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憶與記憶:張曉剛書信集(1981-1996)
- 張曉剛
- 724字
- 2020-03-17 11:19:10
12月24日 張曉剛致周春芽的信
春芽:
你好!
我從圭山回來已有一個星期了,一回來就感冒了,快咳成個癆病鬼了,什么事也沒干,睡睡懶覺,看看書,寫寫信。
這次下鄉很愉快,待在小山村里一動沒動,整整20天,感覺思維剛剛開始進入,錢用完了,該撤退了。媽媽的,真不想再回到城市這個空漠、繁雜而僵冷的墳場中來。那里的自然很寧靜、很諧和,富于田園詩意,“風俗畫”比比皆是。乍一看,感覺很窄,很小,但待久了,特別是爬到山坡上去看天,看藍得沒有止境的蒼穹,看羊每天走過的小道,山包沉默著,樹干掙扎的直刺上蒼,房子把嘴唇緊閉起來,那些羊,白羊、黑羊、陰郁苦澀的綿羊,像些先知,黑山羊是孤傲的,充滿了力,站在高高的石頭上看夕陽往山洼中掉下去。抒情、弱小的撒尼人,一會兒在紅土上搖晃,一會兒消失在樹木與石頭中,熟褐色的臉留有風的形影,遠處傳來左得其味無窮的笛聲,這時我的感受全變了,田園牧歌僅僅是她的一部分。
村子里見不到人,因此幾乎沒畫什么人,白天畫風景,晚上縮在被子里構想畫面,生活過得很單一,很平靜,除了畫畫以外,沒有更多的欲望。但這次畫得不滿意,過去的東西多,概念的東西多,尤其是速寫,膚淺了。也是畫得最少的一次。還沒有我們上次在草原上的熱情的一半,真要命!為此,苦惱死了。沒畫出什么像樣的東西,回到昆明都不好意思見人。再者,一見到那些油頭粉面的家伙就直惡心。干脆關起門來反省,自己罵自己,絕望的時候我看看大師和想想自己在與自然交談時的情景。
我去北京的事吹了,趁我不在,有人搞了名堂。但春節我還是想到成都來(如果有錢的話),到時候把畫帶上,你們好好地打擊一下。你最近在干什么?褐褐好嗎?嫂子好嗎?
情緒不好,原諒我就寫這些。盼來信。
明天是圣誕節,順祝:快樂!
your:剛兒
1982年12月2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