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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一回 桐壺

《源氏物語繪卷·東屋二》局部圖,描繪的是薰到三條浮舟家中拜訪之時,乳母與弁之尼催促浮舟作答的情景。《東屋二》整幅圖暗示出薰與浮舟兩人之后的命運。

說從前某朝天皇,后宮妃嬪眾多,其中有一位更衣妃嬪中地位由高至低分別是女御、更衣,皆可侍寢。再為尚侍(亦可侍寢)、典侍、掌侍、女官等。尚侍為內侍司(后宮十二司之一)的長官,典侍為二等官,掌侍為三等官,女官再次。,出身不算高貴,皇上卻特別寵愛。有幾位出身高貴的妃子,一進宮就頗自命不凡,以為恩寵一定在我身上,看見這更衣走了紅運,便誹謗她,妒忌她。和她同樣地位或者出身比她更低微的更衣,知道無法競爭,更是滿腹怨恨。這更衣日日夜夜服侍皇上,其他的妃子不由得妒火中燒。大約是眾怨聚集所致,這更衣突然患病,心情郁結,時常要回娘家休養。皇上愈發舍不得,愈發憐愛她,竟不顧眾人非難,一味偏護,如此的專寵,一定會成為后世的話柄。就連朝中的高官,也都不以為然,大家側目而視,互相議論道:“這樣的專寵,真正讓人吃驚!唐朝就為了有這樣的事,才弄得天下大亂。”這等閑言碎語漸漸傳遍全國,民間亦有不滿,以為確是十分令人擔憂之事,以后難免闖出楊貴妃那樣的禍事來呢。這更衣有此遭際,十分痛苦,全憑主上的深恩加被,才戰戰兢兢地在宮中度日。

更衣的父親官居大納言當時的中央官廳為太政官。左大臣是太政官之長官,右大臣地位僅次于左大臣。太政大臣又在左右大臣之上,是朝廷中最高的官。左右大臣之下又設有大納言、中納言、宰相(即參議)。太政官下設有少納言局、左弁官局、右弁官局。少納言局所屬的官員則有少納言三人,及外記,外記下設有左右大少各一人。弁官下設有左右大中少弁各一人。左弁官局統轄中務、式部、治部、民部四省,右弁官局統轄兵部、刑部、大藏、宮內四省。這統稱八省。省下又設有各職和各寮,均歸省管。各省的長官稱卿,輔官稱大輔、少輔,三等官稱大丞、少丞。各職的長官稱大夫,輔官稱亮,三等官稱大進、少進。各守的長官稱頭,輔官稱助,三等官稱大允、少允等等。,這時早已去世。母親也是名門貴族出身,看見別人的女兒雙親俱全,尊榮富貴,就希望自己女兒也是如此,每次參與慶祝或吊唁的儀式,老夫人總是盡心竭力,百般調度,在人前撐體面。可惜女兒還是缺乏有力的保護者,一旦發生意外,必定孤立無援,心中不免有些凄涼。

也許是宿世因緣吧,這更衣生下了一個容貌如玉、舉世無雙的皇子。皇上急迫地想看這嬰兒,趕快讓人抱進宮來按那時制度,做月子一般是在娘家里。。這一看,果然是一個異常清秀可愛的孩子。

皇上的大皇子是右大臣之女弘徽殿女御所生,有如此有力的外戚做后盾,毫無疑問,必然是人人愛戴的東宮太子。但一談到容貌,總比不上這小皇子的清秀。因此皇上對大皇子,只是一般的喜愛,卻把這小皇子看做私人秘寶一般,加以無限恩寵。

小皇子之母既是更衣,按照身份,本來不必像低級女官那樣服侍皇上日常生活。她的地位并不普通,品格也頗高貴。但皇上對她過分寵愛,根本不講情理,一味要她留在身邊,幾乎片刻不能離開。每逢開宴作樂,或者其他盛會,總是要先宣召這更衣。有時皇上起身較遲,這一天就一直把這更衣留在身邊,不放她回宮。如此日夜服侍,依照更衣身份而言,倒似乎反而輕率了。自從小皇子誕生之后,皇上對這位更衣更加重視,使得大皇子之母弘徽殿女御心懷疑忌。她想:這小皇子可能會被皇上立為太子呢。

弘徽殿女御最早入宮,皇上對她的重視,決非普通妃子可比。而且她已生男育女,因此唯有這妃子的疑忌,讓皇上感到煩悶,心中不安。

這更衣雖然身受皇上深恩重愛,但厭惡她、誹謗她的人亦不在少數。她身體頗弱,又沒有外戚作為后援,因此皇上愈是寵愛,她心中愈是憂懼。她住的宮院叫桐壺,從桐壺院前往皇上常住的清涼殿,必須經過許多妃嬪的宮室。她時常地來來往往,其他妃嬪看在眼里極不舒服,也是在所難免。有時這桐壺更衣來往得過于頻繁,她們就惡意地戲弄她,在板橋板橋是兩幢房子之間連接的橋。上或過廊里放些齷齪的東西,令迎送桐壺更衣的宮女們裙裾骯臟不堪。有時她們又彼此約定,封閉桐壺更衣必須經過的走廊兩頭,給她添麻煩,使她感到困窘。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更使得桐壺更衣痛苦萬狀。皇上看到這種情況,更加憐惜她,就讓清涼殿后面涼殿里的一個更衣搬到別處去,騰出房間來給桐壺更衣作值宿時的小休息室。那個遷到外面去的更衣,對這更衣自然懷恨無窮。

小皇子三歲那一年,皇上為其舉行穿裙儀式舊時日本的裝束,男子是要穿裙子的,而現在僅用于禮服。穿裙儀式在男童初次穿裙時舉行,古時在三歲,后來也有在五歲或六歲時舉行的。女子亦舉行這種儀式。,排場之宏大絕不亞于大皇子當年。內藏寮內藏寮是管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以及服裝等物品的機構,屬中務省和納殿納殿為收藏皇宮中歷代之物的場所。的物資都被拿出來使用,儀式非常隆重。這也引起了世人種種非議。等到見到這小皇子容貌漂亮,儀態優雅,竟是個蓋世無雙的人兒,倒誰也不忍妒忌他了。見多識廣的人見了這小皇子都感吃驚,瞠目而視,又不禁嘆道:“這種神仙似的人也會降臨到塵世間來!”

這年夏天,小皇子之母桐壺更衣覺得身子不好,想乞請假期回娘家休養一陣,但是皇上不允許。這更衣近幾年來經常生病,皇上已經習慣,他說:“不妨暫且在這里休養,看情形再說吧。”但在此期間,更衣的病日重一日,只過了五六天,身體已經虛弱得厲害了。更衣之母老夫人哭哭啼啼向皇上乞請假期,這才許她出宮。縱使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提防發生意外、吃驚受辱之事。因此決定讓小皇子留在宮中,更衣自己悄悄退出。形勢所迫,皇上也不好一味挽留,只因身份關系,不能親自送她出宮,心中有幾分難言之痛。桐壺更衣本來是個花容月貌的美人兒,但這時已經芳容消減,心中百感交集,卻沒有力氣說話,只剩得奄奄一息了。皇上看到此情此景,茫然失措,一面啼哭,一面反復陳敘前情。但是桐壺更衣已經不能答話,雙目失神,四肢無力,昏昏沉沉地躺著。皇上十分狼狽,束手無策,只得匆匆走出,讓左右準備輦車離開。但始終舍不得她,再走進桐壺更衣室中來,又不許她出宮了。他對桐壺更衣說:“我曾和你立下盟誓:大限到時,也得一起同行。想來你不會就這樣舍我而去吧!”桐壺更衣也深感隆情,斷斷續續地吟道:


“面臨大限悲長別,

留戀殘生嘆命窮。


早知今日??”說到這里又已氣息奄奄,想再說下去,卻只覺痛苦不堪了。皇上想將她留住在此,親自守視。但左右奏道:“那邊祈禱今日就要開始,高僧都已請到,定于今日啟懺??”他們催促皇上盡快動身。皇上沒有辦法,只得允許桐壺更衣出宮回娘家去。

桐壺更衣出宮之后,皇上滿懷悲痛,不能入睡,唯覺長夜如年,憂心如搗。派往問候的使者遲遲不回,皇上不斷唉聲嘆氣。使者到達更衣處,只聽見里面號啕大哭,家人哭訴說:“半夜就去世了!”使者垂頭喪氣而回,據實奏聞。皇上一聽此言,心如刀割,神志恍惚,把自己關在室內,枯坐凝思。

小皇子的母親既已死去,皇上頗想留他在身邊。但是喪服中的皇子留在御前,從無前例,只得讓他居住在宮外。小皇子幼小無知,看見宮女們啼啼哭哭、父皇流淚不止,心中只覺得奇怪。但父母子女別離,已是悲哀之事,何況死別又加生離呢!

悲傷終要有個限度,只得按照喪禮,為更衣舉行火葬。老夫人戀戀不舍,哭泣哀號:“讓我跟女兒一起化作灰塵吧!”她擠上前去,坐著送葬的眾女侍的車子,一起來到愛女的火葬處,那里正在舉行莊嚴的儀式。老夫人到達這樣的地方,心情如何悲傷!她還算通情達理:“親眼看著遺骸,總想當她還活著,不肯相信她已死了;除非看見她變成灰燼,才能確信她不是這世間的人了。”但老夫人哭得幾乎從車子上掉下來。眾女侍忙來扶持,殷勤勸解,她們說:“早就擔心會到這地步的。”

專寵的悲哀

《源氏物語繪卷·宿木二》復原圖(局部)近代

如圖中的男子寵愛心愛的女子般,桐壺帝過分寵愛這位桐壺更衣,常與她日夜相伴,而冷落了其他嬪妃,自然使一些人十分妒恨。平安時代的政治與后宮表里一體,每位嬪妃的背后都有強勢的外戚支持,即使天皇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專愛一位更衣,這樣只會讓對方遭受憎恨與忌妒,痛苦萬分。

杜若花謝

近衛豫樂院 花木真寫 江戶時代(17世紀)

杜若,生于空林,芬芳幽靜。桐壺更衣就如同生長在空寂的林中般,芬芳、沒有爭寵之心。但深受寵愛的事實令她備感憂懼,在傾軋的宮廷爭斗中孤寂無援,注定了凋謝的命運。她的死與桐壺帝無法遏止的寵愛、沒有外戚支持直接相關,可以說,更衣是帝王愛情的悲劇產物,也是宮廷政治的犧牲品。

宮中派來欽差,宣讀圣旨:追贈三位位是日本朝廷中大臣爵位高低的標志,從一位到八位(最低位)共三十級,各有正、從之分,四位以下又有上、下之分。女御的爵位是三位,更衣是四位。追贈三位,即追封為女御。。這宣讀又帶來了新的悲哀。皇上回想桐壺更衣在世時不曾升為女御,覺得異常難過。現在要讓她晉升一級,所以追加封誥。這追封又引起許多人的怨恨。但通情達理的人,都以為這桐壺更衣風采優雅可愛,性情和藹可親,的確無可指責。只因過去皇上對她太過寵愛,以致受人忌恨。如今她既已不幸死去,皇上身邊的女官們回想她人品優越、心地慈祥,大家不勝憐惜。“生前誠可恨,死后皆可愛。”這首古歌想必就是為這種情境而發的吧。

光陰荏苒,但桐壺更衣死后,每次舉行法事,皇上必定會派人吊唁,撫慰十分優厚。雖然時過境遷,但皇上悲傷不減,且無法排遣。他絕不宣召其他妃子侍寢,只是日日夜夜以淚洗面。皇上身邊的人見此情景,也都憂愁嘆息。唯有弘徽殿女御等人,至今還不肯原諒桐壺更衣,說道:“做了鬼還讓人不得安寧,這樣的寵愛可真不得了啊!”皇上雖然有大皇子伴在身邊,但心中老是記掛著小皇子,不時派遣親信的女官及乳母等到宮外探問小皇子的情況。

深秋的一個傍晚,寒風乍起,頓感寒氣侵膚。皇上追想往事,更覺傷心,便派韌負京中的武官設有左右近衛、左右衛門、左右兵衛,共稱六衛府。近衛府負責警戒皇宮門內,左右近衛府的長官稱為大將,輔官稱為中將、少將,三等官稱為將監。四等官稱為將曹。左右近衛大將、中將等,略稱為左近大將、右近中將、右大將、左中將等。中將、少將也稱之為佐、助等。衛門府負責警衛皇宮門外,左右衛門府的長官稱為督,輔官稱為佐、權佐,三等官稱為大尉、少尉。衛門府又特稱為韌負司,其佐、尉稱為韌負佐、韌負尉。兵衛府負責警衛皇宮之門外,并巡檢京中。其官名與衛門府相同。女官當時宮中較低級的女官或貴族家的女侍,一律以其父或其夫之官名來稱呼。赴更衣家中問候。女官于明月高懸之夜登車前往。皇上則徘徊望月,緬懷前塵:往日每逢如此月夜,定有絲竹管弦之興。那時這桐壺更衣有時彈琴,清音沁人肺腑;有時吟詩,婉轉悠揚,迥非常人。她的音容笑貌,現在化成幻影,依稀仿佛地出現在眼前。但幻影縱使濃重,也抵不過一瞬間的現實呀!

韌負女官到達外家,車子一進門,只覺景象異常蕭條。這處宅子原是寡婦居處,以前為了教養這珍愛的女兒,略加裝飾,維持一定的體面。但現在這寡婦天天為了亡女悲傷,無心打理,因此庭院荒蕪,花木凋零。再加上正值寒風蕭瑟,更顯得冷落凄涼。唯有一輪秋月,繁茂的雜草也無法遮住,只是明朗地照著。

女官在正殿當時貴族的宮殿式住宅中的正屋稱為正殿。南面下車。老夫人接見,一時悲從中來,哽咽得不能言語,好容易開口說道:“妾身茍延殘喘,不過是薄命之人。承蒙圣眷,勞您冒霜犯露,駕臨蓬門,讓人不勝愧感!”說罷,淚下如雨。女官答道:“前日典侍到此,回宮奏明,論及這里光景,傷心慘目,讓人肝腸斷絕。我雖是個冥頑無知之人,今日看到此情此景,也覺得不勝悲戚!”她猶豫了一會兒,傳達圣旨:“皇上說:‘當時我只以為是做夢,一直神魂顛倒。后來雖然安靜下來,卻無法讓夢清醒,真是痛苦不堪。不知道怎樣解除這種煩惱。擬請老夫人悄悄到此一行,不知可否?我又記掛小皇子,讓他在哭泣之中度日,實在也太可憐。務請早日帶他一起到此。’皇上說這番話時,斷斷續續,飲泣吞聲;又擔心旁人笑他軟弱,不敢高聲。神情讓人看了實在難當。因此我不等他說完,便退出來了。”說罷,就將皇上的手書呈上,老夫人說:“流淚過多,雙目昏花,今蒙寵賜信函,眼前頓增光輝。”便打開書信拜讀:

“一直以為日月推遷,悲傷就會漸減,哪里知道歷時越久,悲傷越增。真是無可奈何之事!小兒近來怎樣?時時掛念。不能與老夫人共同撫養,深為憾事。今請視這孩子為亡人的遺念,偕同入宮。”

此外還寫著種種詳情。函末附詩一首:


“冷露凄風夜,深宮淚滿襟。

遙憐荒渚上,小草太孤零。”


老夫人未及讀完,已經泣不成聲了。后來答道:“妾身老而不死,實是苦命之人。僅僅面對松樹松樹是長壽的象征,故有此說。,尚且覺得羞愧;何況九重宮闕,怎敢仰望?屢蒙圣恩撫慰,不勝銘感于心。但老身卻不便冒昧入宮。惟竊有所感:小皇子年歲尚幼,不知為什么如此聰明,近日時刻想念父皇,急切想要入宮。此確實是人間的至情啊——這件事望請代為啟奏。老身薄命,這里又是不祥之地,不宜留小皇子久居呢??”

繁華與悲涼

狩野永德 洛中洛外圖屏風安土桃山時代(16世紀后期)

女官受天皇派遣,來到桐壺更衣家中,向更衣的母親表示問候。喪女之痛讓更衣的母親無心打理庭院,與京都的富麗繁華相比,顯得十分冷落悲涼。圖為平安時代京都的繁華景象。

這時小皇子已經入睡。女官稟道:“本應拜見小皇子,將詳情回奏。但皇上專候回音,不敢遲歸。”急欲告辭。老夫人道:“近來悼念女兒,心情郁結,苦不堪言;頗想對知己之人暢談衷曲,才能略展愁懷,公務之余,務請經常惠臨,不勝感激。想起從前每次相見,都只為歡慶之事。這次卻為傳遞這樣悲傷的書柬而相見,實在沒有想到啊。都是老身命薄,所以才遭受這種苦厄。亡女誕生時,愚夫婦曾寄予厚望,但愿此女能為門戶增光。亡夫大納言彌留之際,還反復叮囑道:‘此女入宮之愿,務必實現,切勿因我死而喪失信心。’我也曾想:家中沒有有力的后援,入宮后一定會遭受種種不幸。只是不忍違反遺囑,令其入宮。豈料入侍之后,竟蒙主上過分寵幸,百般憐惜。亡女周旋于群妃之間,也不敢不忍受他人不近人情的侮辱。不料那些人的妒恨之心,日積月累,痛心之事,難以述說。憂能傷人,終于慘遭夭死。昔日與皇上的深恩重愛,反成了怨恨之由。唉,這原不過是我這傷心寡母的胡言亂語而已。”老夫人話未說完,一陣心酸,泣不成聲。這時已至深夜。

女官答道:“并非胡言亂語,皇上也這樣想。他說:‘我確是真心愛她,但又何必如此過分,以致使他人如此震驚?這就注定恩愛不能長久了。現在回想,我和她的盟約,原來竟是一段惡因緣!我一向未曾招人怨恨。但為了此人,卻無端地招來許多怨恨,結果又被拋撇得形單影只,只落得個自慰乏術,人怨交加,竟成了一名愚夫笨伯。這或許也是前世冤孽吧。’他反復申述,眼中淚水始終不干。”

后來女官又含淚稟告道:“夜已很深。今晚之內必須回宮復奏。”便急忙準備動身回返,其時月色西沉,寒風拂面,頓生凄涼之感;草蟲亂鳴,催人墮淚。女官對此情景,留戀著不忍馬上離開,吟詩道:


“縱然伴著秋蟲泣,

哭盡長宵淚未干。”


吟畢,還是不想登車離開。老夫人答詩,命女侍傳告:


“哭聲多似蟲鳴處,

添得宮人淚萬行。


這幾句怨恨之詞,亦請代為奏聞。”這次犒賞女官,不宜用風趣的禮物,老夫人便將已故桐壺更衣的遺物一套衣衫、幾件梳具,贈與女官,留作紀念。這些東西仿佛是專為這種用途而遺留著的。

伴隨小皇子到此的年輕女侍,人人悲傷,更不必說。她們在宮中看慣繁華景象,更覺得這里異常凄涼。她們想到皇上悲痛的情狀,很是同情,便勸告老夫人,早日送小皇子返宮。老夫人以為自己乃不潔之身,如果隨伴小皇子入宮,外間定會生出許多非議。但若不見小皇子,縱使暫時之間,也覺心頭不安。因此小皇子入宮的事,一時未能馬上實行。女官回宮,見皇上仍未就寢,覺得十分可憐。這時清涼殿庭院中的秋花秋草,正值繁茂。皇上假作觀賞,帶著四五個性情溫和的女官,悄悄地閑談消遣。近來皇上日夜披覽的,只是《長恨歌》的畫冊。這是以前宇多天皇命畫家所繪,其中有著名詩人伊勢伊勢姓藤原,是十世紀中著名的女歌人,乃三十六歌仙之一,著有《伊勢集》。和貫之貫之姓紀,亦十世紀中著名歌人,曾與紀友則、凡河內躬恒、壬生忠岑編撰《古今和歌集》。所作的和歌和歌即日本詩歌。及漢詩。日常與眾人的談話,也都是這一類的話題。

看見女官回宮,便追問桐壺更衣娘家的情狀。女官將見到的悲慘景象悄悄奏聞。皇上展讀老夫人復書,只見其中寫道:“辱承天問,誠惶誠恐,幾無置身之地。拜讀圣諭,百感交集,心迷目眩矣。


嘉蔭凋殘風力猛,

劇憐小草不勝悲。”


詩中雖有失言之處嘉蔭比喻死去的更衣,小草比喻小皇子。意思是:遮風的樹木已經枯死,樹下的小草失去了有力的保護者。這里疑有蔑視小皇子的父親皇上之意,故曰失言。,想必也是老夫人悲哀之極,方寸盡亂所致,皇上并不怪罪。皇上不欲令人看到傷心的神色,努力隱忍,但終究隱忍不了。他時時回想初見桐壺更衣時的千種風流、萬般恩愛。那時節倆人一刻也不舍分離。如今形單影只,孤苦伶仃,自己也覺得實在可憐。他說:“老夫人不欲違背故去大納言的遺囑,遣女入宮,我為了答謝這番美意,本應加以優遇,卻終于未能實行。如今人琴具杳,再說什么也是無益了!”他覺得異常內疚。接著又說,“雖然如此,桐壺更衣已經生下小皇子,待他長大成人,老夫人定有享福之日。愿她健康長壽。”

女官便將老夫人所賜禮物呈請御覽。皇上看后,想:“這要是臨邛道士探得了亡人居處而帶回來的證物,又該怎樣呢??”參看白居易《長恨歌》。但作此空想,也是無益。便吟詩道:


“愿君化作鴻都客,

探得香魂住處來。”


皇上反復觀看《長恨歌》畫冊,覺得畫中的楊貴妃,雖然由名家所繪,但筆力終有未逮,缺乏幾分生趣。詩中說貴妃的面龐和眉毛有如“太液芙蓉未央柳”③參見白居易《長恨歌》。,比喻得雖然準確,唐朝的裝束也固然端麗雅致,但是,每當回想起桐壺更衣的嫵媚溫柔,便覺得任何花鳥的顏色與聲音都比不上。以前朝夕相處,總是說起“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參見白居易《長恨歌》。,互定盟誓,如今都變成了泡影。天命如此,遺恨無窮!秋夜的風嘯蟲鳴聽在耳中,覺得盡是催人哀思。而弘徽殿女御很久不曾參謁帝居,偏偏卻在這時玩賞月色,奏起絲竹管弦來。皇上聽了,深為不快,覺得刺耳難聞。目睹皇上近日悲戚情狀的殿上人殿上人是日本被允許上殿的貴族。和女官們,聽到這奏樂之聲,也都代為不平。弘徽殿女御的個性非常頑強冷酷,全不把皇上之苦放在心上,所以有此舉動。正值月色西沉。皇上即景口占:


“欲望宮墻月,啼多淚眼昏。

遙憐荒邸里,哪得見光明!”


他想象桐壺更衣娘家的情狀,挑盡殘燈,長夜枯坐。又聽見巡夜的右近衛官唱名宮中巡夜的慣例,亥時(十點鐘)起由左近衛官值班,丑時(兩點鐘)起由右近衛官值班。值班時各自唱名。,知道已經是丑時了。因恐長時枯坐過于惹人注目,便起身進內就寢,卻難于入睡。第二天晨起之后,回想從前“珠簾錦帳不覺曉”見《伊勢集·誦亭子院長恨歌屏風》。下句是“長恨綿綿誰夢知”。之情景,不勝悲痛,就有些懶得處理朝政了。皇上不思飲食:早膳勉強舉箸,應景而已;正式的御餐,更是早已廢止。服侍御膳的人看到這種光景,都為之憂愁嘆息。近身侍臣,無論男女,都很焦急,嘆息道:“這真是沒有辦法呀!”他們私下議論:“皇上和桐壺更衣,一定有前世的宿緣。桐壺更衣在世之時,人人譏誚怨恨,皇上一概不顧。所有有關她的事,一味徇情,根本不講道理。如今桐壺更衣已死,又是日日悲嘆,不思朝政。這真是太荒唐了!”他們又引證唐玄宗等國外的例子,低聲議論。

過了一些時日,小皇子回宮了。這孩子長得愈發秀美,竟不像是塵世間的凡人,因此父皇十分寵愛。第二年春天,該是立太子的時候了,皇上心中頗想立這小皇子為太子。但這小皇子缺少高貴的外戚作后援;而廢長立幼,世人也不能贊同,皇上擔心反而不利于小皇子。因此終于打消了念頭,立了大皇子為太子。于是世人說:“如此寵愛的小皇子,終于不立為太子,世事畢竟是還有原則的啊!”大皇子之母弘徽殿女御也放了心。

再說老夫人自從女兒死后,一直傷痛無以自慰。她向佛祈求,希望早日往生女兒前往之地。不久果蒙佛祖接引她向西天去了。皇上為此又感到無限悲痛。這時小皇子剛剛六歲,已經懂得人情,傷心外祖母之死,哭泣不止。外祖母多年來和這外孫一直親密,舍不得和他訣別,彌留時反復提起,不勝悲哀。再以后小皇子便常住宮中了。

小皇子之相

住吉具慶 源氏物語畫帖 江戶時代(17世紀)

源氏偽裝成右大弁的兒子,來到鴻臚館讓朝鮮相士看相。相士大為吃驚,認為他既有帝王之相,也有重臣之相。這份預言暗示了源氏的未來,即他將介于帝王與臣下之間的地位,具備半帝半臣的身份。圖為鴻臚館內相士為源氏相面,階下眾人議論紛紛,仿佛吃驚于相士對源氏未來的矛盾預測。

小皇子七歲那年開始讀書,聰明穎悟,舉世無雙。皇上見他過分機敏,反而有些擔心。他說:“現在應該不會有人怨恨他了吧。他母親已死,就為這一點,大家也應該憐愛他。”皇上駕臨弘徽殿的時候,經常帶他同去,還讓他走進簾內。這小皇子長得極為可愛,縱使赳赳武夫或仇人,一見他的姿態,也不得不面露微笑。因此弘徽殿女御也不愿再厭惡他了。弘徽殿女御除了大皇子以外,又生有兩位皇女,但容貌都不及小皇子秀美。其他女御和更衣見了小皇子,也都毫不避嫌。人人都覺得:小小年紀就有這般風韻嫻雅的姿態,真是個可親而又必須謹慎對待的玩伴。規定學習的種種學問,不必一一復述,就是琴和笛,也都頗為精通,清音響徹云霄。這小皇子的多才多藝要是一一列舉起來,簡直讓人不能相信。

這時朝鮮派使臣來朝覲,其中有一個高明的相士。皇上聽到這個消息,很想召見這相士,讓他為小皇子看相。但宇多天皇曾定下禁例:外國人不得進入皇宮。他只得悄悄地讓小皇子到款待外賓的鴻臚館去訪問這名相士。一位官居右大弁的朝臣被任命為小皇子的保護人,皇上教小皇子裝作右大弁的兒子,一起前往。相士一見小皇子的容貌,極為吃驚,幾次側過頭仔細端詳,非常詫異。后來對右大弁說道:“依公子的容貌來看,要成為一國之主,登至尊之位。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國家會發生變亂,要遭逢憂患。若是成為朝廷柱石,輔佐天下政治呢,又與他的容貌有幾分不合。”右大弁原是個富有才藝的博學之士,與這相士一起高談闊論,頗感暢快。兩人吟詩作對,相互贈答。相士幾天后就要告辭返國。他這次見到如此容貌不凡之人物,深感幸運;即將離別之際,又覺有些悲傷。他作了許多優美的詩文,贈與小皇子。小皇子也吟成可愛的詩篇,作為回報。相士讀了小皇子的詩,極為贊賞,奉上種種珍貴禮品作為禮物。朝廷也重重賞賜了這位相士。這件事雖然秘而不宣,但世人早已傳聞。太子的外祖父右大臣等聽說這件事,擔心皇上有改立太子之心,頓生疑心。

皇上十分賢明。他相信日本的相術,再看小皇子的容貌,便已胸有成竹,所以一直未曾封他為親王。現在他見這朝鮮相士的見解和他自己的相互吻合,覺得此人實在很是高明,便下定決心:“我不能讓他做個沒有外戚支援的無品親王親王的等級從一品到四品,四品以下則為無品親王。皇子童年獲封親王,規定只能是無品親王,地位甚低。,免得他以后坎坷終身。我能在位幾年,也是難以斷言的,還不如讓他做個臣子,讓他學著輔佐朝廷。為他以后打算,才是得策的。”從此就讓他研究成為良臣的種種學問。小皇子研究學問以后,更加顯露出才華。讓這樣的人屈為臣子,實在可惜。但封他為親王,又必然招致世人的疑忌,反而不好。皇上再教精通命理的人推算了一下,見解相同。于是皇上下旨將小皇子降為臣籍,賜姓源氏。

歲月如梭,但皇上懷念已故桐壺更衣,從未停歇。有時為了消除愁悶,也曾召見一些知名的美人,但都不滿意,覺得像桐壺更衣那樣的人,世間再難尋得。他從此疏遠女人,一概無心看顧了。一天,一位侍侯皇上的典侍,說起先帝這位先帝與皇上的關系不明。有學者說是皇上的堂兄弟或伯叔父,那么這位四公主應是皇上的侄女或堂姐妹。的四公主,容貌姣美,氣質高貴;母后寵愛之深,從未曾見。這位典侍曾經服侍先帝,對母后也頗親近,時常出入宮邸,眼見這四公主成人;現在也常隱約見其容姿。這典侍奏道:“妾身入宮已歷三代,卻從未見過與桐壺娘娘相似之人。唯有這位四公主長成以來,酷似桐壺娘娘,真是傾國傾城之貌。”皇上聽到此處,想道:“莫非真有這樣的人?”未免留心,便卑辭厚禮,勸請四公主進宮。

母后知道后說:“哎呀,這真太可怕了!弘徽殿女御心腸狠竦,桐壺更衣分明是被她折磨而死。前車之鑒,真正讓人寒心!”她左思右想,始終不能下定決心,這件事也不曾順利進行。不料這期間母后患病死去,四公主成了孤苦伶仃之人。皇上誠懇地遣人致問,對其家人說:“讓她入宮,我會把她當做子女一般看待。”四公主的女侍們、保護人和其兄長兵部卿親王都覺得:“與其自己孤苦度日,不如讓她入宮,心情也可以放開一些。”便送這位四公主入宮。她入住藤壺院,故此稱為藤壺女御。

皇上召見藤壺女御,覺得這人容貌風采,與已故桐壺更衣極為肖似。而且身份高貴,為世人所仰慕,其他妃嬪對她亦無可挑剔。因此女御入宮之后,一切稱心如意。已故桐壺更衣身份低微,受人輕賤,而所受恩寵偏偏極為深重。皇上對她的思戀雖不消減,但愛情自然移向藤壺女御身上,覺得心情十分歡暢。這也是世間常態,讓人感慨呢。

源氏公子時刻不離皇上身邊,日常侍奉皇上的妃嬪對他都不避諱。她們個個自以為美貌不遜他人,也的確嫵媚風流,各具風采。但她們都年歲漸長,儀態老成;唯有這位藤壺女御年齡最小,容貌又最美,見了源氏公子總是含羞躲避。但公子天天出入宮闈,自然經常窺見姿色。桐壺更衣去世時,公子僅有三歲,當然連模樣也記不得了。但聽那位典侍說,藤壺女御的容貌酷似母親,這幼年公子便深為愛慕,因此經常親近這位繼母。皇上對這二人極為寵愛,經常對藤壺女御說:“不要疏遠這孩子。你和他母親極為肖似。他喜愛你,你不要誤以為無禮,多多憐愛他一些吧。他母親的聲音容貌,和你頗為相像,他自然也和你有些相像。你們兩人成為一對母子,也并不覺得不相稱呢。”源氏公子聽到這番話,深感喜悅,每逢春花秋月、良辰美景,經常親近藤壺女御,對她表示愛慕之情。弘徽殿女御不喜歡藤壺女御,因此這又勾起她對源氏公子的舊恨,對他也再度看不順眼了。

皇上常說藤壺女御名重天下,把她看做舉世無雙的美人。但源氏公子的容貌,比她更加光彩煥發,世人因此稱他為“光華公子”(光君)。藤壺女御和源氏公子同樣受到皇上寵愛,因此世人稱她為“昭陽妃子”。

源氏公子作童子裝束時,十分嬌艷可愛,改裝實在可惜。但到了十二歲時,照例一定要舉行冠禮當時男子十一歲至十六歲時,為表示已長大成人,要舉行改裝、結發、加冠的儀式。稱為冠禮。,改穿成人的裝束。為了這一儀式,皇上親自負責指揮。在例行的制度之外,又增加種種排場,規模十分宏大。從前皇太子的冠禮在紫宸殿紫宸殿是當時皇宮的正殿,又稱南殿。舉行,極為隆重;這次源氏公子的冠禮,也務求不能亞于那一次。各處宴會向來由內藏寮及谷倉院谷倉院是負責保管京畿諸國貢品和無主官田、沒收官田等事務的官庫。以公事處理。但皇上擔心他們不夠周到,因此特別頒布旨意,務必辦得盡善盡美。在皇上居住的清涼殿東廂里,朝東擺放皇上的玉座,玉座前面設置加冠者源氏及加冠大臣的座位。

加冠儀式

土佐光則 源氏物語畫帖 江戶時代(17世紀初)

桐壺帝對源氏的加冠儀式非常重視,要求其隆重程度不亞于皇太子那次。圖中加冠儀式上,左下還留著總角的白衣少年就是源氏。少年裝的源氏俊美無匹,被稱為“光華公子”,改為成人裝后,他出乎意料地愈發俊美可愛。

源氏公子在申時上殿去。他的頭發梳成“總角”,左右分開,耳旁挽成雙髻,十分嬌艷可愛。現在要他改穿成人裝束,真是可惜!剪發之事由大藏卿負責執行。將這樣的青絲美發剪短,實在下不了手。這時皇上又想起他母親桐壺更衣來。他想:如果桐壺更衣見此光景,不知有何感想。一陣心酸,幾乎掉淚,好容易才隱忍下去。

源氏公子加冠結束后,前往休息室,換上成人裝束,再走上殿來,向皇上拜謝。觀者見此情景,無不贊嘆。皇上看了,感慨更深,難于承受。過去的悲哀,近來雖有時得以忘懷,今日重又涌上心頭。這次加冠,他非常擔心,生怕源氏公子天真爛漫的風姿會由于改裝而減色。哪里知道改裝之后,愈發俊美可愛了。

加冠由左大臣執行。左大臣的夫人是位公主,所生女兒唯有一人,稱為葵姬本書原文中人物大都無專名,后人為方便閱讀,根據各回題名或詩文內容給某些人物取名。葵姬即為其一。。皇太子愛慕葵姬,曾欲聘娶,左大臣借故遷延,只因早就想將此女嫁與源氏公子。他曾將這個打算奏聞皇上。皇上想道:“這孩子加冠之后,缺少外戚后援人。左大臣既有此心,我就成其好事,讓她侍寢此時宮中慣例,皇太子、皇子加冠之夜由公卿之女侍寢,行婚禮。吧。”皇上催促左大臣早作準備。左大臣也深愿此事早日成就。

禮畢,眾人退出,轉赴侍所帝王公卿家中掌管家務之所。,大開筵宴。源氏公子在諸親王末座就座。左大臣在席上隱約提起葵姬之事。公子年齡尚幼,有些靦腆,默默不答。不久內侍宣旨,召左大臣參見。左大臣入內見駕。御前諸女官將加冠犒賞品賜給左大臣:照例是一件白色大褂、一套衣衫。又賜酒一杯。皇上吟道:


“童發今承親手束,

合歡雙帶綰成無?”


詩中暗表結縭之意,左大臣極為驚喜,立即和道:


“朱絲已綰同心結,

但愿深紅永不消。”


他走下長階,來到庭中,拜謝皇上。皇上又賞賜左大臣一匹左馬寮宮中設左右馬寮,掌管有關馬匹的事務。御馬、一頭藏人所藏人所是負責供奉天皇起居、掌管任命儀式、節會等宮中大小雜事的衙門。鷹。其他公卿王侯,也都階前列隊,各自拜領賞賜。這一天冠者呈獻的各種點心,有的裝匣,有的裝筐,一律由右大弁調配。此外賜予眾人的屯食屯食是古代宮中饗宴時賞賜臣子的糯米飯團。,以及犒賞各位官員的裝在古式柜子里的禮品,陳列滿前,幾乎把道路都堵塞了,比皇太子加冠時更為繁富。這儀式真是宏大之極。

源氏物的人生規劃

貴族婚姻與政治的結合

平安時代的皇室婚姻,與政治是表里一體的,后宮的爭寵與其外戚的強弱息息相關。源氏的母親桐壺更衣就是因為沒有外戚支持,為宮中弘徽殿女御等人所忌恨,憂懼而死。

雖然源氏深受桐壺帝寵愛,但是母親地位低微,又沒有外戚支持,使得他前途堪憂。桐壺帝將他降為臣籍,教以輔助朝政之能,并與左大臣聯姻,就是安排他成為有才能、有靠山的臣子,而不是空有親王頭銜而無所憑依的無品親王。

這天晚上源氏公子即赴左大臣宅邸招親按當時習俗,除天皇、皇太子外,男子結婚一般都去女家。婚后女子仍住在娘家,而男子前往住宿。過了一段時期后,新夫婦才另居他處,或將妻子接至丈夫邸內。。結婚儀式之隆重宏大,又是世間難比的。左大臣看這女婿,的確極為俊秀可愛。葵姬比新郎年齡略長,心中覺得不太相稱,有些難為情。

左大臣是皇上信任之人,他的夫人是與皇上同胞的妹妹,任何方面,都已高貴無比。現在又招了源氏公子為婿,聲勢更加顯赫。右大臣是皇太子的外祖父,未來有可能獨攬朝綱。但現在卻有些相形見絀,勢難匹敵了。左大臣門中姬妾眾多,子女成群。正夫人所生還有一位公子,現任藏人少將之職,容貌非常秀美,是個英俊少年。右大臣本來與左大臣有些不睦,但看中這位藏人少將,竟把自己寵愛的第四位女公子嫁給了他。右大臣重視藏人少將,絲毫不亞于左大臣重視源氏公子,倒真是世間無獨有偶的兩對翁婿!

源氏公子常受皇上宣召,不離身旁左右,總是無暇去妻子家里。他心中以為藤壺女御的美貌無雙。他想:“要是我能和這樣的一個人結婚多好。這才是世間少有的美人!”葵姬是左大臣的掌上明珠,也頗嬌艷可愛,但總是與源氏公子性情不合。少年人的熱情是專心一志的,源氏公子這秘密之愛真是苦不堪言。他加冠成人之后,不能再像童時那樣穿堂入幕,只能在作樂之時,隔簾吹笛,和著簾內的琴聲,借以傳達愛慕之情。有時隱約聽到簾內藤壺妃子的聲音,聊覺安慰。因此,源氏公子一味住在宮中。大約每在宮中住五六日,才到左大臣宅邸住兩三日,斷斷續續,不即不離。左大臣體諒他年紀還小,未免有些任性,并不怪罪,還是真心憐愛他。源氏公子和葵姬身邊的女侍,都挑選世間少有的美人,又經常舉行公子心愛的游藝,千方百計地逗他高興。

宮中把以前桐壺更衣所住的淑景舍(即桐壺院)設為源氏公子的居所。以前服侍桐壺更衣的女侍,都未遣散,就叫她們服侍源氏公子。此外,桐壺更衣娘家的宅院,也由修理職、內匠寮修理職和內匠寮是掌管宮中營造和修繕的機構。奉旨改造。這里本來就有林木假山,風景十分優美;現在再擴充池塘,重興土木,裝點得非常美觀。這就是源氏公子的二條京城地區,以條劃分,有一條到九條。院私邸。源氏公子想:“這個地方,讓我和我所愛慕的人同住才好。”心中不免有些郁悒。

世人紛紛傳說:“光華公子”這個名字,是那個朝鮮相士為了贊揚源氏公子的美貌給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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