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皮書

什么是一個詞的意義？

我們想用下述方式來處理這個問題；我們首先提問：什么是對一個詞的意義的解釋？對一個詞的解釋看起來是怎樣的？

這種提問幫助我們的方式，類似于“我們如何測量長度”這種提問幫助我們理解“什么是長度”這個問題的方式。

“什么是長度”、“什么是意義”、“什么是數目1”等問題，是我們的精神痙攣由以引起的原因。我們覺察出，我們不能通過指出任何事物來回答這個問題，盡管我們應當指出某種事物。（我們在這里涉及哲學混亂的重要根源之一：一個名詞促使我們去尋找一個與它相對應的事物。）

如果你首先提問“什么是對意義的解釋？”那會有兩點好處。你在某種程度上把“什么是意義”這個問題拉到地面。因為，為了理解“意義”的意義，毫無疑問，你也必須理解“對意義的解釋”的意義。粗略說來，“讓我們問什么是對意義的解釋，因為，凡是以這種方式被解釋的東西，就是意義”。研究一下“對意義的解釋”這個表達式的語法，會使你弄清楚“意義”一詞的語法，并使你不必到處尋找一種你可以稱之為“意義”的東西。

可以把我們一般地稱之為“對一個詞的意義的解釋”的那種東西，極其粗略地劃分為語言定義和指物定義。我們在后面將會看到這種劃分在什么意義上僅僅是粗略的和暫時的（這個情況很重要）。語言定義把我們從一個語言表達式引向另一個語言表達式，在某種意義上不可能使我們再前進一步。然而，就指物定義而言，我們似乎在學會意義方面前進了一大步。

我們面臨一個困難，這就是我們語言中的許多詞，例如“一個”、“數”、“不”等詞，似乎沒有指物定義。

問題是：指物定義本身是否一定能被理解？——是否指物定義不可能被誤解？

如果定義解釋了一個詞的意義，那么你以前聽過這個詞這一點肯定并不重要。指物定義的任務就是給出意義。讓我們用下述方式來解釋“TOFF”這個詞：我們指著一支鉛筆說：“這是TOFF。”（我在這里可以不說“這是TOFF”，而說“這被稱為TOFF”。我強調指出這一點，是為了一勞永逸地排除這樣一種想法，即認為指物定義中的詞表達了被定義者的某種東西；排除“這是紅色的”這個句子[它把紅色賦予一個對象]與“這被稱為‘紅色’”這個指物定義之間的混亂。）對于“這是TOFF”這個指物定義可以用各種可能的方式加以譯釋（deuten）。我將舉出一些例子，并使用一些常用的德文字詞。這個定義可以用如下方式加以譯釋：

這是一支鉛筆，

這是圓的，

這是木材，

這是一個，

這是堅硬的，如此等等。

人們可能反駁這個論證：每一個這樣的譯釋都以另一個字詞語言（Wortsprache）為前提。如果我們只是用“譯釋”意指“翻譯為一種字詞語言”，那么這種反駁是有深遠意義的。——我想給出一些能對這一點有所闡明的提示。我們問問自己：當我們說某人以特定方式譯釋指物定義時，我們的標準是什么？假定我給一個德國人一個指物定義：“這就是英國人稱之為‘book'（書）的東西。”那么這個德國人至少在大多數場合下會想到“Buch”（書）這個詞。我們可以說，他可以把“book”譯釋為“Buch”。如果我們比方說指著一個他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說：“這是一架班卓琴（Banjo）”，那么情況就不一樣了。很可能那時他想起“吉他”這個詞，或者也可能什么詞也想不起，而是想起一個類似的樂器的形象，或者他也許想不起任何東西。假定我給他下這個命令：“現在在這些東西中把班卓琴找出來。”如果他挑選出我們稱之為“班卓琴”的那種東西，我們就可以說：“他對‘班卓琴’這個詞作了正確的譯釋。”如果他挑選出另外任何一種樂器，那他就把“班卓琴”譯釋為“弦樂器”了。

我們說：“他對‘班卓琴’這個詞作了這種或那種譯釋。”我們還傾向于認為，他除了進行挑選活動外，還進行特定的譯釋活動。

我們的問題類似于下述問題：

如果我給某人下一個命令“從這塊草坪上采一朵紅花來”，那他如何知道應該給我采一朵什么樣的花，因為我只給他一個詞？

首先，我們可能提出下面這個答案：當他前去尋找一朵紅花時，在腦子里帶著一個紅色的形象，他把這個形象與那些花相比較，以便看出其中哪朵花有這種形象的顏色。好吧，有這樣一種尋找方式，而我們所使用的形象是一個精神形象這一點并不重要。事實上，這一過程還可能以如下方式進行：我帶著一張把名稱和有顏色的方塊對應地排列出來的圖表。當我聽見“給我帶來某物”這個命令時，我一邊走，一邊用手指在圖表上從“紅色”這個詞一直移到一個特定的方塊，然后走去尋找一種與那個方塊有同樣顏色的花。不過，這不是唯一的、也不是通常采用的尋找方法。我們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走到一朵花前，把花采下來，而沒有與任何東西相比較。為了看出執行命令的過程可能就是這樣，考察一下“你想象一個紅色的斑塊”這個命令。在這個情況下，你不會想到在你聽到這個命令之前，你必須想象出一個紅色的斑塊，它可以用作你被命令去想象的那個紅色斑塊的模型。

現在，你可能問：是否我在執行命令之前已對字詞作過譯釋？在某些情況下，你會發現你在執行命令之前已做了某些可稱為譯釋的事情，在另一些情況下則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