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車王的往事

“我知道我的結局會像這樣，”他低聲對喬娑羅耶說，“坐在我旁邊。我把一切……好久以前的一件罪行告訴你，這樣可以減輕我心頭的痛苦。這件事并非我存心干的，可是我仍然要償還……”

他長嘆一聲，繼續(xù)說：“既然我已經(jīng)老了，對一些久遠的往事記不清了，唯對一件事我記憶猶新，想忘也忘不掉。我青年時非常喜好狩獵，有一次我在森林中打獵，明朗的白天漸漸幽暗，黑夜快來臨了。我迷了路，勒住疲倦的馬匹。遠處薩羅逾河閃著暗淡的光輝，突然寂靜的森林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我想，這一定是一匹鹿在飲水解渴，我就在弓上搭上一支箭，朝著傳出聲音的方向射去。一聲尖利的叫喊刺破了森林的寂靜。這尖利的聲音讓我受怕，便在森林中摸索著走去。我看見一個年輕的孩子，我那支箭就插在他胸口上。我驚慌得不知怎樣是好，沒想到我射中的鹿卻是一個孩子。他站在粼粼的水邊喘著氣，手中還緊握著一把陶瓷水壺。當我彎下腰去看他時，聽到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他剛才來河邊是給他瞎了眼的雙親取水的。他的父母都是隱士，住在附近的野蘋果樹林里。他們天天齋戒，不食葷酒。今天打發(fā)他來取水。

“說完，他請求我把他帶到他雙親那里去，我答應了。我懷著戰(zhàn)栗的心情將他扛在肩上，尋路向那樹葉和蔓草搭蓋的小茅屋走去。到了那里，他那年邁的雙目失明的雙親正等待著他。在此之前，我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心臟也停止了跳動，這個無辜的孩子早已死去了，我深感內疚，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的雙親。

“‘辛頭，你終于回來了么？’一個顫抖的聲音說，‘哎，孩子，我們多么焦急喲，你什么去了這么久？水呢？’

“原來這個孩子叫辛頭，多么樸素的名字。

“我輕輕地放下那已經(jīng)沒有生命的身體，忍住悲傷，努力把這場悲劇告訴他們，并講明自己的國王身份。他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肅寂的森林中回響，我為自己所犯的罪深感負疚。”

“我羞慚地垂著頭，聽到一個嚴厲的聲音說：‘哦，國王，既然你是一國之主，我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無意射死了我的孩子，但給我們帶來了心靈上的痛苦。因此，我要詛咒你，讓你有一天失去孩子的時候，體會到我們失去孩子的痛苦，并且死神會找你。'”

“‘哦，尊者，我沒有孩子。’我所能說的，只有這么一句話。”

“你不久就會有孩子的，’他回答說，‘我的話決不會不應驗的。’把這個拿去，他遞給我一個野蘋果，‘你在為了求子嗣而舉行祭禮的時候使用它。把它扔進祭火里，你就可以得遂心愿了。’

“我懷著復雜的心情，從他手里接過野蘋果來，雖然他對我的詛咒，隱隱地威脅著我，但不足以淹沒我終會有一個兒子的喜悅。

“‘現(xiàn)在，’他用嚴厲的聲音繼續(xù)說，‘領我到河邊去。替我兒子舉行火葬。我妻子和我也要投身火堆里。’我聽了他的話，驚愕至極，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時他對我說：‘你必須照我的話去做，否則你會遭到更大的災難。’于是我就在嘩嘩的流水旁邊舉行了葬禮。熊熊的火焰很快就將這兩位老人和他們的兒子的尸體化為灰燼。我覺得我真是罪惡深重，不可饒恕，因為我殺死了他們一家。如今，我一直無法獲得靈魂的安寧，時時遭受悔恨和自疚的煎熬。早在當年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遭遇到同樣的結局，而且比他們更慘。這是我應該擔當?shù)膽土P。”十車王終于說完了他罪孽深重的往事，嘆息了一聲，如釋重負，神情安詳?shù)厮廊チ恕?/p>

次日早晨，十車王逝世的噩耗傳來，全國人民萬分悲痛，都在沉痛悼念他們偉大而仁慈的老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