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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x09 薩拉班德舞曲

與侏儒幫有關的那個全息游戲廳就坐落于181巷弄的盡頭,克里斯蒂安順著巷子朝著深處走去。在丟棄雨衣的時候,他卻在垃圾桶旁邊意外發現一個瑟瑟發抖的流浪漢。

垃圾桶靠墻,遍地都是生活垃圾,人們將社群生活的排泄物拋在這里。餐盒、紙巾、避孕套、衛生巾、破舊內衣,無一不浸泡著雨水,簡直成了睦月城廢品處理廠的縮影。如果不是順手丟掉那兩件雨衣,K很難注意到垃圾桶邊上還坐著一個人。

在一堆相對干凈的黑色塑料袋和白色泡沫紙之間,一個須發凌亂的流浪漢蜷縮在屋檐之下,身旁是一個桶裝泡面的紙盒,里面注滿了欄桿上滴下的雨水。

克里斯蒂安在看到這家伙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什么,他掀開垃圾桶的塑料蓋,在丟雨衣的時候目光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流浪漢,腦電波通訊的雜聲和白噪音在他的腦海中吵個不停。

“76大道,181巷弄,有一個白頭發的家伙來扔垃圾。”流浪漢的腦電波通訊被K截獲,“他看了我一眼,沒有注意到我,一切正常。”

克里斯蒂安眨了眨眼,侏儒幫的眼線顯然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在K的竊聽之中,在“正常”二字傳遞出去的同一瞬間,K驀地箭步上前,對著這家伙的太陽穴兩側狠狠一敲。

流浪漢發出一聲慘叫,他抱著腦袋倒在地上,顯然沒想到K會突然發難。劇痛從太陽穴之中源源不斷地傳來,這家伙躺在濕漉漉的地面,身體弓起,像一只被蒸熟的蝦子。

克里斯蒂安迅速而警覺地掃了一眼流浪漢,這家伙身形瘦長,光從外表上來看絕對和身材矮小的侏儒幫成員沒有關系。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看似落拓潦倒的流浪漢才能守在這個垃圾堆邊而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對付這種家伙,K并不打算心慈手軟。他蹲下身子,一把揪住對方那滿是油脂的衣領,將其提到空中又狠狠摔在地上。

“不用白費力氣,我廢了你腦袋內的腦電波通訊裝置。”克里斯蒂安松開流浪漢的衣領,卻又一把扼住他的喉嚨,“剛才有沒有看到一道影子跑過去?”

“沒……沒有……”流浪漢瞪大眼睛,眼神里驚恐莫名,“你……你想做什么……”

克里斯蒂安看起來似乎松了一口氣,他用一種極其冷淡的目光瞥了一眼對方,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不做什么。”K的聲音很輕,轟鳴的雨聲輕而易舉掩蓋了他的話語。

他看著流浪漢,來自幽冥般的眼神令對方如墜深淵。兩人的視線在大雨中交錯,沒有驚心動魄,也沒有電光火光,克里斯蒂安只是松開右手,卻又揪住衣領。

他提起流浪漢,狠狠一拉,膝蓋毫不留情地撞在這個家伙的腹部,整套動作悄無聲息,行云流水,仿佛兩人排練過上百遍似的。

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打擊下,流浪漢雙眼一翻便直接暈死過去。

克里斯蒂安見此才將手掌覆蓋在這流浪漢脖子后面的腦機接口上,在視野的死角,K的掌根彈開一個方形凹槽,一束光纖從這個豁口中探出,自動連接這家伙的腦機接口。

流浪漢用的產品顯然不是蒂芙尼身上的那種高端貨,通過光纜直連,克里斯蒂安輕而易舉就駭入那廉價的數據迷宮和防火墻之中,開展一場介于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神經入侵。

“K,駭入完成。”輔助人工智能ECHO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已同步目標腦電波頻率,可回收光纖。”

克里斯蒂安點了點頭,他收回掌心的光纖,開始做最后的善后工作。流浪漢并未注意到掠過的那道陰影,這意味著侏儒幫并未發現剛才跑過去的蒂芙尼,一切都還不算太晚。

對于K來說,偽造腦電波是一回事,而駭入侏儒幫的系統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好在有了這名眼線的頻率,他就相當于有了一把可繞過侏儒幫外層防火墻的鑰匙。

克里斯蒂安咳嗽幾聲,抹去臉上的雨水,與此同時,明亮的數據流在他的眼中流過,藍色的光亮將他那琥珀色的瞳孔染成一片幽藍,宛如兩株在雨夜盛開的湛藍玫瑰。

K的意識與賽博空間的ECHO進行半同步,流浪漢的腦電波頻率為他的數據包披上了一層甜蜜的糖衣。這一次,意識之弓無須發射,數據包便直接通過系統內部的運輸通道駭入。

在賽博空間,侏儒幫的矩陣迷宮和冰藍色的網格之間,鋪著一層四通八達且暢通無阻的隱秘數據管道。那便是侏儒幫的腦電波通訊頻道,在這些看似繁復的數據管道之中,每一個節點就是一個侏儒幫的成員,他們的腦電波通過這層網絡進行交流與溝通,K也因此得以確定他們與自己的距離。

黑了腦電波通訊,幾乎就黑了侏儒幫的矩陣迷宮。克里斯蒂安的病毒程序通過迷宮底部的管道進行傳輸,頻率糖衣巧妙地繞過了系統的層層安檢,徑直抵達控制核心。

“搞定。”K松了一口氣,意識徹底退出賽博空間。

做完這一切,克里斯蒂安就像丟垃圾一樣,把這昏死過去的邋遢鬼丟在那堆黑色塑料袋之上,隨后他就著雨水拍去手上的油脂,繼續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在181巷弄盡頭,全息游戲廳的燈光招牌壞了一半,失去了應有的光彩和含義。

游戲廳名叫“永獵流光”,只是“流光”二字早已黯淡,只剩下兩個沉寂的漢字輪廓。而在這一片漆黑之中,唯有“永獵”還在晦暗的夜色之下散發出如夢似幻的霓虹光亮。

蒂芙尼·陳雙手插兜,站在游戲廳那堵生銹的鐵門之前,嘴里嚼著泡泡糖。

“永獵。”她嘀咕了一聲,百無聊賴地看著鐵門上的鎖孔。

這家全息游戲廳用的并非電子鎖,而是古老的圓柱形銷栓彈子鎖。

“陳,你差點搞砸了。”克里斯蒂安的聲音由遠及近,身影從黑暗中顯現,“巷子口有一個流浪漢,是侏儒幫的耳目。這些幫派都玩這套,他們安插眼線,一旦有人踏入他們的地盤,就能第一時間得知。”

“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對付這些惡棍。”蒂芙尼瞪了K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有把握在經過那家伙身邊之時,暫時屏蔽雨水對熱光學迷彩的干擾。”

“他是絕對察覺不到我的,所以我才叫你別跟上來。”她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這下好了,等侏儒幫發現那家伙失去聯絡,他們就知道我們來了。”

“別擔心,我有我的辦法,不會被發現的。”克里斯蒂安懶洋洋地說,“他們用的是腦電波通訊,我用了點小手段,將我的腦電波偽造成巷子口那家伙的頻率,我順著通訊頻道黑進了他們的系統。”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蒂芙尼瞥了一眼K,嘴角扯出一抹絕美的笑,“稍等一下,我們得先打開這扇鐵門,這種不摻雜任何電子技術的鎖具已經很少見了。”

女孩說著便從從黑色尼龍包中取出一臺類似手持DV的掃描儀,她將貼在那臺精致小巧的機器貼在鐵門的鎖孔之上。在一聲急促而短暫的“嗶嗶”聲中,蒂芙尼收回儀器,并將嘴里那塊粉紅色的泡泡糖扔進掃描儀背部的一個小口之中。

LED燈亮起,幽藍色的指示燈閃爍,機器在震動之中,散發出一縷極淡極淡的輕煙。下一秒,泡泡糖干硬凝結成塊,一把粉紅色的一次性鑰匙從掃描儀前端彈出。

“怎么樣?”蒂芙尼拔出鑰匙,揚了揚眉毛,“還不賴吧?”

“是不賴,”克里斯蒂安看著女孩清亮的眼睛,慢吞吞地說道,“但不用這么麻煩。”

“什么意思?”蒂芙尼愣了一下。

“我黑了侏儒幫的系統,包括安保系統和警報裝置。”K聳聳肩,以一種輕松的語氣說道,“你直接踹開這扇破門就好了,沒必要浪費這么多時間。”

“踹門動靜太大,很容易打草驚蛇。”蒂芙尼斜睨了他一眼。

“那倒不至于,全息游戲廳只是一個幌子,里面沒人。”克里斯蒂安攤了攤手,解釋道,“侏儒幫不在這里,這兒只是一個入口,游戲廳有個暗道,通向侏儒幫的老巢。”

“有沒有人告訴你,像你這樣的家伙是很難討女人歡心的?”蒂芙尼再次瞪了他一眼。

“也許我該去記憶管理局洗洗腦子?”克里斯蒂安毫不躲避地看著她,像個無賴,“等我清掉了你我一夜纏綿的記憶,你再來和我說這句話?”

“說句實話,K,像你這樣無恥的家伙我還是第一次見。”她低頭看著手里那把粉紅色的泡泡糖鑰匙,冷哼道,“走,下次有捷徑早說,這次先按我的方案來,你去開門。”

“恭敬不如從命。”K抓了抓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接過那把泡泡糖鑰匙。

鎖芯略有些生銹,借著頭頂微弱的霓虹燈光,粉紅色的鑰匙狠狠刺進鎖孔,像一把怪異的鋸齒劍,那凹凸不平的表面在肉眼不可見的暗處將各鎖簧被推至相同的高度。

鎖舌彈開,K丟掉金屬彈子鎖,手指在門閂上掠過,迅速鍍上了一層黃褐色的銹斑。

這扇鐵門實在太過老舊,經過雨水的長時間浸泡,門板上早已爬滿棕黑色的鐵銹,門框底部甚至還有罕見的青苔。

如果光看外表,很難想到這么一棟廢棄的全息游戲廳里頭別有洞天。

鐵門打開,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隨之響起,像地獄中的惡鬼發出不甘的凄厲慘叫,徒增了幾分陰森詭異之感。

克里斯蒂安和蒂芙尼對視一眼,兩人在尖銳的怪響聲中,順著半掩的門縫閃身進入全息游戲廳,反手合上銹跡斑斑的鐵門。

如克里斯蒂安事先所說,全息游戲廳內空無一人,并沒有侏儒幫成員的活動痕跡。

這地方一片漆黑,供電系統正處于斷電狀態。在黑暗之中,地板、墻壁和物體表面都鋪了一層極淡極薄的灰塵,游戲廳的角落里放著十來臺老舊的全息游戲設備,收銀臺上散落著幾枚早已不再流通的鋼芯鍍鎳硬幣。

無論是全息投影儀,還是收銀臺邊上的收納柜,一切事物黯淡得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就像暗房里浸泡的底片。

在一片漆黑之中,克里斯蒂安將義體眼球的視覺通路切換成全彩夜視功能。視線在一瞬之間轉換,眼前晦暗不明的世界于剎那之間驟然明亮,仿佛有人打開了燈光似的。

“先找電源,通電了才能開啟暗道。”克里斯蒂安說道。

他掃了一眼四周,在賽博空間竊取的安保系統說明在他的瞳孔深處一閃而過。

兩人分頭在黑暗之中摸索,惱人的塵埃隨著他們的走動而在空氣中肆意飄飛。不一會兒,蒂芙尼就率先在靠墻的收納柜后面找到了游戲廳的電閘。

“K,直接合閘?”

“嗯。”

克里斯蒂安已經屏蔽了侏儒幫的安保系統,在他的示意之下,女孩直接合上電閘,電流在一瞬之間點亮了整個黯淡無光的室內。

一時之間,游戲廳內燈火通明,霓虹燈、電子招牌、發光二極管線條燈于剎那間爆發出絢爛的光亮。在電流聲的滋滋聲中,紅色的燈光有著玫瑰花瓣般的嬌艷,藍紫色的光芒仿佛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綠光如螢火,無數光線交織成一張色彩的大網,游戲廳里迅速籠罩上一層曖昧而迷離的墮落氣息。

與此同時,十來臺游戲設備在接通電源后自動開機,老舊的全息投影儀運作正常,在滿是塵埃的半空之中投射出帶著兜帽的刺客、騎著馬的西部牛仔和身著動力裝甲的流浪者。

《薩拉班德舞曲》就是在這一刻響起,不是來自我孫子將生的細胞記憶,而是源于實實在在的現實。

陌生而熟悉的樂曲鉆進克里斯蒂安的耳朵,他甚至隱隱能感受到印跡之中的感官體驗殘留。酥麻的感覺伴隨著細胞記憶導入他的體表,K情不自禁回憶起那種電流通過身體的快感,他的肌膚因虛假的記憶激起一片細碎的雞皮疙瘩。

“沒錯,就是這個。”克里斯蒂安抖了抖身體,試圖將那從不真實存在的記憶從腦海中甩去,“我在我孫子的印跡中,也聽到了這首樂曲。”

“這說明我們離侏儒幫更近了。”蒂芙尼輕輕踢了一腳邊上的游戲機,說道,“現在怎么才能開啟你說的那個暗道?”

“一個小機關,暗道采取聲紋識別。”克里斯蒂安回答道,“你去收銀臺的桌面終端里找找,里面應該有一個視頻文件夾,播放《宋飛正傳》第6季第15集。”

“宋飛正傳……”蒂芙尼走到電腦終端前,修長的手指在觸摸屏上一陣劃動,“找到了,只是一個片段,只有幾秒鐘。”

“嗯,播放。”

克里斯蒂安的話音剛落,女孩便打開了電腦終端里的視頻文件。在播放軟件開始放映劇集片段的同一時刻,兩人耳邊蕩漾的薩拉班德舞曲像被人瞬間掐斷了似的,無聲無息。

不僅是薩拉班德舞曲,游戲廳內全息游戲的刀劍交擊聲、槍火轟鳴聲和炮彈爆炸聲都悉數淹沒在不斷上涌的死寂之中。世界靜悄悄的,在眨眼之間安靜下來,就像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在絢爛的霓虹燈光之下,一切顯得靜謐而安寧。

電腦終端直到排除一切嘈雜的干擾聲,這才開始播放那個只有短短幾秒鐘的劇集片段。一句來自一百多年前的臺詞在寂靜的室內響起,侏儒幫的用意不知何在。

“Just remember, it's not a lie if you believe it.”

《宋飛正傳》的臺詞通過揚聲器響徹整個全息游戲廳,與此同時,游戲廳最邊角一個包間里傳來了一陣悶響和物體挪動的厚重聲音。

“不知為什么,這地方、這場景、這畫面總是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就好像我曾經歷過這一刻,又好像未來尚未發生,但我已經隱隱有一種莫名的預感。”蒂芙尼走到角落,用手指輕輕挑開酒紅色的簾布。

“Déjà vu,海馬效應,又稱既視感,是一種幻覺記憶,指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或場景仿佛在某時某地經歷過的似曾相識之感。”克里斯蒂安跟了上去,面無表情地說道,“不過也有另外一種解釋,如果把我們的世界看成一個矩陣模型,這種似曾相識之感就是矩陣錯誤和信息不協調帶來的結果。”

蒂芙尼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傾斜下滑的方形地洞。這就是侏儒幫的暗道,一直就藏在這間包廂的石磚之下,視頻文件里那句古老的對白正是聲紋識別系統的鑰匙。

“我先來。”克里斯蒂安探身望了一眼黑魆魆的洞口,便不再多說什么。

他跳入地洞,順著傾斜的通道在黑暗中不斷下滑,蒂芙尼在他身后保持一定的距離,避免兩人碰撞。在冗長的下墜過程中,兩人緘默不語,衣物摩擦的聲音是黑暗的唯一主題。

這一過程持續了十多秒鐘,輕風拂面,直到通道里傳來空氣流動的聲音,克里斯蒂安的雙腳才踩在厚實堅硬的地面。

“K,小心點。”

身后傳來女孩的提醒聲,K回頭一看,蒂芙尼正朝著他所在的位置滑落。女孩身上那件黑色的長風衣在光滑的大理石面拖動,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如同磨砂紙擦過金屬表面。

“陳,這是一個隧道。”克里斯蒂安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讓開身子,避免與蒂芙尼相撞。

“通向侏儒幫的據點?”

“嗯,應該沒錯。”K伸出右手,拉了女孩一把,“隧道里有風,空氣是流通的,至少不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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