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遇到了“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經(jīng)濟發(fā)展之快在人類歷史上十分罕見。躬逢其盛，每一個具有好奇心的人都不禁要問：中國何以能發(fā)展如此之快？內(nèi)在的經(jīng)濟規(guī)律是什么？這些疑問將我?guī)肓丝茖W的殿堂。中國最古老的典籍《詩經(jīng)》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要尋求答案并非僅懷熱烈之心就可以，沒有冷靜與嚴謹?shù)乃季S，沒有科學的理論指引，我們對規(guī)律無從把握，對現(xiàn)象無從解釋。因此，在求學的過程中我遇到兩個問題：一是如何解釋，二是用什么來解釋。前者涉及科學方法論，后者涉及科學理論。

自從攻讀研究生開始，經(jīng)濟學中的產(chǎn)權與交易費用理論就深深吸引了我。恰逢張五常教授在香港《壹周刊》寫專欄，每周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到網(wǎng)上下載新鮮出爐的《經(jīng)濟解釋》了。在三卷的《經(jīng)濟解釋》中，我找到了上述兩個問題的答案。第一卷讓我管窺了經(jīng)濟學的知識論基礎；第二卷厘清了經(jīng)濟學中的基本概念與成本收益分析；第三卷則使我知道了交易費用這一約束條件的重要性，以及合約分析的方法。

本書是在我的博士論文基礎上增刪修改而成，是看完《經(jīng)濟解釋》后的小試牛刀，也是《佃農(nóng)理論》的仿寫。目前國際上對跨國公司進入模式進行解釋的理論層出不窮，但我選擇了最傳統(tǒng)也是最簡單的價格理論。科斯曾說：“含糊的說法，由于不清不楚，是永遠不會清楚地錯了的。”因此本書中沒有太多的新名詞與新術語，所有的分析都立足于價格理論中需求定律的運用，即價格與量。無論是交易的權利、合約的條款還是交易費用約束，都是這二者的變化。本書嘗試運用這種最傳統(tǒng)的分析方法來解釋：為什么跨國公司會選擇不同的市場進入模式；當政府管制股權比例時（類似于佃農(nóng)理論中政府限制分成率），市場主體會作出什么反應；而這些反應所帶來的知識產(chǎn)權保護效果則是本書的意外發(fā)現(xiàn)了。

乍一看副標題，一般讀者都會認為政府對知識產(chǎn)權的管制會對其保護起到促進的作用。然而，本書的研究結論卻十分有趣并與常識相悖。這里的“管制”指的是政府對外商投資中獨資/股比的限制政策。這種與知識產(chǎn)權保護沒有什么關系的政策卻意外地獲得了保護知識產(chǎn)權的效果。經(jīng)濟學家們大都認為政府管制不是什么“好東西”，本書拋開“好”與“壞”的價值判斷，站在客觀的角度分析一項政府政策會帶來的結果，并且去驗證它。本書中中國政府的獨資/股比管制政策帶來的研究結論，恰恰說明解釋真實世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政府管制究竟是“好”是“壞”也并非絕對。一位社會科學的研究者如果無法像自然科學的研究者那樣中立、客觀地去分析問題，那么先入為主的印象將會使其錯過許多有趣的現(xiàn)象。

在做博士論文期間，我非常幸運地認識了張五常教授。他不厭其煩地聆聽我的每一個問題，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他的重大發(fā)現(xiàn)。在我面對著近二十份公司合約而無從下手時，是他發(fā)現(xiàn)了跨國公司借合資之名做著技術許可之實，跨國公司既在稅前獲取了大量的技術許可費，又成功監(jiān)督了合資公司的真實產(chǎn)量。這對我是莫大的啟發(fā)。在他的推薦下，我還有幸受邀參加2008年科斯在芝加哥大學舉辦的“中國經(jīng)濟改革國際研討會”（2008 Chicago Conference on China's Economic Transformation）。本書書名“跨國合約論”也系教授所賜。張五常教授與夫人對后輩學者的愛護與幫助，讓我心存感激，并非只言片語能夠表達。

我的導師毛蘊詩教授和藹而又嚴格。在他的幫助下，我的博士論文修改了六稿，最終順利通過答辯。他毫不留情的批評使當時的我常常淚流滿面，滿腹委屈。而今回想，毛老師是我博士論文的第一位讀者，也是位寶貴的讀者。他的嚴厲批評與提問使我的思路更加清晰，對理論的把握更為嫻熟。沒有毛老師，我的論文恐怕還停留在一篇30萬字天馬行空的散文，而非一篇嚴謹?shù)膶W術研究。

我最要好的朋友李俊慧向我介紹了許多重要的書籍與思想。在攻讀研究生學位與她共處一室的日子里，我倆常常深夜仍在高談闊論，其樂融融。黃小潔是我多年的好友，她的踏實與毅力成為我遇到困難時的表率，她對我的論文寫作也是竭盡全力地提供幫助。當時遠在美國進修的王宏偉同學常常詢問我論文的進展，為了讓我做實證時少走彎路，將他許多好友的聯(lián)系方式告訴我。肖世練同學在統(tǒng)計分析方面給予了我無私的幫助。這些友誼是那樣的單純與美好，讓我一生珍視，永不忘懷。

實證資料的獲取與對真實世界的了解是我的弱項。然而走出象牙塔之后，黃立人、蔣學偉、何哲、王純與孫志斌都給予了我莫大的幫助。他們耐心并詳細地向我介紹工作中的經(jīng)驗，提供給我寶貴的第一手參考資料與便利的研究條件。在此，我衷心地向他們表示感謝。

最后，我要感謝我的父母與丈夫。父母的愛與奉獻是世界上最崇高偉大的，他們含辛茹苦地默默付出，讓我感受到了人間至真至善的情感，他們因擔心我的學業(yè)，竟常常夜不能寐……丈夫任榮偉給予了我無盡的理解與關懷，一直包容著我煩躁的心情與壞脾氣。博士論文寫作任務的繁重使我不能夠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照顧他，但他卻毫無怨言。

九年時光稍縱即逝，二十載寒窗無悔韶華。雖然學術之路崎嶇而又艱辛，但是每一次的冥想與頓悟何嘗不是人生的最高獎賞？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孩子，握著科斯與張五常給我的交易費用鑰匙，懷著忐忑與興奮的心情打開了企業(yè)這個“黑匣”，來解釋獨資與合資的問題，來品嘗智慧的甜蜜。

周燕

2009年春于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