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之福
- 鐘魚侯
- 鯉夙
- 2190字
- 2019-03-11 20:00:00
獨孤彧深知北陰不會放過這次刁難她的機會,只不過是酆都與人間有一定的時差,被他派來捉拿自己的人還暫且沒到而已。
不過越是這樣,她越是魂不守舍。
她并不覺得自己殺了那個陳永元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從不覺得救了那么多小娃娃是件什么值得怪罪的事情,可是北陰那個人她太了解了。
只要他無趣之時,偏看上你做為他的玩物你這千萬有理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來。
這月過了十五,荇以終于從屋中出來,向著十六日的陽光伸了個懶腰,今夜涿郡的游湖會是天下聞名的盛世豪宴,之前在大荒之時獨孤彧一旦憶起涿郡來必先提起游湖會。
她說旖旎閣有個叫洛神姬的女子,彈了一手名副其實的萬古第一琴。
荇以知道,洛神姬也是因這個琴成了孤魂野鬼。
見這幾日獨孤彧心不在焉,提心吊膽的,生怕北陰將她捉到酆都去,似她這般傲骨錚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子,也只有對北陰才會這般發怵了。
“阿彧,可去游湖會?”荇以拂去她肩頭上的塵土,將她臉上面具摘下來,冰冷的手指撫上那道淺淺的疤痕。
那道疤幾乎看不見了,可獨孤彧還是習慣似的整日戴著面具。
“游湖會?小鬼游幽冥比那個熱鬧得多。”獨孤彧一把拽過來面具又重新戴上,只有在北陰面前,她才會這么沒有底氣。
“這么怕他?”荇以眼里含了幾絲微怒,也不知是針對誰。
“怕,那哪里能有不怕的。”獨孤彧實話實說“我可以不怕他,但是沒有必要。若同他起了沖突,人間萬萬人口,還不是他大手一揮的事情?我既沒人家那能耐,本該順從一些。”
荇以瞬間的皺眉沒有讓獨孤彧看見,他只是在想,當年在大荒戰了三天三夜,渾身是敵血而歸,一條胳膊脫臼了險些接不回去的清冷孤傲姑娘,還是不是眼前的獨孤彧。
她什么時候也開始憂國憂民了?
“走吧,不是去游湖會嗎?帶你見識見識我涿郡幽都的百萬粥鋪!”
荇以跟隨在獨孤彧后頭,時不時用手指理一理她的發絲,將方才獨孤彧的話聽到了心里——“既沒人家那能耐,本該順從一些。”
阿彧沒那能耐,總有人有。
北陰,近來有些猖狂啊。
涿郡的游湖會正如獨孤彧所說,一整條街上大部分都是粥鋪,格式各樣的粥,里頭加著各式各樣的東西,一些茶葉,一些鹿肉,一些桂圓大棗,還有一些將花酒與稠粥熬在一起煮的,沁入肺腑的馨香使荇以本就慘白的臉色更加慘白了。
加之今年要游的洛水河上盡然是一些年輕男女羞紅臉的模樣,與整個天邊晚霞融為一體,嘰嘰喳喳的吵的人腦仁兒疼。他們或許在商量著私奔或是幾日后的大婚,或是貴小姐與窮書生辭別……
若換做是三年前的獨孤彧,見到這般景象定要摸一摸日夜不肯脫下的盔甲,心中念叨著自己往后的男人會是如何。
荇以就在身邊。
可她再也穿不上盔甲了。
“荇以,涿郡城是我的對不對?”
“大唐江山都囫圇是你的。”
“不要江山,要美人。”
“你若是有了江山,我便跟著你走。”
獨孤彧側頭看他,晦暗無光的眸子中堆滿了笑意,像是那些年,她一人殺了三萬死魂一樣,一樣開心。
“我怕啊,折騰死你這個小身板。”獨孤彧一拳敲在他肋骨上,荇以一口氣沒喘上來咳嗽了好幾聲,正欲發火,見獨孤彧指著那個最高閣樓上一襲淡雅袍子,不慍不怒,不悲不喜的撫琴女子。
琴聲一時間徹響了整個涿郡,安靜中透著一絲俏皮的琴聲將夕陽的最后一絲殘存撤下去,黑暗以人們肉眼看得見的速度籠罩了整個涿郡城。
當所有人眼前已滿是黑暗而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琴聲高潮而來,琴音夾雜著一陣溫溫的風吹過,蕩起洛水河盡數花燈,它們直上黑漆的天空照亮了銀河的星星。
一時間四周圍響起了各種樂器,三弦兒二胡,小弦兒琵琶,戲臺上涿郡名角兒咿呀放嗓,底下一群人鼓掌叫好。
更加熱鬧的聲音覆蓋了琴聲,可那女子還在冷靜的彈奏著。
不理會世俗喧囂,不理會叫賣嘈雜,在這等宴會上,妓娼是不許出花樓的,甚至連花樓的蠟燭都不讓點上,她們只好歇息。
她們也只能聽得見花樓頂上那女子彈奏的琴音,每每聽及,總是滿臉淚痕。
“洛神姬很苦。”獨孤彧沒頭沒尾的說著。
“是很苦。”荇以同樣的接一句。
恍惚間,一陣不似方才似的狂風大作,卷起漫天黃沙,獨孤彧平靜的等著誰人來接她,她心知肚明,即便現在被請去酆都也不過陪北陰說會兒話而已,不過就是手上沾了血去看他,多少有點兒心虛。
大街上的眾人上一刻還在歡聲笑語中,下一刻立馬拋棄方才海誓山盟的戀人各奔東西,唯獨洛神姬還在旁若無人的撥弄琴弦,她氣定神閑,仿佛現在的獨孤彧。
“我隨你一同去。”荇以握住她的手。
“不用,北陰除了脾氣差點,也挺好的。”
獨孤彧笑的十分發自肺腑,她也有些日子沒見過這個老王八蛋了,若不殺人,還真有些想念他。
黃沙中走出來一位小孩兒,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且上眼一瞧便知這小孩兒有滿肚子的壞水。
獨孤彧有些訝異,這還是她未曾想到的。
走到小孩兒身邊蹲下“邪人,你爹怎么讓你來了?”
“爹爹想念獨孤姨,可爹爹就是不說,想讓邪人來請獨孤姨還一副臭屁的樣子。
沒辦法,邪人只好來請了!”
小娃娃打了個響指,若隱若現的一頂紅色轎子從煙霧朦朧中顯現出來,獨孤彧認得出,那是酆都的規矩,凡是貴客,貴中之貴的貴客來訪,便由這頂轎子來接。
這轎子,四面八方透著詭異。
“北陰來請,紅轎子不成體統吧!”荇以語氣微怒,邪人娃娃低眉瞧他,戰戰兢兢的說不出話。
獨孤彧斜荇以一眼,對著邪人又換上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走吧。”
她回眸沖著荇以微微笑了一下,恍若隔世一般。
荇以伸手拉不住她,他終于明白,從大荒回來的獨孤彧再也不是一腔孤勇,用不完的輕狂,她終于在這亂世中學精了,而不是學乖了。
上了轎子,獨孤彧嘴角蕩起半分弧度的陰笑來。
北陰啊,你近來,有些猖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