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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學之路

說起來,出身名門的鋼和泰男爵,根本不需要為衣食擔憂,根本不需要為工作發(fā)愁。他完全可以過一種衣食無憂、自由自在的典型貴族賢達的安逸舒適的生活。可是他好像根本沒有想過這樣去度過一生。他天生閑不下來,天生對學問情有獨鐘,即是一個做學問的天才。

于是,就在1901年,剛剛獲得博士學位、年僅25歲的他,并沒有回到愛沙尼亞的領(lǐng)地過體面的貴族生活,而是意氣風發(fā),躊躇滿志,急不可耐地去接受人生中的一次次挑戰(zhàn),準備自己闖出一番事業(yè),過自己喜歡的生活。這樣的話,他就必須有自己的活動平臺,有自己的活動空間,而這種平臺或空間的獲得是有條件的,即必須通過種種資格考試,獲得某種職位。

在獲得博士學位不久,他就到俄國,在圣彼得堡輕松通過了稱之為“Russian M.Litt.Examination”的專門考試。據(jù)說這是圣彼得堡帝國大學的教師資格考試,一般人很難通過這一考試。他之所以參加這次考試,是因為博士論文的成功加上優(yōu)秀的古典學問基礎及天賦,使得他在導師們的眼中成為一個天生注定的學者。為此,他到俄國后,鼎鼎大名的徹爾巴斯基和奧登堡就鼓勵他考試,以便今后在帝國大學任教。

在當時的俄國,徹爾巴斯基和奧登堡無疑是重量級的學者。徹爾巴斯基(Fedor Ippolitovich Stcherbatsky,1866—1942),俄國著名東方佛教學者,專攻梵語佛教,在藏文方面也有極其深厚的造詣,校訂過大乘佛典《現(xiàn)觀莊嚴論》八千頌及藏文本《俱舍論》(單品)。在因明研究方面尤有成績,撰成兩冊《佛教邏輯》(Buddhist Logic)。這一不朽之著現(xiàn)已譯成漢文出版。《佛教邏輯》是徹爾巴斯基(又譯舍爾巴茨基)最后一部巨著。這部作品的重要意義在于它綜合了佛教史、佛教哲學和梵藏文獻研究的當時的重要成果。一方面它縱觀東西方邏輯思想的發(fā)展,選擇了三位佛教思想家——陳那、法稱、法上為對象,通過東西方邏輯的比較,對晚期大乘佛教的認識論邏輯作了充分估價。該書問世半個多世紀了。它一直享有佛教學研究中的權(quán)威著作的地位。直至今天印度的印度學學者們也將它奉為劃時代的作品。今有宋立道、舒曉煒中譯本《佛教邏輯》(漢譯世界學術(shù)名著叢書)于1998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1923年著有《佛教中心概念以及達摩(法)一詞之意義》,漢譯本、日譯本名《小乘佛學》。1927年著《佛教涅槃之中心概念》,漢譯本、日譯本名《大乘佛學》或《佛家涅槃論》等書。有宋立道中譯本《小乘佛學》、《大乘佛學》簡體字本于1995年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繁體字本由臺灣圓明出版社于1999年出版。徹爾巴斯基的研究方法是“于語言分析和概念分析”,認為“法”的觀念是佛教教義的中心點,依照這一觀念,可以知道佛教是一個從基本原理發(fā)展出來的形而上學的理論。佛教的特征又可以認為是極端多元論的,只有構(gòu)成元素才是實在者,它們的所有結(jié)合不過是涉及多元分離元素的名稱而已。

而奧登堡(全名Sergei Fedorovich Oldenburg,即謝爾蓋·奧多諾維奇·奧登堡,1863—1934)又譯鄂登堡、歐登柏格。請注意,梵文學界還有一個奧登堡,全名海爾曼·奧登堡(Hermann Oldenberg),他曾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接替凱爾洪恩(Franz Kielhorn)擔任德國哥廷根大學梵文教授。見季羨林(1996),第250頁。則資格更老,在學術(shù)界地位顯赫,培養(yǎng)了不少后學。奧登堡是名著Buddha的作者,俄國探險家。1863年生于后貝加爾州。1884年,以校勘《賢劫譬喻》(梵:Bhadrakalpavadana,佛教的說話因緣集)而知名。1885年彼得堡大學東方語言系梵文波斯文專業(yè)畢業(yè),獲副博士學位,留校任教。1894年通過博士論文答辯。1897年以后,從事出版《佛教文庫》(Biblioteca Buddhica)。1900年,為俄國科學院研究員。1903年被選為科學院通訊院士,同年親自復制出版三百圖像集(即章嘉呼圖克圖所編之喇嘛教圖像集),作為《佛教文庫》第五編出版。同年,俄國科學院組建中亞研究委員會,以后又組織了幾次考察隊。1908年被選為科學院院士。1909—1910年,組織第一次俄國東突厥斯坦考察隊,考察發(fā)掘吐魯番等地,并于1914年刊行其考察報告《1909—1910年俄國土耳其斯坦探險》(Russkaja Turkestanskaja ékspedicija 1909—1910)。1914—1915年,組織第二次俄國東突厥斯坦考察隊,考察敦煌等地。兩次考察均收集到大批寫本和文物資料。1916—1930年,為亞洲博物館館長。1930—1934年,任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所長。有關(guān)敦煌學的文章有《千佛洞》(1922)、《沙漠中的藝術(shù)》(1925)、《杜丁收集的古物研究》(1930)等。

有奧登堡和徹爾巴斯基這樣的學術(shù)大師力挺,加上鋼和泰本人堅實的學問基礎和勃勃的雄心壯志,鋼和泰果然不負眾望,順利通過考試。不過,他雖然順利通過圣彼得堡帝國大學的教師資格考試,并沒有急于就任,而是繼續(xù)他漫長而緊鑼密鼓的歐亞游學兼工作之旅。從1902年起到1907年間,他幾乎一年換一個地方。有時是一年當中去好幾個地方。


鋼和泰游學的首站之選,當然是德國。1902年,鋼和泰男爵來到梵文學術(shù)傳統(tǒng)久負盛名的德國哥廷根大學,師從凱爾洪恩(Kielhorn)和呂德爾斯(Lüders)研習梵文,時間是兩個學期,整整一年時間。

哥廷根大學,梵文研究傳統(tǒng)享譽世界,季羨林先生說哥廷根“是學習梵文最理想的地方”季羨林(2006),第250。,顯然不無道理。

早在19世紀末,凱爾洪恩就在這里擔任梵文教授。凱爾洪恩,全名弗朗茲·凱爾洪恩(Franz Kielhorn)又譯為基爾霍恩,見季羨林(1996):250。,著名梵文學者,其代表作《梵文文法》(A Grammar of the Sanskrit Language)是歐洲梵文研究的奠基作品之一。《梵文文法》(A Grammar of the Sanskrit Language),英文譯本,孟買,1896年;新版為瓦臘納西(Varanasi),1970年4月。與凱爾洪恩同時在哥廷根教梵文的呂德爾斯,全名海恩里希·呂德爾斯(Heinrich Lüders,1869—1943),也是德國著名東方學家,著述豐碩,治學風格徹底、縝密,后來任教于德國柏林大學。陳寅恪(1890—1969)先生留學德國期間,曾經(jīng)在柏林大學受業(yè)于呂德爾斯等諸大師學習梵文及其他古代語言文字。凱爾洪恩之后,哥廷根梵文教授職位繼任者是海爾曼·奧登堡(Hermann Oldenberg)。奧登堡的繼任者是通讀吐火羅殘卷的學術(shù)大師西克教授。季羨林(2006),第250。1935年,西克教授退休后,繼任者才是季羨林先生的導師瓦爾德施米特(Waldschmidt)教授全名恩斯特·瓦爾德施米特(Ernst Waldschmidt,1897—1985),陳寅恪先生譯作“林治”,德國佛教、印度學家,是研究新疆出土梵文佛典殘卷的世界著名的專家,季羨林先生在德國留學時的導師之一。1929年任德國柏林人民藝術(shù)博物館館長,1930年任柏林大學講師,1936年任哥廷根大學印度學教授、印度學系主任。著有《尼泊爾:來自喜馬拉雅王國的藝術(shù)》、《佛陀傳奇》、《印度的宗教》、《亞洲歷史》、《印度民間手工藝》、《吐魯番出土的梵文殘卷》等。參閱季羨林(2004)。又及,季羨林先生對其恩師Waldschmidt的譯名倒是毫無問題,而《此情猶思:季羨林回憶錄》第1卷第250頁的圖片說明中,編者硬是把它一分為二,中間加了一個圓點,譯為“瓦爾德·施密特”。參閱季羨林(2006),第250頁。,后者正是呂德爾斯在柏林大學的高足。

由此看來,東西方的梵文學術(shù)傳統(tǒng)薪火相傳,從未間斷。呂德爾斯曾經(jīng)先后教過鋼和泰(哥廷根)、陳寅恪(柏林)和瓦爾德施米特(柏林),而后者又是當代梵文大家季羨林的導師。難怪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學術(shù)史上,鋼和泰和陳寅恪這兩位學術(shù)大師走得如此之近,關(guān)系如此親密。原來他們不但旨趣相同,而且是師出同門,都是呂德爾斯的高足。據(jù)我們所掌握的資料,陳寅恪參加鋼和泰的家庭研讀班長達約十年之久!而鋼氏也不時會對友人感嘆,有陳寅恪這樣的中國學術(shù)大師與他一起研討梵文佛典,他實在是榮幸之至,而且受益匪淺!比如,在1931年鋼和泰在致哈佛大學蔡斯教授的一封長信中,就興致盎然地提到他目前正在與陳寅恪、雷興等重量級學者一起對照研讀《妙法蓮華經(jīng)》的梵、藏、漢文本。詳見下文中篇所述。

鋼和泰游學德國哥廷根一年之后,緊接著又在第二年(1903)來到了英國牛津大學,這一年他27歲。身份是牛津大學伍斯特學院(Worcester College)普通自費學者,跟從麥唐奈教授筆者在《鋼和泰學術(shù)年譜簡編》(2008)中記為麥克唐納(Macdonald),實誤。感謝高山杉(2008)指出,故正之。據(jù)高君言,此人全名Arthur A.Macdonell,著有《吠陀梵文文法》、《吠陀梵文讀本》、《實用梵文字典》等。研習梵文。《字林西報》(1937)認為他在這里做博士后,并把他在取得博士學位的學校誤認為是柏林(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后游學的哥廷根誤認為是波恩(大學),認為鋼和泰是從波恩來到牛津,其實不然,應該是從德國的哥廷根來到英國的牛津。鋼和泰男爵到波恩大學是在后來的1905年,而不是這時候。總而言之,在牛津時,不管他是普通自費學者還是博士后,由于他才華橫溢,知識淵博,學術(shù)造詣深厚,在牛津他更多地被人們當作教授、而不是學生對待。參閱《字林西報》(1937)。同文還記載說,“在波恩的后一時期,他卷入了某種角斗的事件,結(jié)果他被困于要塞里,有關(guān)這次角斗,他有許多趣聞軼事可告訴你。”如果真有此事的話,這里的說的波恩應該是在1905年。

同一年的冬天,鋼和泰利用在牛津游學的寒假,來到英屬印度貝拿勒斯(Benares,印度東北部城市)過冬,并于1903—1904冬春之交在那里的國家梵文研究院(State Academy of Sanskrit Studies)跟從著名梵文大師Gangādhara ?āstrin以及其他許多著名的婆羅門教士(Brahmins)研習梵文,這些婆羅門教士對任何歐洲語言都不熟悉。他之所以選擇在根本不懂歐洲語言的婆羅門教士圈里研習梵文,就是要避開與他們用熟悉的語言交流,這樣他與教士之間只能以梵文為媒介,以便研習真正意義的梵文。


游學之旅基本結(jié)束,這位男爵一刻也沒有消停,馬上開始了他的工作兼學習之旅。

1904年,28歲的鋼和泰男爵從牛津回到了俄羅斯,進入俄羅斯帝國外交部(Imperial Russian Foreign Office)任大使隨員(attache)。同年,在俄日戰(zhàn)爭期間,調(diào)任俄國駐孟買副領(lǐng)使,在克來姆(V.O. Klemm)先生的領(lǐng)導下工作,后者是一位富有魅力、幽默詼諧的人物。鋼和泰性格低調(diào)、為人謙遜,除了他自己所專長的東方學領(lǐng)域以及至交好友圈之外,公眾很少知道他實際上是一位偉大的學者。參閱《字林西報》(1937)。同年,鋼和泰將他在印度的旅行見聞整理發(fā)表,題為“印度旅行札記”。《印度旅行札記》(Travel Notes from India),載IIRGO 40(1904),557—583。此文原文為俄文。此文以真實的見聞、風趣的敘述、雋永的文筆,著實讓那些對印度幾乎一無所知的俄羅斯讀者大開眼界。

翌年,29歲的鋼和泰升任駐孟買的俄羅斯總領(lǐng)事數(shù)月,同時繼續(xù)跟從當?shù)仄帕_門教士研習梵文。

同年,他來到德國波恩大學,跟從雅各比(Jacobi)雅各比(Hermann Georg Jacobi,1850—1937),德國印度學家、語言學家。曾任明斯特(Munster,1876)、基爾(Kiel,1885)、波恩(Bonn,1889)、加爾各答(Calcutta,1913—1914)等大學教授。研究范圍極廣,包括印歐語、印度哲學、佛教、耆那教、兩大敘事詩(摩訶婆羅多、摩訶衍那)、古典梵文學、天文學、修辭學、韻律學等,對耆那教圣典之翻譯,貢獻尤巨。雅可比著作甚豐,主要有:De astrologie Indicae, 1872; Bhadrabahu's Kalpasutra, 1879; Das Ramayana,1893; Das Mahabharata,1903; Jaina Sutras(SBE),1884-1895; The Metaphisics and Ethics of the Jainas,1908; Jainismus,1915; Kompositum und Nebensatz, Studien uber die indogermanischen Sprachentwickling,1887; Die Entwicklung der Gottesidee bei den Indern, 1923;Upamitibhava-prapanca-katha; Samaraicca-kaha; Samaraditya-Samksepa, 1926; Mimamsa und Vaisesika,1929等。教授學習印度哲學。大概《字林西報》(1937)所描寫的波恩格斗的故事就是這個時候發(fā)生的:“在波恩的后一時期,他卷入了某種角斗的事件,結(jié)果他被困于要塞里,有關(guān)這次角斗,他有許多趣聞軼事可告訴你。”遺憾的是,當年聆聽鋼和泰男爵將格斗故事娓娓道來的先賢們都已作古,我們無從得知這個格斗故事的精彩絕妙之處,只能任由我們在對男爵的緬懷中去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了。

1906年,而立之年的鋼和泰男爵來到俄羅斯,任圣彼得堡帝國科學院亞洲博物館(the Asiatic Museum of the Imperial Academy of Sciences)助理。

爾后數(shù)年中,他曾游歷過巴爾干半島諸國(希臘、保加利亞、塞爾維亞)、埃及、西班牙以及其他國家。他還專門在法國和意大利學習半年的藝術(shù)。

從上述文字可以看出,鋼和泰男爵在1909年受聘為圣彼得堡帝國大學梵文助理教授之前,他幾乎是一直在利用游學和工作的機會在歐亞各國旅行、訪學。一方面了解各國風土人情、人文史地,一方面加強學習:除主要研習梵文、佛教典籍等外,還專門學習了半年的藝術(shù)。其游歷之廣,學習之廣且深,一般來說,我們今天是難以望其項背的。


鋼和泰男爵的教書生涯始于1909年,33歲的他受聘為圣彼得堡帝國大學的梵文助理教授,不久成為中亞及遠東科學考察委員會(the Academic Committee for the exploration of Central Asia and the Far East)成員。這兩個職務他一直擔任到1917年他來到北京之前。

從此以后,他開始了自己終生未輟的傳道授業(yè)解惑的教書生涯,開始了他在學術(shù)上更加輝煌的一頁頁篇章。

這幾年,他不但發(fā)表了大量精雕細刻的“小文章”,而且發(fā)表了影響深遠的佛學文獻研究專著《犍椎梵贊》(Kien-chui-fan-tsan)(1913)。這些備受當時學術(shù)界重視、引起巨大反響并對今天的研究富有啟示的“小文章”,包括用德文寫的“Tocharisch and die Sprache I”(1909)“Tocharisch and die Sprache I”,載《圣彼得堡帝國科學院學報》(Bulletin de L' Académie de Impériale des Sciences,下文簡稱BAIS)1909,479—484。、“Bemerkungen zu den Brāhmīglossen des Ti?astvustikManuscripts(Mus.As.Kr.VII)”(1910)“Bemerkungen zu den Brāhmīglossen des Ti?astvustik-Manuscripts(Mus.As.Kr. VII)”,載《佛教文庫》(BB)第12種(1910),79—143頁,另有兩個圖版。、“Das anlautende o des südostturkestanischen Brāhmī-Alphabets”(1910)“Das anlautende o des südostturkestanischen Brāhmī-Alphabets”,載BAIS 1910,1495—1496頁。、“Bemerkungen zum Trikāyastava”(1911)“Bemerkungen zum Trikāyastava”,載BAIS 1911,837—845頁。;用俄文寫的“玄奘與當代考古學研究成果”(1910)《玄奘與當代考古學研究成果》(Hsüan-tsang and the Results of Contemporary Archaeological Surveys),原文為俄文,載ZVOIRAO 20(1910),09—022。;還有用英文寫的“KObANO and Yueh-shih”(1914)“KObANO and Yueh-shih”,載SBAW1914,643—650頁。、《有過貴霜種嗎?》(1914)《有過貴霜種嗎?》(Was there a Kusana Race?),載《英國皇家亞洲學會學報》(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以下簡稱JRAS),1914,79—88頁。、《俱舍草名稱小考》《俱舍草名稱小考》(Note on the Name Kusa),載JRAS,1914,754—762頁。等等。而且,這些文章都是發(fā)表在當時歐洲和俄羅斯頂級的學術(shù)刊物上。

上述提到的俄文專著《犍椎梵贊》,是《佛教文庫》(BB)第15種,主要研究《犍椎梵贊》的梵、藏、漢文本的版本源流并將三種文本進行對照比勘。漢文本采用的是宋朝散大夫試鴻臚卿明教大師法天奉詔譯本。全書218頁,其中導言等29頁,正文部分189頁。這是同一佛經(jīng)多種文本對勘研究劃時代的作品,在研究方法上確屬國際學術(shù)前沿,并一直影響至今。


除了撰述豐碩的科研成果之外,鋼和泰男爵一定不會忘記利用一切機會四處游歷。這幾年間,他一定沒有少跑。其中最重要的兩次旅行是1912年的美國之行和1916年的亞洲之行。

1912年,鋼和泰36歲。他以圣彼得堡帝國大學梵文助理教授、中亞及遠東科學考察委員會成員的身份,訪問了美利堅合眾國。在美國期間,他曾在哈佛大學梵文教授查爾斯·蘭曼(Charles R.Lanman,1850—1941,又譯藍曼)博士家里住過一段,與之共同探討梵文。哈佛梵文研究雖然始于格林納夫(James B.Greenough,1833—1900),但系統(tǒng)的梵文研究世系則主要包括三位偉大的梵文學家:蘭曼、克拉克、英高思(Daniel H.Ingalls,1916—1999)。三位中的前兩位均與鋼和泰男爵有交情,如果說,蘭曼算是老師輩的話,那么克拉克確實是名副其實的同輩,而后來的英高思則毫無疑問是鋼氏的晚輩了。這里,我們得說說與鋼氏有交情的前面兩位:

查爾斯·蘭曼,出生于康涅狄格州的諾維奇(Norwich),1871年畢業(yè)于耶魯學院,后繼續(xù)在耶魯學習希臘文,并追隨當時著名的梵文學者惠特尼惠特尼(William Dwight Whitney,1827—1894),美國的語言學家,其語言觀對索緒爾有直接影響。惠特尼早年學習梵語,1850年去德國學習語言學。主要著述有《語言和語言研究》(Language and the Study ofLanguage,1867)、《語言的生命和成長》(The Life and Growth ofLanguage,1875)等,反對自然主義語言觀,強調(diào)語言的社會因素,強調(diào)語言的規(guī)約性和慣例的性質(zhì)。索緒爾在其《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多次以贊賞的口吻提到這位語言學家。學習梵文,于1873年以研究梨俱吠陀(Rig Veda)中的梵文名詞形式為主題獲得博士學位。而后游學德國,先后求學于柏林、圖賓根、萊比錫等大學。1876年任教于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1880年起任教于哈佛,1903年晉升為威爾斯講座教授,直至1926年退休。蘭曼在學術(shù)界十分活躍,1899—1890年擔任美國哲學學會會長,長期主編哲學學會會刊。1884—1894年十年間任美國東方學會通信秘書,1897—1907年及1923—1924年任副會長,1907和1919年兩度任會長。數(shù)十年的學術(shù)生涯給他帶來巨大的榮譽,他是英國皇家亞洲學會、孟加拉亞洲學會、法國亞洲學會榮譽會員,還獲選為哥廷根科學院、法國金石與美文科學院、俄羅斯帝國科學院院士。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學術(shù)機構(gòu)也授予他各種榮譽稱號。他是他那個時代美國東方學界名副其實的領(lǐng)頭人,在1908年以美國代表的身份出席了在哥本哈根舉行的第十五屆國際東方學家大會。1884年出版的《梵文讀本》(Sanskrit Reader)是和其業(yè)師惠特尼的《梵文語法》一書配套使用的梵文初級教材,影響和培養(yǎng)了一代代北美的梵文學者,至今還在使用。蘭曼的學生很多。其中除了繼承他衣缽在哈佛任教的克拉克外,還有諸如文學家愛略特(T.S.Eliot)、白璧德(Irving Babbitt,吳宓的老師)、陳寅恪和湯用彤等。參閱陳天襄(2001);吳宓(1995)1919年記載內(nèi)容。

克拉克,全名瓦爾特·克拉克(Walter E.Clark,1881—1960),生于加拿大的狄格拜(Digby)。兩歲時隨父母移居美國。先后于1903、1904和1906年獲哈佛大學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隨后兩年游學德國柏林、波恩等地。1908任教于芝加哥大學任教,1923年升教授。1920—1921年間曾經(jīng)到南亞東亞各地旅行。1927年起,接替老師蘭曼出任哈佛大學梵文研究威爾斯講座教授,1950年退休。其間還擔任哈佛東方學系列叢書的編輯工作。任1950—1951年度美國東方學會會長。他還是英國皇家亞洲學會、法國亞洲學會榮譽會員、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克拉克更多的興趣在于佛教梵文研究,教授吠陀梵文、佛教梵文、梵文俗語(Prakrit)、巴利文、印地語和藏文,能閱讀漢文佛經(jīng),特別強調(diào)超出比較語言之外的歷史文化研究。培養(yǎng)了一些知名的學生,除繼承其教職的英高思之外,還有周一良等。其貢獻之一是整理出版《兩座喇嘛教神殿》(Two Lamaistic Pantheons)卷I、卷II,此書的材料——數(shù)百佛像都是鋼和泰男爵在北京故宮喇嘛廟里發(fā)現(xiàn)后一一拍攝下來的,鋼氏1929年赴美講學時帶上它們,以便尋求出版。此書后來是以“哈佛燕京學社叢書”(Harvard Yenching Institute Monograph Series)之卷3和卷4出版的,1937年哈佛大學出版時鋼氏剛?cè)ナ啦痪茫瑢а院退饕鹈麨椤肮鸫髮W梵文研究威爾斯講座教授Walter Eugene Clark”,作者署名之后注明“根據(jù)已故鋼和泰男爵搜集的材料”。實際上這部作品的基礎工作是鋼氏,嚴格說來,應該合署為“鋼和泰、克拉克著”。參閱陳天襄(2001);也請參閱周一良(1998·1),第28—41頁;周一良(1998·2),第351—352頁;周一良(2000),第16—23頁等。

盡管在鋼和泰、葉理綏等歐洲教育系統(tǒng)培育出來的學者看來,當時的美國高等教育無法與歐洲相提并論1935年6月30日,哈佛燕京學社主任葉理綏教授在給鋼和泰教授的一封俄文信中,以鄙夷的口吻談論過美國的教育,從信中可知,當時任教于哈佛的葉理綏和鋼和泰都認為美國最著名的大學不如歐洲的大學,美國學生教養(yǎng)不如歐洲學生,他們的子女也都送回歐洲接受教育云云:7月21日,威拉·包洛夫娜(筆者注:葉理綏夫人)和我的兩個兒子要去紐約,10月底之前孩子們會和我們在一起,之后開學前返回巴黎。因為只有法國和德國才有這樣真正的大學,在那里學生們很有教養(yǎng),能夠獨立工作,獨立思考,而不是將課堂上抄下來的東西死記硬背。,但是,無論如何,鋼和泰這次訪問美國,與哈佛大學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在一定程度上,這次旅行使他更加了解了美國,了解了哈佛并結(jié)交了美國朋友,為他今后再返哈佛,并最終成為哈佛大學的中亞語文學教授鋪了路。

除了美國之行,鋼和泰還有一次重要的旅行。那就是1916年的亞洲之行。這一年,作為圣彼得堡帝國大學梵文助理教授和中亞及遠東科學考察委員會成員,他被圣彼得堡派到亞洲,隨同科學考察團訪問日本和中國。與他同行到日本的還有后來的哈佛燕京學社首任主任葉理綏(S.Elisseeff,1889—1975)。是年5月,他離開彼得格勒(Petrograd),準備經(jīng)西伯利亞(Siberia)到中國北京。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北京會成為他后半生的永久居住地,并且深深愛上了北京這個古老的東方文明之都。那將是一個漫長、凄涼而又美麗的人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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