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是什么滋味？”雨滴跌落在樹葉上、砸在了泥土上，發出了陣陣清脆的聲音。不知沉默了多久，云鈺緩緩說道，聲音有幾分冰冷。他依舊靠在樹上，透著清冷。

四下很靜，除了雨聲，便再無其他聲音了。云鈺低下了頭，擺著頭，臉上似乎帶著笑。

蕪靨的腳步響起的時候，他便想到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慢慢填充著他的猜想，到了此刻，他已是確定了。

他的笑有幾分嘲諷，像是在為蘭芷感到不值。

蕪靨愣了下，眼神中有幾絲慌亂，握著傘的手似乎抖了幾下，她緩了下，慢慢說道：“苦，也甜。”嘴角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云鈺的冷淡讓她有些害怕，但想起一些事，心底便不由有幾分甜甜的感覺，活著，便如以前那般，多好……抬眸看著云鈺的背影，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所以，是你殺了她。”云鈺笑著，那笑卻甚是冰冷。蕪靨的臉色變了，有幾分蒼白。腦海里回蕩著云鈺這句話，她有些害怕，害怕云鈺這般與他說話，那聲音便像是一把匕首，扎進了她的心窩。

“雖不是你殺了她，可她卻是為你而死的。”云鈺依舊說著，許是有些冷，他的身子抖了幾下。

“我……”蕪靨感覺嘴唇有些重，剛剛發出了一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了。當日的情況卻是如此，準確地說，蘭芷的確是為她死的。看了眼云鈺，似乎感受到了他有些冷，手上一陣氣流向云鈺的身周飄去。

云鈺搖了搖頭，從傘下走了出去，他的腳步很慢。他的手緊緊握著拳頭，臉色有幾分蒼白，牙齒緊緊咬著嘴唇，他急促地喘息著，嘴里發出著低吼。

“若不是你，蘭芷會死嗎？啊？”他的腦海里浮現和蘭芷一起的畫面，轉過了身，顫抖地舉起了手，指著她，他朝著她吼著，歇斯底里地吼著。

蕪靨沒有動，如何也說不出話了。她看著云鈺，很多年來第一次感覺有些無助。她可以直面天地，可以舉手屠盡天下，可對云鈺的質疑，她卻不敢面對。此刻的她，不再像一個叱咤三道的鬼煞，卻像個無措的女子。她強自忍著，眼眶里閃著陣陣淚光，卻強忍著沒讓這淚落下來。她知道，云鈺要說的，不只這些。

云鈺看著她，笑著搖著頭，他看了看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下了頭，眸子里閃過一陣憤怒，看了她許久。

“若是你沒有屠那鬼道的鬼物，何來彼岸的屠殺？”鬼道遍地的尸體，陰兵陰官的慘叫聲，還有那鋪天的血洪，那殘忍的畫面在他腦海里一遍遍過著。他的聲音抖著，一字一字的說著。

“人間的血洪，亦是你的手筆！”他想起了半路上那個孤苦的孩子，想起了那等死的百姓，想起了臨安城如今的慘狀，想起了他去往臨安城途中所見的處處慘狀，他的心有些痛，是失望、是悲痛、是無力。

雨落著，蕪靨的淚水終于落到了地上，她手里的傘緩緩掉了下去。看著云鈺，她覺得自己有些冷。怵然一驚，自己已有好多年未感覺過冷了吧，她不知此刻還能說些什么，她亦是知道，自己所殺的，正是云鈺所珍重的。

“叮咚！”一滴雨落在了蕪靨的眉上，那雨滴很涼，徹骨的涼。

“無葉，你想過嗎？若不是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云鈺想起了自己與蕪靨的第一次見面，她是那般溫柔，雖臉龐是那般清冷、眸子是那般平淡，但云鈺能感受到她的暖。可現在，件件事由浮上了他的心頭，他憤怒了。

原以為自己還是會保持著幾分冷靜，可如今看來，卻是高估了自己。

“無葉，若不是你，此刻便不會有這般結果了。”云鈺吼著，像是要傾盡內心的憤怒，“你就是個妖魔！你便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云鈺吼著，不知為何，看著蕪靨臉頰留下的淚滴、看著她有些無助的身影，他的心卻在隱隱作痛，“你為什么要來？為什么？”他依舊吼著，眸中的淚水又一次止不住地落了下來，他頓了下，看著蕪靨。

他想聽蕪靨的解釋，想聽蕪靨告訴自己自己的猜測是錯的，想知道自己與蘭芷拼死要救下的女子是個如初見時那般溫婉的女子，而不是，一個只知殺人的惡魔。看著蕪靨，他剛剛張開的嘴慢慢合上了。

蕪靨的淚水不知落了多少，她眨了眨眼，緩緩閉上了眼睛，一陣眩暈自腦海里浮出，她沒有說話，只是轉過了身，向著遠處走去。

“你說的都對。”蕪靨緩緩說出了這幾個字，語氣平淡，沒有一絲波瀾。

走著，她的眸子漸漸出現了血影，一身的淡藍色的衣服眨眼便換了顏色，她的紅發如瀑布一般鋪開，在身后飄著，她走著，一刻也未停留，只是那身影，總看著有幾分蕭瑟。

“都是我做的。”這是她的最后一句話，聲音落下，便消失了蹤影。

那把傘倒在地上，雨似乎大了，砸在傘上，那傘似乎有些撐不住了，發出了些聲音。

蕪靨的背影消失了，一切都如自己所猜測的那般，只是，云鈺覺得，他的心，更重了。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雨砸了下來，自頭上砸到了身上，在云鈺的身上流著，云鈺低下了頭，地上的草已被他踩得有些敗意了，顯得垂頭喪氣的。

他仰起頭看著漫天的雨，身子直直倒了下去，天色有些陰森，便如此刻的心情一般，他緩緩閉上了眼。

雨更大了，空中似乎響起了幾聲悶雷，那雨，自天上倒了下來。

云鈺的臉上浮著笑意，那笑有些苦、有些無奈。

他喘著氣，像是想讓雨埋葬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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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靨不知這段路她走了多久，她只是走著，一刻也未做停留，她已經很少走這么長的路了。她的心有些刺痛，可她笑著，那些事，的確是自己做的，云鈺的話，并沒有說錯。

可她卻有些懼意、亦有些委屈。

她走著，步子加快了些。

她抬起了頭，卻看不到盡頭。

“就快了。”她笑了笑，緩緩自懷里拿出了那把已然破碎了的扇子，那扇子上沾染了些血色，將扇子拿了起來，貼在臉上，她感覺心底慢慢踏實了起來。

“何必呢？”河神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她抬頭看去，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自己的力量許是越來越弱了，竟沒有感覺到有人出現。

“總有一些事，需要去做吧。”撥弄了下額前凌亂的頭發，她慢慢說著。

“怎的又換了？”打量著蕪靨，河神問道，那身打扮可看上去漂亮多了。

“可能，這衣服，更適合我吧。”看了眼河神，蕪靨微微笑了笑，有幾分蒼涼。看到河神手里的東西，她的眸中閃過一絲喜意，“石符，可以了？”

河神看著她一臉興奮，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搖了搖頭，一言未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