要親。”學者補充。

小隊長聽出來學者話里有話，卻不愿意接茬。

“你說我在咱們這群人里作用是啥？”小隊長。

“這要你自己琢磨的，問我，不合適。”學者。

“你肯定都琢磨透了，我早說過，跟你在一起沒必要帶腦子的。行了，就當你教教我，說吧。”小隊長。

“你的作用多了，年紀比我們大，遇到事情穩得住；心眼好，真的能替大家考慮；會說話會為人，誰都愿意和你呆一起，這是親和力；分析問題解決問題，你也相當不錯。”學者，“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你最重要的作用是兩件事。”

“第一件，你是大哥，是主心骨。也是咱們所有人的精神寄托。這不是開玩笑的，咱們這群人，離了誰都不能離了你。你也許覺得虛，不過這是事實，遇見任何事，大家都希望你來拿主意。”學者。

小隊長看看學者，“大部分主意是你拿的吧？”

“主意也許是我想出來的，可必須要通過你，大家才愿意接受，你仔細想想，哪回不是我得提前跟你商量。”學者。

小隊長搖頭，想不清楚，“第二件呢？”

“跟你睡過的女人，居然沒一個說你不好的，你估計是有過人之長。”學者長字發音很怪，整句話聽起來不像好話。

小隊長看著學者臉上猥瑣到了極致的表情，嘆口氣，“我實在沒精神抽你。”

“我是逗你開心呢，酒沒了，你活動活動，去給咱再拿一瓶。”學者笑著說，“能讓那么多女的愿意聽話，那就是本事，至于有沒有過人之長，你自己心里有數。”

小隊長拿了酒來，“太陽出來了。”

“剛說了你優點和長處，心情就好了？”學者，“那接下來就是缺點和短處了。”

“你是不是把我們每個人都琢磨透了？”小隊長，“你可真夠無聊的。”

“每天總要給腦子找點事兒吧，我又沒有過人之長。”學者。

小隊長作勢要打，學者虛躲一下。

“你最大的問題是控制力，上回我就和你說了。現在看起來，你不光在男女關系上控制力不夠，在情緒控制上，似乎也有問題。”學者。

小隊長點頭，“我以后盡量注意。”

“你記著，你是咱們的大哥，你的情緒出問題，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你的情緒會影響所有人，像這幾天這樣的情緒不穩，以后還是越少越好。”學者。

小隊長拿過煙，先遞了一根給學者，自己點上，“你說的對，是我錯了，不會再有下一次。”

“控制自己情緒是一個過程，急不得。稍微注意點就是了。”學者，“其實說起控制力了，我總覺得你在這方面是短板，既不會控制自己，也不會控制別人。”

“性格問題吧，《論語》上有一段，子貢問夫子，我不愿人之加諸我，亦不愿我之加諸人，如之何？”小隊長，“其實我就是既不愿意用自己想法影響別人，也不愿意讓別人想法來影響自己。”

“你知道夫子是咋回答的吧？”學者。

小隊長點點頭。

“非汝所及也，你做不到的。”學者，“其實夫子說了半句話，不是你做不到，是所有人都做不到。”

“我知道做不到。是說到控制了，我真不愿意去控制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兒。”小隊長。

“你對控制有誤解，控制和管理，小到一個人，一個家庭，大到一個社會，整個世界，都離不開的。管理偏向行為，控制側重心理。”學者，“只要一群人在一起，一定有管理和控制，只是有時候大家都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辦事，自己對自己管理和控制了，都沒留心而已。”

小隊長沒聽懂，看了看學者。

“這些能專門寫部書，也專門有人研究這些，咱們知道個大概就是了，我是想告訴你，要不去控制別人，要不被別人控制，沒有其他選擇。”學者。

“這說的就有點過了，我現在沒控制別人，也沒覺得在被別人控制。”小隊長。

學者笑了一下，“是扯得有點遠，給你舉個管理和控制的例子吧。”

小隊長看看學者，真想知道那個腦袋里到底裝了什么，點點頭。

“你去醫院看病，排隊掛號，檢查問診，拿藥打針，一套流程下來，這是醫院對病人的管理。”學者，“看病時，醫生總會問你關于生活習慣的問題，比如是不是抽煙喝酒，是不是早睡早起等等，這就是控制了。”

“這是哪門子控制？”小隊長。

“你覺得醫生為啥要問這些，真的對治療有效果？”學者。

“抽煙喝酒是影響身體啊。醫生也只是提醒。”小隊長。

“抽煙喝酒影不影響身體，學校和社會宣傳會告訴大家的，我已經病了，來看病，醫生再和我強調我的生活習慣，你覺得有意義嗎？”學者。

“那是讓你下回注意，少生幾場病。”小隊長。

“說的沒錯，不過還有一種理解方式。”學者，“醫生指出你生活習慣上的不足，只是為了建立心理優勢，你聽了，醫生就會通過心理優勢，逐漸影響你的生活習慣。再通過你被影響了的生活習慣，控制你的思維方式。”

“你不知不覺間，每做一件事之前，都會想想醫生是咋說的。這就是控制。”學者發言完畢。

“你和醫院沒仇吧？”小隊長，“說的好像有道理。”

“只是舉例子，你只要留心，其實這種例子有很多的，舉不勝舉。”學者。

“我比你年紀大的多，有句話說出來可能有點肉麻。”小隊長注視著學者，認真的說，“能遇見你，也許是這回大災難以來，我最大的收獲了。”

“不是吧？美人、醫生、胖子、仙女，四大美人你可都收獲了，怎么算也輪不著我啊。”學者想了想，臉上出現了羞澀的表情。“你不會連我都不放過吧。”

“你不是說的，我有過人之長嗎？”小隊長。

“你個老流氓，來，喝酒。”學者臉居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