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喬揚倚在窗臺上,看著置于窗沿上的那盆玳玳花,不禁揚起了嘴角。他與她三年前有過一段邂逅,只是她不記得了。
三年前,他第一次到蘇州游玩。游園林之余,他還去了七里山塘。小橋流水,粉墻黛瓦,小巷深處,是一段一段的景致。移步換景,盡得蘇州園林精髓。
街河并行,他走著走著,就走進了姑蘇小巷,走進了山塘小街。星羅棋布的小街小巷,所倚的便是水了。當微雨半斜,喬揚不自覺地就有了心事。江南的景,有時也挺憂愁。他被雨一打,站在橋頭時,那副心事重重還衰的樣子,惹得旁邊的姑娘“咯咯”笑。
她的笑聲清脆,像銀鈴,靈動活潑。他一抬眸,就對上了她的一對大杏眼。她坐于綠水橋頭,兩只腳晃悠晃悠地,身上衣服微濕。她的發絲沾滿了雨露,貼在臉上,顯得蘋果似的臉圓得很可愛。她那對眼睛很亮,但有些紅腫,分明是剛哭過了。而且她沒打傘,連鞋子也掉了。
喬揚往河上看去,果然看到山塘河上浮著一只小鞋子。鵝黃色的繡花鞋,鞋頭尖尖,綴著一朵手繡的翠色牡丹,有種銷魂奪魄的味道。
又是一聲笑,他聽出了她的嘲諷也不惱,上前了一步,說:“小朋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見她看似十八九歲,他便故意叫她小朋友。
她咯咯笑。等他反應過來,她是笑他剛才一本正經站橋頭的樣子,又聽見她說:“你就是這樣搭訕女孩的?”接著她笑得更厲害了。
她的那種笑,沒心沒肺,笑得天真爽朗,很憨,而且還很美,像《聊齋》里的嬰寧。
見她笑得前仰后合的,真怕她摔下河里,喬揚說了句:“小心!”
她輕巧一躍,跳到了橋板上。雪白的雙足踏在有些泛黃的石板上,被雨水一打,楚楚可憐。
“喂喂!你是不是有戀足癖啊?干嗎老盯著人家腳看!”她不高興了。
喬揚連忙移開視線,從袋子里一陣好找,終于找出了一對人字拖鞋,遞給她。見她不接,他尷尬地笑了笑:“石板涼,你也不想光著腳走回家吧?”
人字拖被她一把搶過,她穿上,“嗒嗒嗒”地跑了,還不忘回頭沖他做了個鬼臉。雨天路滑,鞋子太大,她跑得有些踉蹌,他替她擔著心,可一想到她調皮的神情,又放松了下來。那樣皮的一個姑娘,靈活得很,不用擔心她摔跤。
其實,他剛才走到橋頭時,就注意到了她。她分明在哭泣,嘴里還念念有詞:“誰讓你氣我!誰讓你氣我!氣跑了我,又不來哄我!哼!”
原來是小情侶吵架了。
七里山塘的主街道比較熱鬧。到了綠水橋這邊上,游人少了許多。雨斜游人稀,連景致也添了抹清嫵姿態。他站在橋上北顧山塘河景致,拍了許多照片。正要捕捉景物,又聽見她轉憂為喜的話:“算了,算了,原本是我欺負他,還是我哄他算了。”一說完,她又是眉開眼笑的樣子了。
喬揚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善變的女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難得的是,如此沒心沒肺,笑得很可愛。樂觀、開朗、活潑、可愛,是她給他的印象。樂天派的姑娘,就跟個搶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樣,他是想逗她笑的,但見她又垂下了頭,以為她又要哭了,那微側的臉楚楚可憐,連眉眼也染上了些愁緒。他又煩著工作上的事,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后來居然就真的逗笑了她。
她并不傻,覺得那個男人是想上來勸她別哭的,所以領了他的情,又笑嘻嘻的了。
她很皮,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只有河面上浮著的鞋子,在他眼前晃悠。
他心中一動,走下橋頭,俯下身去,費勁撈起了鞋子。
他撫摸著那打撈上來的繡鞋,又想起了她的容貌,圓圓的臉蛋、亮晶晶的眸、甜美的笑容,還有身上那顯得有些寬松的碧色針織外衣。對了,她是穿著白底的小碎花連衣裙的。真是個難以理解的姑娘,明明穿著甜美,偏又如此皮。
他撫了撫軟緞做的繡鞋,遠遠地聽得一聲“哎”。他一急,胡亂地把繡鞋塞進了背包里。
一個影子一閃,她人已經跳到了他面前:“嗨,還你的鞋子。”原來她已在路邊買了一雙布鞋換上了。
他一笑,接過了那雙人字拖。
“外來的,知道這里是什么橋嗎?”她身上依舊濕淋淋,可見是個大大咧咧慣了的家伙,沒規沒距,又自來熟。
喬揚笑著指了指一旁擺字攤上的對聯。
對聯上寫:花事晴暄綠水橋,畫樓紅袖倚吹簫;春風不管離人恨,依舊青青到柳條。
“呀,你還挺有文化,挺能裝的喲!”她眨了眨眼睛,撿起他從背包里掉出來的地圖,胡亂地翻開來看。
“想到‘楓泊夜橋’看看嗎?離這里也不算遠。”她忽悠他。
喬揚清了清嗓子:“是‘楓橋夜泊’。”
“哦。”她摸了摸腦袋瓜子,才發覺剛才說得快了,有了口誤。
她臉一下就紅了,下意識地對著地圖胡亂戳著。她十指尖尖,地圖眼看就要被她戳破了,才肯放過,懶懶道:“不遠就是青山橋。綠水青山,挺有意思,適合你。”
果真是不放過一切機會捉弄自己。喬揚忍俊不禁,又指了指另一副對聯,只見上面寫著:碧海青天路可通,瓊樓玉宇寫難工。分明七里山塘月,千里相思邪許同。對聯上題的詩本意是留戀綠水橋,不忍離去。但他心里明白,是舍不得眼前這個只有十八九歲的小姑娘。
可她沒察覺出他的朦朧心思,仍大大咧咧:“綠水橋是好,我也喜歡。不過游人的時間怕是很趕,還是多看看的好。”他剛要答話,卻見她跳也似的沖下了橋頭,不多會兒又跑了回來,手里還拿著三個卷軸。
“這個給你。”她笑嘻嘻地遞上,“當作旅行紀念。”
雨歇風停,此情此景,讓喬揚永難忘懷。他雙手接過,打開卷軸一看,原來是贊美綠水青山橋的詩句,其中一張上面寫著:詩情畫景登時集,煙雨垂楊綠水橋。
好一句“煙雨垂楊綠水橋”,她分明就是從煙雨江南里走出來的丁香女孩,與他相遇在綠水橋畔。
“喂喂,這是仿品,仿品!很便宜的,二十塊三張。就是個紀念。”見他歡喜的樣子,她又想笑了。
突然,不遠處跑來一個男生,叫道:“蘇玳玳,你給我過來!”
“呀!”蘇玳玳吐了吐舌頭,自言自語,“真糊涂,把他給忘了。”于是回了句,“子衍,我就過來。”
視線一轉,她看向喬揚道:“嘿嘿,我該走啦!看吧!還是我贏了,我就說嘛,一定是他先來找的我。”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喬揚輕嘆了聲,笑著看向她投奔而去的身影,在心里說道:小姑娘,祝福你。
“你在和誰說話?”宋子衍帶了些不悅,替她仔細拂去頭上、臉上的雨水,一把將干凈溫暖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見她噴嚏連連,也就不忍責怪了。
“對不起呀,害你擔心。是我錯了!欺負你是我不對,我本想先低頭認錯的,誰料鞋子掉了,也就顧著找鞋子攤了。”說著,她不忘向一旁的喬揚做了個鬼臉。
喬揚頷首回應,一抬眸,對上了那名叫子衍的男生的眼睛。對方樣子俊俏,只是一雙眸子深沉,見不到半分情緒。喬揚一嘆,只覺得他不大適合大大咧咧的蘇玳玳。
[2]
“我家玳玳,你在哪兒?”林雯捏著怪里怪氣的聲調問道。
正襟危坐的蘇玳玳臉上一紅,低聲答了句:“你別這么肉麻,行嗎?”
“那你在哪兒啊?給句話不就行了嘛!”林雯不緊不慢地說,聽著電話那頭的蘇玳玳不知是對誰低聲說了句“不好意思,你請稍等”。
“喲,出息了啊!聽著是爵士樂啊,有品位。在哪兒腐敗啊?”林雯聽出了蘇玳玳正在接待著什么人,難道……
“嘻嘻,”林雯笑了聲,“莫不是在相親?”
“關卿底事(關你什么事)?”蘇玳玳柔軟的聲音傳來,接著一嘆,“方阿姨安排的。”
林雯是知道方阿姨的,說來也算是親戚。方阿姨是蘇玳玳父親蘇國安的第二任老婆,對蘇玳玳倒也不差。方阿姨與蘇國安育有一女,名字與蘇玳玳一樣從花,取名蘇茉莉。
每次聽到蘇玳玳談及家里,語氣里多少帶了些惆悵,林雯是懂的。
蘇玳玳與父親住,只是別人的一家,有父有母有女兒,三人剛剛好。蘇玳玳總是認為,自己是多出來的,所以言行舉止頗為安靜謹慎,這與她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活潑是不同的。
說著說著,林雯腳步一拐,從金陵路轉進新康里。
此處遍布著老房子,處處是高大的窗戶和逼仄的樓梯,但這里又是有些情調的。油綠油綠的爬山虎纏纏綿綿地攀附在墻上,一磚一瓦皆讓它們鐘情,都要蔓延過去。如此,它們牽掛了幾十年,一點一點地向上攀爬,一層一層地重疊,似要通過墻縫融進屋體一般將房子包圍。
而臺階上的深碧苔蘚長得是更加肆無忌憚,與從民居里探出來的一兩叢五色牽牛花相呼應,活潑可愛。碰到了連綿的下雨天,花園的角落里還會探出幾個小小的蘑菇。
這里的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也正因此,林雯喜歡來這里喝杯咖啡或茶什么的。
別看這里屋宇緊湊,可零星的別墅、私人公館佇立,倒也不覺壓抑。好幾個懂生意的人在此各盤了店面,以小別墅為主題背景,開起了咖啡館、紅茶館。別說,還真挺小資的。
今日遇雨,她是特來此喝咖啡的。坐在雕花欄桿邊上,一邊喝咖啡,一邊欣賞那被雨淋得碧油油的爬山虎,那才叫享受。于是,她才巴巴地給蘇玳玳打了個電話。
可蘇玳玳倒好,已經自己先占著地方了。
原來,林雯踏進新康里時,就一眼看見了倚在黑漆雕花欄桿旁接電話的蘇玳玳。今日的蘇玳玳與往常有些不同,穿著一襲白緞蘇繡旗袍,文靜淡雅。
微雨沾上了她絨絨的短發,她伸手輕撥了撥,額間別著的珍珠發夾顫了顫,瞧著只覺可憐。蘇玳玳是美的,只是她自己從來沒有發現。聽見林雯猛地吸了一口氣,站于二樓的蘇玳玳忙問了句:“怎么了?”
“低下頭來。”林雯直接叫道。
蘇玳玳一怔,忙垂下眸子,就見著林雯風風火火闖進紅茶館的架勢。她不禁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我沒得罪她吧?”
一杯加了檸檬片的英式紅茶輕輕晃蕩著,蘇玳玳托著腮,注視著手中的杯子。原來,方阿姨替她安排的相親對象,是個四十歲的離異中年男人,而更絕的是,還帶著個十五歲的男孩子。真要是談成了,她就成了個當后媽的,而且這繼子只比她小八歲。一想到這里,她的臉就忍不住地抽搐了下。
那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五官清秀,西裝革履,氣質倒是好的,人也保養得不錯,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模樣。聽說是制藥廠的一個小老板,有房有車。為此,蘇玳玳知道方阿姨是用了心去物色了。
見蘇玳玳不作聲,那男人殷勤道:“是不是不喜歡?要不,換點別的?”
“這個挺好的,不用麻煩了。”蘇玳玳忙笑著作答。
那男人是喜歡蘇玳玳的,可她總是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倒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于是,他訕笑著道:“我家就在黃浦江邊上,那里風景很好。小區里有家很不錯的咖啡館,要不下次我們去試試?”
“喲,這么快就想把人往家里拐啊?你當我家玳玳是什么人啊?”林雯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要不是在一樓碰見了熟人,早上來討杯喝的了。”說完,她一把端起蘇玳玳的那杯紅茶,一口喝盡,“我家玳玳只愛喝花茶。”
見那男人訕訕的,林雯仍不閉嘴:“大叔,看你年紀,小孩也應該不小了,嗯?”
蘇玳玳臉上一紅,忙拉了林雯坐下,賠笑道:“黃總不好意思呀,我表姐喝醉了,剛趕完飯局過來的,胡言亂語的,你別在意。”
可林雯不接這個茬,嚷道:“我沒飯局,更沒喝酒啊!這里誰醉了,倒不清楚了。我看啊,有些人,倒是整清爽的嘛!”
彼此一僵,那男人不說話了。
其實黃天佑是老實人,只是暴發戶嘛,一開口,動不動就錢啊錢的,自己有這有那的,就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現在聽出林雯的嘲諷,他本想拂手離開,但出于禮貌,便含笑聽了,并不作答。
“好了,好了,黃總你別介意。表姐的意思是該整清爽的,不知方阿姨對你說過嗎?我離過婚的。”言下之意,該整清爽的便是蘇玳玳自己了。
黃天佑投來贊許的目光,淡淡一笑:“阿方有提過。這件事,錯不在你,不必為此自卑。”
這一番話倒讓林雯一怔,眼睛瞇起,瞧了瞧他,心中不覺叫了聲“好”,心道:倒像個男人。可黃天佑接下來的一句話,把林雯給嗆著了。
“我家文強十五歲了,倒是你別嫌棄才好。”
“噗!”一向注意形象的林雯把茶給噴了,還噴到了蘇玳玳身上。
黃天佑愣了。蘇玳玳也沒反應過來,林雯卻是一把拉起了她:“呀!下午玳玳還要上班喲,卻把衣服給弄臟了。我們趕時間,就先走了喲。大叔,見諒啊!”說著,倆人已沒了影。
等出了新康里,蘇玳玳才反應過來,“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笑得疼了肚子,一手捂肚,一手推了林雯一把,“你也太不要臉了吧!”
“不要臉的是那黃總,還想老牛吃嫩草!”林雯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你還真是個極品,連相親也撞見極品男。”
“他不錯的。”蘇玳玳一嘆,苦笑道,“之前那個才真叫極品,喝完咖啡,剛從星巴克出來,就跟我說,我喝了兩杯咖啡加一塊蛋糕,該AA的。”
“所以你就想著將就了?”林雯皺起了眉頭。
“方阿姨好意,我不好拒絕。見見面,就當交個朋友,也不是什么壞事。”蘇玳玳說。
她有她的難處,林雯明白。
[3]
在小區的花園里,那四只流浪小貓已經被喬揚喂得肥肥的,小肚子脹鼓鼓的了。
喬揚給四只小貓分別取名為雪球、貍貍、小斑點和可可,其中雪球是喬揚最喜歡的,它一身雪白,可偏偏兩只耳朵卻是黃色的,襯著一對綠眼,漂亮極了。撫摸著雪球,喬揚的心里軟軟的。
“既然喜歡,怎么不帶回家養?”對面房的陳姆媽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盆子煎好的小魚。
聞得魚香,四只小貓全從花叢里跳了出來,“喵喵”地叫得人心軟。
喬揚禮貌地和陳姆媽打過招呼,才道:“家里窄,也養不下四只小淘氣啊。虧得小區個個皆是好心人,每天都喂著它們,偶爾逗它們玩玩,也是好的。等它們再大些,我就帶它們去做絕育手術了。”
“是該這樣的,整清爽了才好。不然這四只小貓再生小貓,老可憐的喲!”陳姆媽摸了摸小斑點,那是只身上有花斑的小貓,“后面樓的玳玳也老有愛心的,每晚都會記著來喂小貓們。真是怪了,好久沒見著她先生啦。知道嗎,別看她年紀輕輕的,小兩口結婚一年多了喲。”
陳姆媽絮絮叨叨地說起話來,沒注意到喬揚神色有異,還一個勁地八卦著別人家事,說得是不亦樂乎。見他沒有在聽她說話,剛想喚起他的注意,卻瞧見他的眼神緊緊盯在一個地方,便順了方向看去,正好看見蘇玳玳回來。
只見蘇玳玳兩手提著兩大袋東西,汗水不斷地從下巴滴落,眉頭蹙起,腳步走得越加地快,想必是東西太重了。
“呀!玳玳也真是的,十斤裝的米也不叫先生買。”陳姆媽說著跑了過去幫忙。
喬揚更是快步走了過去,什么也沒說,替她接過了那袋米,并對陳姆媽說:“我來就好,您也別太累著了。”接著也一并拿過了陳姆媽手中的手提袋。
“呀,這多不好意思!”蘇玳玳剛要推拒,喬揚一笑,提著大包小包快步走了。
“哎——”蘇玳玳趕緊著跟了過去。陳姆媽也小步跟著,念叨:“這后生真不錯啊!熱心腸喲,又有愛心,要不是我家那泠泠還在上著高中,我就介紹他了喲。”一席話說得蘇玳玳忍不住笑了起來,可下一句又說得她白了臉,“對了喲,你家先生呢?也不幫幫你忙,這些東西多重啊!真是的!雖說年紀輕,可也該懂點事了呀,這成了家,可就得多幫襯著家里些呀!”
蘇玳玳極小聲地說了句:“我……我們離婚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此時此刻,她覺得很尷尬。
可陳姆媽仍是大著嗓門叫了句:“什么?離了?怎么就離了呢,你們小兩口的,也才結的婚,才一年喲!”
前面的喬揚怔了怔,就那樣停在了那里。此時,蘇玳玳都羞得快要虛脫了,見他舉止,更覺得自己丟人,急得扯了扯陳姆媽的衣服。陳姆媽馬上明白了過來,閉了嘴。喬揚知道自己失態了,立即裝作無事人一般,朝蘇玳玳家走去。
陳姆媽是明白人,知道自己闖了禍,臉上有些訕訕的:“泠泠也快放學了,我該回家煮飯了。我就不跟過去,叨擾你咯,我晚些時候給你盛湯過來啊!家里煲了一下午了,可好著嘞。你也該補補了,瞧你瘦的。”
“謝謝姆媽。”蘇玳玳的聲音越發低了。
“記住,你是個好孩子。”陳姆媽握了握她的手,低嘆了聲,接過喬揚遞過來的袋子,就走了。
等及蘇玳玳趕到家門口,走得老快的喬揚已等在那兒了。
“麻煩了呀!”蘇玳玳趕緊開門,讓他進去歇歇,“真是不好意思了。”
“沒有,沒有。這點小事,怎會麻煩。”說著,喬揚自來熟地踱到了飲水機前,取過紙杯倒了水喝。
他沒有多問,這讓蘇玳玳自在了不少。
“呀,看這盆花的形狀,之前開得挺茂盛的吧?雖說現下沒幾朵花了,可葉子長得好。”喬揚笑著指了指客廳的那盆玳玳花。這是她新近買回來的,喬揚的心松了松,想著,也好,她肯添置新東西,證明她是看得開的。
而蘇玳玳則不知他想這許多,只聽他如此調侃,她臉上一紅,忙開了柜子,取出一小盒茶葉,經過一番忙碌,倒是給他泡了壺香氣繚繞的花茶。
等品完了一杯好茶,喬揚贊道:“原來這花全入茶了。好手藝啊!”
蘇玳玳聽了莞爾一笑,道:“這剩下的花也快掉花瓣了,我得好好掃起來,入茶。”
喬揚的手顫了顫,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掃帚:“你揀茶都是用掃的?”
蘇玳玳玩笑道:“難不成還要我一朵一朵、一片一片地摘呀,我又不是采茶姑娘。”她是故意開玩笑的,以證明自己沒事了。
他又喝了杯茶,大嘆:“好茶!”
這一來,倒真把蘇玳玳給逗笑了。
“喝了你的好茶,總不能什么也不干。我給你裝米。”說著,喬揚把腳邊的米袋提到了窄小的廚房里。
蘇玳玳忙跟了過去:“這怎么好意思。”可廚房太小,等他一轉身,倆人貼得可真是太近了。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鉆進了他鼻子里,他閉上眼,深深一嗅:“好香!”
被他一打斷,蘇玳玳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掛了茉莉花做的香囊。”接著扯了扯脖子上掛著的那根細細的紅繩。
喬揚一低頭,眼睛便落在了她細細的鎖骨上,而雪白的肌膚上透出了淡淡的血管,他連忙移開了眼睛,只管著把米倒進米桶里。
他怎么不說話了呢?蘇玳玳愣愣的,取出衣服下的粉色小香囊,心道:他肯定在心里笑我是土包子了。都什么年代了,還自己做香囊。
見她神色,喬揚不禁想道:這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小東西。怕是在她心里,是不會聯想到男女之情的。自己對于她來說,就是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也好,那就一步步來吧!
她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嗨,你在想什么呢?”她仍是沒心沒肺的。
“我在想,你再不出去,我就被堵在這兒了!”他一臉好笑地看著她。
“呀!”她跳了起來,“嘿嘿,不好意思啊!”
“你是該不好意思的,除了好茶,你的待客之道不怎么樣嘛!”喬揚毒舌起來。
氣氛一下緩和了起來,倆人皆覺著沒了拘謹。于蘇玳玳而言,與他相處很舒服,就像在接待一個好朋友一樣,可以有一句無一句地聊著話。
可好景不長,下一秒,蘇玳玳就徹底紅了臉,羞得恨不得自己鉆進地縫才好。
原來喬揚進門時,為了避嫌疑,只是虛掩了門,并沒有鎖上。因而大大咧咧的林雯一頭撞進來后,看見喬揚,她只愣了一秒,就爆發出了極大的聲音:“好呀!蘇玳玳,你也太沒良心了吧!難怪方才的相親也不怎么賣力,原來是有賣相更好的呀!”
看著風風火火的林雯,喬揚愣住了。倒是蘇玳玳仍算鎮定,厚著臉皮,扯了林雯進來:“這是小區里的鄰居,喬揚。這是大馬虎表姐,林雯。還有啊,人家是五好青年,瞧你說的是什么話。”說著不忘瞄了眼林雯。
林雯翻了個白眼,接了話:“嗯嗯,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五好青年,您好啊!”
喬揚大大方方一笑,已站了起來:“林雯,你好。你多陪陪玳玳,我先不打擾了。”說著已出了門,并仔細關好,方才離去。
“哎哎,這家伙不賴!”林雯朝玳玳眨了眨眼,“雖說長得沒有宋子衍俊,可人看著倒實誠多了。比宋子衍,還有那帶著十五歲孩子的什么總靠譜。”
蘇玳玳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是黃總。還有啊,我跟喬揚真沒什么。”
“真沒什么?”林雯擠眉弄眼,“人家還叫你玳玳呢,這也叫沒什么?”
“喬大哥人好,他很熱心的,對小區的老人也分外照顧。他不過是覺得我可憐,才幫我一把。”說著,蘇玳玳又嘆了口氣。
這一說,倒讓林雯沒了聲音,許久,她才拍了拍蘇玳玳肩膀,道:“你別妄自菲薄。離了婚也不代表什么。”
離了婚,真不代表什么嗎?蘇玳玳嘆了嘆,離了就等于一切都要重新來過。而重新來過,說著容易,做起來往往是最難。像媽媽,當初離婚時三十歲還不到,可再也遇不到好的人,一直單身,直至年華逝去。想想,不是不可憐的。
拍了拍臉蛋,蘇玳玳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道:“你會這樣想,證明你還抱有希望對不對?即使離婚了,想有好的生活,這沒有錯!蘇玳玳,你沒有錯!”
喬揚早離去了,來找自己去方阿姨家吃飯的林雯也被趕走了,這家里,只剩自己一人了。看著空空的房子,蘇玳玳抬起了頭,看著那盞溫暖明亮的貝殼燈,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