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顰桂初顯姿容 可人兒誠求詩作
- 金陵舊夢魘
- 金陵舊友
- 3931字
- 2019-03-05 21:37:44
待江蘭士到了時,江勛早已落下個臉兒等著他了,江蘭士撇著個嘴不情不愿的同江勛行了個禮方才入座,這會子該來的幾乎都來齊了,廚房里主事的是張二跟他媳婦兒,收到簡膳齋訊息才讓廚房里的紅兒為首幾個丫頭端著菜式上來。
江蘭士剛一沾座兒,便拉著玉磬跟文真說近日里遇到的妙事,直把兩位姐姐哄得嬌笑連連,江蘭道則一言不發融不進去似的坐在一邊兒盯著旁桌的江勛何時動筷,“兩位姐姐不知,母親早已與我說了過幾日花朝節我跟蘭道可以不跟父親一道兒去,而且花朝節的時候徐州李家便會送一位妹妹來與我們相見,到時候這兒可就熱鬧極了。”江蘭士拉著玉磬文真說著說那。
“那的確是挺好的,四弟你沒來之前我們便討論過這李家姑娘,來便來了,會不會是個不好處的卻不可知。”玉磬憂心地看了一眼江蘭士道。
江蘭士搖了搖頭,俊秀的臉上滿是笑意:“這個玉磬姐姐大可放心,我曾聽人說起這李家妹妹生性溫柔內秀,是個極好相處的姑娘,又長的是個標志的人物,自己也讀過不少的書,回頭大家一塊兒豈不熱鬧。”
“妙妙妙,剛好近日鎮江府那兒給父親快馬加鞭送來了幾條鮮刀魚,待到李家姑娘來的時候便一起分吃一起作詩尋樂豈不快活?”文真聽罷高興極了。接下來幾人便商量了幾句關于花朝節的安排,待到江勛動筷后大家便品嘗了起來。
大約過了兩炷香,各自吃完后幾個人決定約著去顰香院看望下江蘊真,只有江蘭道說自己功課尚未做好得去做功課便自行離開了,剩下的幾個一路上講著話兒來到了顰香院。
說來也是奇怪,無論春夏秋冬這顰香院永遠都滲著一股桂花香味,尤其是蘊真前幾日病倒最嚴重的時候,桂花香能傳至前堂,蘊真是夫人第二個孩子,江蘭士的親姐姐,平日里深居簡出,最愛的與尋常姑娘們不同,尋常姑娘最歡喜的無非是府內難以見到的世話小說與情愛折子,可江蘊真卻最愛的是大學中庸,論語左傳,她說情愛乃是世間最無勁的玩意兒,倒不如讀點兒實際的來的舒服。她的見識就連江勛也曾嘆息怪就怪自己二女兒生錯了性別,不然自己家的仕途倒能有一條明亮的道兒。
顰香院里頭有一株百年梧桐樹幾乎快把整個院子遮住了,不遠前虞煙跟幾個丫頭正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磕著瓜子兒講著笑話,江蘭士看到不禁玩心大起躡手躡腳的上前,伸出手來蒙住了虞煙的眼睛,虞煙笑吟吟的道:“哪個小蹄子蒙我的眼睛,還不快報上名字來?”
“是江蘭士的那個小蹄子!”江文真看到這兒不禁哈哈大笑,也不等身邊的玉磬了,大步向前走到他們身邊道:“讓你皮,二姐姐才好,若是父親知道你這么鬧,非得仔細你的皮。”
“士小爺您快松手罷,別讓別人看了笑話。”虞煙笑道,看到玉磬跟在后頭便道:“玉磬姑娘也來了,今天三姑娘精神氣不錯,正在里頭寫字兒呢。”
“又是臨趙孟頫的道德經?”玉磬笑著問。虞煙答道:“沒錯兒了,就是他的,二姑娘最愛臨他的字,打小就臨,搞得我這個不曾寫字兒的也會個幾手混混了。”
“是了,想必之前玉磬姐姐送二姐姐的水竹圖是送對了。”文真拉著玉磬的手笑著說道。“可是那管夫人的筆墨?”江蘭士一下來了興趣直纏著她們問道:“那可有名的很,這管夫人本身就翰墨詞章,不學而能,那可是千金難求啊。姐姐可真有心,我從未見過管夫人的作品,若是,今日我便一定要欣賞欣賞。”
“就是管夫人的作品了,二姑娘收到后高興得很,就緊緊挨著趙孟頫的秀石疏林圖掛在房內呢。”虞煙笑道:“可寶貝的緊,不許別人碰,說這倆夫妻天生的一對,書畫也一定要一對兒在一起,誰碰就跟誰急。”
“那我們還坐這兒干甚?”江蘭士趕緊起身道:“虞煙你去跟二姐說下我們來了。”
虞煙笑著點點頭便去了,剩下的幾個丫頭朝這幾個人行了個禮也退下了。不一會兒虞煙便出來了,朝江蘭士幾個人招了招手說二姑娘有請,江蘭士幾個人方才動身進入。
里頭布置十分清幽,里頭的書畫藏品掛的極多,一股子桂花香滲出來,旁邊的書桌上還有墨跡未干的作品,玉磬輕輕移開玉白空鏤象牙鎮紙,紙上赫然寫著一首詩‘閨閣夢回萬里遙,末冬天籟勝春朝,清風楊柳解人意,何必登高賦寂寥。’
玉磬看罷,不禁接下道:“何必登高賦寂寥,愁深云淺愈難銷。”
“罷了,最是玉磬懂我。”一聲清脆的女聲從后面傳來,眾人回頭,只見江蘊真消瘦無比,柳眉鳳目卻極有精神,穿著鵝黃色褙子與素白色紗褲正平步走來。
蘊真與幾個人互相道了個禮寒暄了幾句后笑道:“知道你們要來,便已經泡好了茶水等你們,走吧,去坐著說話。”幾人應了一聲,隨虞煙走往前面的圓桌旁坐下。
茶水早已溫好,虞煙細致的上了份水晶桂花糕與一份胡桃棗泥糕擺上,隨即行了禮退了下去。
首先是玉磬開口道:“姐姐今日氣色好多了,我們這些做弟弟妹妹的也寬心了。”江蘭士見到蘊真如此消瘦,心里也疼的緊,雖說二姐對自己嚴厲了點兒平時,但是總歸是對自己好的,小時候吃的喝的玩的無一不是大姐跟二姐精心弄的,現如今大姐入了宮做女官還不知情況如何,二姐現如今病雖好了可這幅樣子怎么都令人難受。江蘭士心里這么想著,便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水竹圖拋到了九霄云外去,只是緊鎖著眉頭看著蘊真。
蘊真被盯著難受道:“我臉上有字兒?怎么你讀書的時候都沒這么認真。”江蘭士道:“看二姐這幅樣子心里難受,又想起了許久不見的大姐,一下子就出了神。”
提到大姐時候,眾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文真強笑道:“今兒是來看二姐的,提大姐作甚,大姐自小就聰慧可人,在那地方也是必然不會有事的。”眾人沉默了一陣,玉磬方才開口道:“是了,不用擔心,大姐與二姐一般都是有上天保佑的人,不會有事兒的。”
江蘭士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道:“二姐過幾日與我們一起過花朝節嗎,我看林管家他們已經王府里置辦奇花異草了,剛好今年父親沒有帶我和五弟出去的打算。”蘊真聽完點了點頭:“也好,正好散散心,最近呆的人都懶散了,記得以前老太君在的時候曾說過我不要總是自己一個人,也要出去跟你們多交交心的。對了文真,聽說孫氏病了,可要緊?請大夫看過嗎?”
“請了,大夫說母親是風寒所致,過幾日便好了。”文真道:“二姐姐不用擔心他人,大家都好的很。對了二姐姐近日可有聽說李二姑娘的事兒嗎?”
蘊真點頭笑道:“李二姑娘是個很好的姑娘,她母親去年去世,家中大哥又不知去了哪兒,自己獨身一人的,老侯爺擔心,就把她送來這里呆著一陣,等侯府的事兒一過,便會差人把她接走的。我這不聽聞她要來還特地選了一對絨花團菊分心簪候著呢。”
“還是二姐想的周到,我也回去看看有什么可以討這位李姐姐的歡心。”江蘭士道:“玉磬姐姐,你明天要不要與我們一塊兒看戲去?府里新來了個戲班子,幾出戲唱的極好,我想看極了,可是父親肯定不允許,除非你們跟我一塊兒去,倒還有可能。”
“胡說,我何時答應與你看戲了?”文真笑道:“你別瞎說。”江蘭士討好似的拉了拉江文真跟江蘊真的袖子,“好好好,算你厲害,”文真道:“要是被爹抓住了,你可別賴我身上。”
“保證不會。”江蘭士立馬正色道,江蘊真看他這樣撲哧一聲笑出來:“瞧瞧,這就是我們士小爺的做派。”“二姐莫要打趣我。”江蘭士朝玉磬笑道:“玉磬好姐姐也去嘛。多個人多份熱鬧。”
玉磬笑著搖了搖頭道:“不了,我還有些事沒有處理,你們去罷。”說完看了看外頭道:“天色不早了,也該休息了。”江蘭士跟江文真一聽才隨即反應過來確實不早了該走了,幾個人又說笑著起身,打趣關照了幾句,方才道別。江蘭士與文真剛踏出門檻外,玉磬忽然叫住屋里的江蘊真道:“我實在喜歡姐姐桌上的那首詩,姐姐可否割愛贈與我?”蘊真一愣,隨即笑道:“叫你笑話了。若你喜歡,便拿去罷。”
玉磬道了謝,款款走到書桌前小心翼翼拿起那張字看了一眼蘊真,見蘊真朝她笑,她也便回了個笑,二人重新道了別方才離別。
見屋內人走的差不多了,虞煙踏了進來見蘊真靠在書桌旁不知在想什么,虞煙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姑娘,不早了,該歇息了。蘊真方才緩過神來,任由虞煙扶著坐至凳子上道:“虞煙,你覺得束玉磬是個怎樣的人物?”
虞煙一邊撤下點心和茶水一邊道:“主子的事兒不好評價,可玉磬姑娘無論是文采還是才貌都勝了院里大部分的姑娘丫頭們,是個實打實的才女美人,只是身世略微可憐了些,聽其他院里頭的丫頭們說玉磬姑娘為人也大方,出手也闊綽,是個不錯的人兒。”
蘊真安靜了一陣,隨即道:“虞煙,讓松兒拿點銀子去廚房叫張二家的媳婦兒另熱一碗銀耳蓮子紅棗湯來,待喝罷我便睡了。”虞煙答應了一聲,先將屋里的窗子都合了起來。才立馬出去安排了起來。蘊真慢慢站起身來走向床邊掛著的兩幅作品,突然心中一陣無緣由的悲切,突然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木簪,隨即抽了下來,小心翼翼用帕子包裹起來放在床邊,方才重新坐下。
“姑娘,蓮子湯來了。”
“進來吧,放在桌上便可以了。”
門重新被打開,只見一名穿著粉白色衣裳扎著兩個小髻,約摸著十歲左右的小丫頭用端盤小心翼翼端著一碗湯吃力的放到桌上。“松兒,以后這些事兒你就交給其他小廝干就好了,你爹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將湯給你端,也不怕你燙著。”虞煙剛進來便看到松兒這般,當下趕緊遞過了端盤放下開始問道。
“我爹跟我娘很忙,沒有空管我。”張松兒笑道:“娘說了,她特地放了幾兩上好的雪燕在里頭,銀子也不要了,希望二姑娘早日康復呢。”說完將手展開,要將銀子遞給虞煙。
“小松兒,你過來。”蘊真朝張松兒招了招手,松兒將銀子往虞煙手中一塞便跑到蘊真身邊對蘊真笑道:“二姑娘,您氣色今天好多了誒。”蘊真笑著從旁邊一只小抽屜內取出一支小銀簪對松兒笑道:“松兒拿著,好看嗎,回去后若是你爹娘問起來,就說是二姑娘送你做玩意兒的,知道了嗎?”松兒欣喜地拿起小銀簪直點頭,蘊真笑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乖了。”松兒點點頭,行了禮走了出去,臨走虞煙還給了她一盞燈叫她路上小心點,松兒一一應了方才走了。
松兒走后,虞煙服侍著蘊真吃下一碗甜湯后,又將被子重新鋪了一遍,又檢驗了一遍屋里的冷熱通風,同蘊真說了一會子話這才小心翼翼地吹了蠟燭,關上房門放心二姑娘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