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懲大誡
- 魚鳥之歡:鮫人淚
- 綰髻簪花
- 3686字
- 2019-03-28 16:35:00
瀾翎在溫暖的絨塌上醒來,諸懷一臉擔憂沖上前去跪在她面前,“末將該死,未及時救援,害得公主身負重傷,請公主治罪。”
她環視四周,早已不見巽彥蹤影,那份溫存如同幻覺般不真實。“為何在此?你不是該率衛翎軍做先鋒嗎?”
諸懷表情復雜的看向她,“公主,您已昏迷半月之久,仗已經打完了。”
原來鄂聯向魔軍下了戰書后便以各種理由拖延總攻時間,諸懷一度要私自率衛翎軍前去救援,卻被鄂聯以不尊軍令為由軟禁起來,直直拖了七日之久才解禁諸懷,發動總攻。
諸懷一路勢不可擋,殺入敵方后拼命搜尋瀾翎等人蹤跡終無所獲,最后還是從魔軍俘虜口中得知瀾翎墜入秘境生死未卜。
在他準備只身入境之前,部下一把將他攔住,告知他收到了裊音傳來公主安全回營的消息。諸懷大喜,一心想趕回公主身邊的他沖鋒陷陣更加勇猛無敵。在衛翎軍與神虎軍的猛烈攻勢下,已是強弩之末的魔界大軍潰不成行,死傷無數。無奈之下,魔界終是俯首歸降。
瀾翎心下稍安,這場糾結多年干戈滿目的仙魔大戰終是結束了。“送本宮回來的人呢?”
諸懷滿臉狐疑,“據報,公主突然暈倒在帳前被巡兵發現,當時周圍并無他人…是否需要屬下詳查?”
瀾翎搖搖頭,“不必。”心道,不知巽彥以何名目混進軍營,罷了,想逼他出來也不是難事。索性又躺下酣睡直至月上中天,才起身舒展筋骨,行運周天之氣。
她出了營帳來到城頭,屏退左右包括諸懷,一人沿著城墻緩緩行走。遙望遠處魔軍大營一片死寂,僅有幾盞星火微微閃動。自她記事起,六界涇渭分明,紛爭不斷,今日勝利他日敗,也不知罷戰息兵幾時許。
一陣凜冽陰風刮過城頭,瀾翎身子晃了晃,一手撐住墻面垛口勉強站穩,卻忽然一個恍惚徑直向城墻下栽了去。
幾乎同一時間,一襲青光直沖向她墜落的方向。瀾翎閉眼沒落得幾尺,便跌入一個滿滿海水氣息的懷中。
巽彥卷著懷中裝睡之人逆風回到地面,無語的盯著瀾翎將要憋不住的笑意,“我的公主祖宗,裝暈裝到摔下城…有趣嗎?”
“有趣啊!”瀾翎一個縱身從他懷中掙脫,反手將他腕間一擒,“你私自混入軍中,本宮有理由懷疑你居心不良,當然要緝拿你了。”
巽彥堪堪盯了腕上的瓷白玉指,翻眼哭笑不得的望向她,“嘖嘖…世人說漂亮女人不可靠,如公主這般忘恩負義得超凡脫俗,可見世人所言非虛。”如此關頭還將馬屁拍得如此響亮,舍他其誰。
他手腕一轉,滑溜的掙脫出瀾翎手指,在瀾翎上前一步準備再將他擒下之前向她面前一指,“誒…公主要拿我的罪,那就是承認旺財救你于秘境了。”手掌一攤,“先還了我一千年靈氣。”
瀾翎抬起一指將他手向邊上隨便一推,眼梢爬上笑意,“出入秘境如無物的巽彥仙君還會在意這區區一千年靈氣。”她瞧著巽彥撇著嘴一臉不服,眼尾和嘴角都快耷拉到下頜了,又開了口,“仙君護主有功,不若就功過相抵何如?”
見好就收的本事沒人比得過巽彥,他轉臉綻放一枚粲然的笑,“甚好甚好。”
皎人月色適時的扒開暗云,灑露出竊喜的微涼光亮,映得瀾翎沒了當初的橫眉冷對,照得巽彥也雅人深致。
巽彥迎著夜風,用略帶心疼的口吻輕輕說,“為何流連戰場,兵戈擾攘鋒鏑之苦豈是女子能承受的,總會遇到鄂聯之鼠輩…”
瀾翎閃爍避開他揚起的目光,抬頭以月光晾曬微微濕潤的眼眶,隨即無所謂的笑笑,“天家子女,平定八荒,責無旁貸。”她長出一口氣,“我也習慣了。”
巽彥瞧著她清冷堅定的側臉,似畫師筆下靈動委婉的柔色線條描畫出的豆蔻年歲。想來瀾翎也僅區區一萬多歲仙齡,正是恣意妄為的花信之年,卻活的如此沉重,這也許就是天家的宿命與悲哀。
次日一早,瀾翎就接到鄂聯的傳喚,說是協同幾位副將一起前去秘境之畔與魔軍首領簽訂歸降書。
她正猶豫間巽彥閑庭信步進了帳來,未經請示就以公主傷勢未愈為由將傳信的小兵打發了去。
瀾翎也不惱,眉梢帶笑的瞧他不語,巽彥轉臉一副悠然,嘩啦展開不知哪里搞來的折扇,替她打起風來,“旺財知公主不喜場面功夫,況且今日定會有一番混亂,看戲還是離遠一些,免得染了污濁。”
瀾翎已習慣了他插科打諢,訕笑間瞥了他一眼,回目對上諸懷滿眼戒備的目光,趕忙做了解釋。“這是我鸞翎宮的…幕僚,你近來忙于軍事,不曾回宮,所以還未見過他。”
巽彥擒笑向他微微頷首示意,轉而又與瀾瓴閑話起來。諸懷看著巽彥嬉皮笑臉,瀾瓴佯怒嗔笑,二人的互動一時間刺得他雙目都有些干澀。他從未見過如此顏色的公主,那是一種毫無設防的信任和發自心底的歡喜。
諸懷心下一陣酸楚,身上像被人抽了氣力,黯然退出營帳。
午后正是困倦之時,軍中傳來一則爆炸信息,營帳中頓時沸騰熱鬧起來。原是好好的降軍會晤,仙界趾高氣昂,魔界垂頭喪氣,場面本也是一片和諧。誰知鄂聯突然發癲,仰天長嘯而后竟化了真身夔牛將左右副將啃噬致死。
夔牛一族本是大荒東邊上古部族,因阪泉之戰以夔牛皮制成的戰鼓擊敗了蚩尤大軍而聲名大震。可其丑陋無比的真身一直是鄂聯心中的疙瘩,所以幻化人形時刻意經人點撥變得英俊幾分,可如今當眾顯形不說,還在手下敗將面前盡現兇殘暴虐,場面混亂不堪。
瀾翎聽罷揚眉一瞥,“你干的?”
巽彥不置可否的把玩起手中折扇,“神虎軍自己貪杯,可怨不得別人。我只是替他們加了一點作料。”
瀾翎面上不屑一顧,心里說不出的暢快,“老掉牙的把戲,如此幼稚的戲碼也就你樂得其中。”
巽彥眉峰一挑,毫無掩飾以自己的惡趣味為榮,“把戲不在乎老不老,管用就行。如今心下順氣多了吧?”見瀾翎憋笑不理他,又道,“公主你也別總叫人欺負了去,拿出些對付旺財的氣勢,保證這些臭魚爛蝦聞風喪膽。”
瀾翎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揶揄之意,杏眼一剜,“你道別人都和你一樣猥瑣無聊呢。”最終還是憋笑失敗,歡愉酣暢的笑了好久。
經此事件夔牛一族也得幾年抬不起頭來,天界也好安分些時日。
一舉平定仙魔之戰,結束了多年兵戈,實在是功德無量的事。大軍回仙界不免又是一番褒獎授勛,鄂氏自然是首功,之前下藥一事果不其然不了了之。
瀾翎格外懂事的沒有再提,她深知即便稟奏給天帝,如今也動不了鄂聯分毫,徒增心塞。心里對她又是歉疚又是心疼的天帝要予她加爵榮耀,統統被瀾翎拒了,她只是向天帝告假些時日,說是有些私事要去人間處理,天帝一口應承。
晚間自然是一席觥籌交錯鼓樂齊鳴的慶功宴,瀾翎硬著頭皮落座席間,象征性的喝了幾杯前來慶賀的祝賀酒,便將同樣如坐針氈的諸懷按在位置上,自己逃之夭夭。
鸞翎水榭畔提壺輕酌,清風銀月比之冠冕堂皇的宴會,不知愜意悠哉多少倍。瀾翎一杯洋灑敬母神,一杯邀月敬天地,再一杯便敬向這片巽彥種下還未開花的同意堇。
遙望這片貧瘠的花田,瀾翎訕訕一笑,巽彥這廝種花的本事較之他整人的本事可差得遠了。她一時興起,心道仙魔干戈平息,理應同樂,如今就揮個千百年靈力灌溉個花田圖個開懷吧。
一捻訣數道金光迸閃,盈盈繞繞鉆進土里。突然一道迫切惋惜的聲音在耳邊怦然響起,“使不得呀!!”
這一聲在黑夜謐靜中著實驚了瀾翎一大跳,不自覺向后退了兩步,哪知就踩到了水榭邊松軟的泥土,而今正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后陷落下去。
巽彥本能的身手去撈,被瀾翎反手一握,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將他扭轉身位。如此他結結實實用背著地摔落在花田中,瀾翎壓在他身上毫發無傷。
花田中雖無花無葉,卻有盤根錯節的棘藤,巽彥這一摔扎扎實實的被刺了個千瘡百孔。登時疼的哭爹喊娘,期間還數落了她瀾翎七七四十九罪狀。疼成這樣還口若懸河出口成章,瀾翎也是真心佩服他的。
直到瀾翎答應親自用“無極膏”催了仙靈替他療傷,并額外賜予他三顆九轉仙丹以表安慰他才停止了鬼哭狼嚎。
巽彥卸下中衣露出背脊,滿目的細碎傷口滲出的血液還在不止的向外溢,瀾翎佩服自己眼疾手快,否則難保這些傷不落在自己的背上。轉念又為自己的想法有些內疚,遂更加認真的為他療起傷來。
忽然后頸一處隱蔽的傷口引起她的注意,傷口僅有方寸,在頸背最中央,看狀像是被人生生撕皮剖肉,傷口陳擱多年卻依然猙獰可怖,可想當初有多么的撕心裂肺。
瀾翎抬指向著傷口撫去,巽彥如遭霹靂,回身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眼神竟蒸騰出一絲殺意,將她向后抵去。
對上不寒而栗的眼光,瀾翎一陣不解,執拗的迎了上去,“什么時候傷的?”
巽彥收了兇狠,卻一臉的冷漠不屑,“與你無關。”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許久,久到畫風從起初的劍拔弩張漸漸變得尷尬,最后竟無言的曖昧氤氳起來。
由于離得太近,彼此呼呵的氣息糾纏交錯,陣陣酒香透過如水的月色鉆入巽彥鼻中。他未曾飲酒,卻如同輕醉一般頭腦不清不楚,向前微微探一寸,瀾翎便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一寸,交替更迭中鼻尖參擦摩挲。
直到瀾翎退無可退,氣息紛亂的閉上雙目,眼見巽彥柔身溫唇將至。倏得水榭中魚兒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個接一個躍出水面,又排著隊撲通撲通的跌落水中。
兩人像被捉奸般手足無措,豁然彈開數米。還好先前飲了不少酒,瀾翎裝醉佯暈逃也似的跑回寢殿,巽彥也后怕的驚起一身冷汗。
手忙腳亂的二人自是沒有注意到,角落辛夷樹后那抹落寞悵然的身影。諸懷在宴會上替了瀾翎硬撐到尾聲,借著酒意想來瞧一瞧她殿內的燈火,以此解了思之如狂的心境。
哪知他像以往一般躲在樹后,竟撞見這般場景,若不加干預難保不演變為“活春宮”。妒火中燒的他做了生平第一次對瀾翎的忤逆,捻了仙訣惹了水中魚兒。剛一出手又為自己的齷齪不齒,僅一瞬便被如潮水一般的失落淹埋。他清楚的意識到,也許連在她身邊守護的機會也將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