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黑夜中的幾具死人尸體好象理應出現在那里似的,伴著遮天的黑幕,一切都隱藏得悄無聲息。
很快,山丘的一處已經被挖出了九個一人長半人寬半人多深土坑。現在只剩一個人還在那里費力地挖著土坑。
時間過得很慢,很慢,火把靜靜得燃燒著,只是火苗越來越小,搖曳著幽幽的火光。
眾人也不說話,仿似故意隱在黑暗之中。
這場景突然讓我想起來盜墓,是呀,漆黑的夜晚,微弱的火光,人跡罕至的荒野,這象極了我印象中的盜墓賊的勾當。
“咄,咄,咄……”一聲接著一聲,就象是死人突然跳動起來的心臟,不過,此時對于正在無心無力挖坑的這位少尉排長,這聲音聽來卻是催促自己從陽世到陰間的吶喊。
終于,十個坑都挖好了。眾人七手八腳開始把尸體往土坑里抬,我也連忙上前搭把手。當我彎腰低頭抬起離我最近的那具尸體時,我終于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的死灰色的面容,我心下猛然一震,原來我竟然認出了那人是誰。
那人的眼珠并不是閉著的,而是空洞的張著,直直地望向無盡的夜空。他那尖嘴猴腮的面容好象天生就是一副倒霉相,不過上一次當我和他對視時,他那雙眼中卻分明射出賊亮賊亮的光芒。此人正是我們在澠池縣附近的那個小鎮客棧中遇到的那伙人中的一個,當時只以為是趕腳的農戶。也不知為何卻變成一具僵硬的尸體出現在我們馬車上。我下意識用詢問的目光望了望周圍的人,卻發現一個個面無表情,只好收住了念頭。心想,等會兒一定要向姚叔問問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九具尸體很快被放置到坑里,其中包括我們一行人中的三位兄弟。眾人又一鏟一鏟把土填回坑里,不一會兒,九個坑被填得滿滿實實,整得平平實實。這樣怕是誰也不會想到,就在荒野山丘之中,這一處還埋著這么多死尸。
這時大伙聚攏在最后一個坑的周圍,默默地看著那位曾經手持盒子炮威風凜凜霸氣十足的國軍少尉。
哀莫大于心死,心里明知必死無疑,而自己又無力回天,只能等待死亡的如期而至,這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和焦灼。
滿頭大汗的臉上,面色跟剛剛入土的那幾位一般無二,加上掛了一身的灰土跟汗水混合成的泥水,象是剛剛從山洪沖塌的泥坑里爬出來似的。
“各位大爺,求求你們,就放過我吧。我上有八十多歲的老母未盡孝道,還有兩個年紀尚幼的孩子無人照顧。當土匪,當大兵也只是為了活下去,并沒有做什么喪盡天良的壞事呀。”一個魁梧的大漢,如今卻象個娘們一樣凄凄怨怨地求人放過自己。我看著都感覺有點滑稽。
“去你媽的,還他媽的什么八十歲的老母,你才多大就能有八十歲的老母?”四叔狠狠地踢了對方一腳。對方自知語失,卻也不知如何辯解。
四叔繼續說:“大爺我天生最不喜歡殺人,可總是有人逼著我去做殺人的勾當。本來我完全可以放你一馬,可是,錯就錯在,你們殺死了我們三位弟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也是條漢子,怎么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慫了呢?”四叔突然拉高了聲音,“我那冤死的弟兄難不成能白白地死了!”
自知死罪難逃,那頭領也不再苦苦哀求,語氣平緩地說:“好吧,我認栽。那就給我來個痛快的吧!”他的眼神突然又明亮了起來,雙腿跪在土坑里,堅定地望著四叔。
四叔一笑:“這就對了嗎?臨死也不能丟了熊耳山的臉面。說不定,二十年后世上又多一條好漢。”四叔不再多言,抬手就開了一槍,一縷淡淡的青煙從槍口處冉冉升起,那位首領撲通一聲栽倒在土坑里,臉朝下深深地陷入泥土里。
我不自覺的一縮脖,一偏頭,心臟又是一陣狂亂的跳動。心下暗暗叫苦,本以為這下地的活兒是和那深陷地下的墓室中的僵尸做斗爭,如今還沒有見一副棺槨,眼前就接連死了十個人,想來這下地的營生還真不是人干的。
四叔又讓人把最后的那個坑也填平踏實,上面在做些偽裝。一行人這才慢慢悠悠的從山丘上魚貫而下。
三叔和幾位管事并沒有睡,還是圍坐在篝火旁說著什么。見眾人從山丘返回,三叔就讓眾人趕快去休息。
眾人各自尋了地方歇息去了。我卻因為這一連串的事情,被搞得毫無睡意。
見三叔,四叔和幾位管事都沒有睡的意思,自己也湊了過去。
三叔并沒有趕我去睡覺,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我,自顧自地說:“還沒有到正經地方,就折了三位兄弟,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晁管事,回去之后,還是告訴死者的家人,是死到墓中了,畢竟那里也算是我們最合適的一個歸處。另外多給些大洋,好生安頓。”
“這個當然,你放心。”晁三丈并沒有多說什么,不過顯然心里十分的郁悶。后來才知道,那死了的兩位望風弟兄,其中一位和他有點親戚關系。
“再往前走,就要到黃河渡口了。一路行來,我們的人手和車馬太扎眼,所以才引來這些沒必要的橫禍。明天開始,我們分成幾隊,每隊各兩三輛馬車,每隊之間隔上幾里,一旦發生什么事情,也來得及照應。同時,這樣行動目標小些,不至于引來巨匪的注意。”三叔說完這番話,眼光望向周圍的幾位管事,大家都點點稱是。
三叔笑笑,說:“那就這樣,趁天還沒有亮,抓緊時間休息一下。”
幾位管事這才各自散去。
“小明,”三叔喊住剛要離開的我,“從明天開始一步不要離開姚叔,真正的恐怖場面還沒有開始呢,一定要當心。”
篝火映襯下,三叔臉上掛著的笑,不僅沒有讓我放松下來,還讓我對他也多出了幾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