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瑋和馬凱又進工廠晃了一圈,張瑋像是檢閱自己部隊一樣得意。他交代了阿弟幾句,然后就帶上馬凱往回趕了。
“這個工廠算是方方和小馬一人一半投的。”
張瑋開車的習慣是先認路不說話,等到他覺得路走對了,一般才開始說話。馬凱熟悉他這個套路。但他這么一開口,馬凱還是有點驚訝。
“恩?什么意思?”
“工廠前期投入預算要十萬塊。小馬說他沒這么多錢,想讓我們和他一人一半投。阿龍不同意,說工廠沒這么搞的,老于那邊也是自己投的錢。方方就說,如果公司不投,他個人投,就要把工廠搞起來。”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馬凱想了想,還是表達了他的看法。他隱約覺得,這里面存在著很大的變數(shù)。
“算了,我也不想管了。跑起來最重要。如果和阿龍再爭下去,這個廠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開得起來。再說了,方方自己投了錢在里面,管起來應該也更上心。”
“尤其是在工廠上,阿龍還是太懈怠了。老于這個廠,如果能順利解決,以后就不讓阿龍管工廠了。”
“那阿龍以后管什么?”馬凱問。
“能做的事情多著呢。拖工他全在負責,以后送貨也都讓他去。他那個長相,到華強北誰敢管他。”
第二天,張瑋讓馬凱自己休息。他說老于那邊還比較順利。阿龍在談。
萬姑娘聽馬凱打完電話,問道:
“那你今天不出去啦?中午和蟲子一起吃飯吧?”
他們?nèi)コ源淙A茶餐廳。蟲子和萬姑娘經(jīng)常在這聚會。
這也是馬凱第一次進港式的茶餐廳。來深圳這么長時間,和謝堯他們的聚會,一般是中午喝早茶。張瑋方方他們就更隨意,在大排檔喝酒談事才是主要任務。其他一些飯局,基本上都和工作有關。平時大多也就吃個快餐。他回憶了一下,能和萬姑娘單獨吃飯的時候,大多也都是在家自己做。偶爾出去逛街,看電影,也就是在商場里面找個吉野家之類的簡餐解決。
好像到了深圳之后,一下子覺得,單純的吃,不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啊,這家還挺貴的。”馬凱看了餐牌后,情不自禁地感嘆:“這不就是快餐店嘛?你看桌子多擠,餐具都這么隨意。”
“好吃呀。”蟲子拿過馬凱手上的餐牌:“我?guī)湍泓c個干炒牛河。很好吃的。和香港的味道差不了太多。”
“哎呀你別啰嗦,自己吃就行。”萬姑娘打了一下馬凱的小臂:“快,蟲子,手機給我們看一下。”?蟲子靦腆地笑了笑:“你別笑話我。搞得我跟你們吃飯是來炫耀手機似的。”
萬姑娘雙手接過蟲子的手機:“哎呀哎呀,4000多的手機,要雙手捧住,不能摔了。”
她先拿著玩了一會,贊不絕口。
“這是 iPhone?”馬凱問。
“蟲子女朋友給他從美國寄回來的。是新年禮物。你要不要看看?”
馬凱接過手機。3.5寸的屏,攝像頭拍照挺清晰的。感覺觸摸特別靈敏。
“4000多?這材料成本怎么也不要1500啊。太黑了吧。”馬凱其實心里是喜歡這個機器的,但是他口頭還是這樣抵觸:“這么大的屏我不知道多少錢,我們還沒做過。但是也不會貴到離譜吧?”
“你這個人,那你為什么想要 bally的錢包?就一個小羊皮的,成本還不到200呢。”萬姑娘開始解圍:“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馬凱順手就把手機還給蟲子,臉上有點掛不住。
“是很貴呀。我叫她不要買,她非要寄回來。昨天才去華強北買了卡貼,不過沒有中文通訊錄和中文短信,還是挺不方便的。”
“啊?那這樣的手機怎么用?”馬凱更驚訝了。
“又不是讓你用。煩人。”萬姑娘明顯覺得馬凱有點過分。她又問蟲子:“哎,那你女朋友有沒有說,春節(jié)會不會回來?”
“應該不回來了。沒有假期,機票也很貴。”
“那你跟著我去泰國吧?機票現(xiàn)在還很便宜呢。”萬姑娘說。
“恩?你春節(jié)去泰國?我怎么不知道?”馬凱覺得很意外。
“我和你說過過年不回去啊。在深圳待著也沒意思,泰國機票和酒店都好便宜,我就去玩幾天唄。被折磨大半年了,我要去放松一下。蟲子,去嘛去嘛,我也是從香港飛。”
“再說吧。我也在省錢呢。如果春節(jié)前,我的幾個案子能結(jié)到款,拿了提成我想去一下美國。”蟲子說這個的時候有些害羞。
“哎喲喲。”萬姑娘開始壞笑。
吃完飯,走回家的路上,馬凱一直沒說話。萬姑娘跟在他的身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到家之后,馬凱坐在沙發(fā)上抽煙。
萬姑娘走過來,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著膝蓋:“怎么啦?我去泰國沒告訴你,你生氣啦?”
“沒有。”馬凱明顯是在賭氣。
“和你說也沒用啊。你過年肯定是要回家的。我在深圳,和在泰國,有什么差別?”
“我想去個沒人的地方待幾天,想想這幾年的事情。也就是發(fā)呆啦。我去清邁,據(jù)說就和小縣城差不多。哎呀,別生氣了。”
“哎?說起來好久都沒見友友了,明天你要是沒事,約他吃飯嘛?”
“友友估計沒空和我們吃飯。”馬凱沒好氣地說。他只是和萬姑娘說過,友友的 SP 業(yè)務做得還可以,但是友友和那些姑娘糾纏的事情,他沒說過。
“我來問,我來問。他要是沒空就算了嘛。好不好?”
看萬姑娘這么討?zhàn)垼R凱也就不能再生氣了。
萬姑娘掛了電話之后,說:“友友還沒起床。他說昨晚喝多了,先休息一會。晚上他來接我們?nèi)ド呖诤染啤!?
晚上9點多,馬凱和萬姑娘在路邊等,他們一直在盯著出租車,怕友友沒看到他們。
結(jié)果一輛車停在他們面前。一輛黃色的福特福克斯。主駕的車窗降下來,友友笑著對他們說:“快上車。”
“哪來的車?”馬凱坐上副駕問。
“我買的啊。帶你們兜兜風。”
“這么騷的顏色啊。我還以為是個姑娘開的呢。”萬姑娘在后面說。
“那當然。人不風流枉少年嘛。二手的。我一個朋友換車,賣給我了,3萬多公里,賣給我7萬塊。是不是很劃算?”他一邊說,一邊開始放音樂。友友常年喜歡 Nick Cave。他說這是他的精神導師,他對著馬凱吼:“記不記得以前我說過,一定要開著自己的車,把所有車窗降下來,把 Nick Cave 的歌放到最大聲。讓這個傻逼的世界,聽聽什么是最偉大的音樂!to be by your side~~”
這個時候車已經(jīng)開上了濱海大道。兩旁的路燈照在寬闊,筆直的馬路上。路上的車不多,友友故意加速,超車,又加速,又超另外的車。海風呼啦啦地吹進車內(nèi),肆意拍打著他們的頭發(fā)。
馬凱把音量調(diào)低,又把自己這邊的車窗升起來。他轉(zhuǎn)頭和萬姑娘說:“你把窗戶也關了,把安全帶系上,友友瘋了。”
友友扭過頭,笑著看了馬凱一眼,意氣風發(fā)。
“怪不得你說要來蛇口,就是為了炫耀一下車是不是?”
他們找了個酒吧坐下后,萬姑娘這樣說友友。馬凱知道,這是萬姑娘借著打擊友友,讓馬凱心里好受些。
“車有什么好炫耀的啊,又不是什么好車。”友友起開幾瓶啤酒:“蛇口這個地方挺好。安靜,喝酒的人素質(zhì)也挺高,比較適合我們這種高素質(zhì)人群。我就去不得 cocopark,鬧哄哄的,一看都是些沒有生活情趣的人。是吧,馬凱?你看這個地方,是不是還有點異國風情?”
確實,蛇口的外國人多,酒吧里面有很多鬼佬竄來竄去。
“深圳也是有風花雪月的。”友友接著感慨:“不和你們說,你們不懂。”
友友說話經(jīng)常是這個口氣。他喜歡用反諷的方式。譬如他說高素質(zhì)人群,能感覺出來是戲謔;而他心里面,也確實覺得自己品味比普通人要高。他之前說過,除了沒錢,他要情趣有情趣,要見識有見識。
“你一會車怎么辦?”
“開回去啊。又不喝多少。你要對我的車技完全信任!”
馬凱握住萬姑娘的手:“我們還是打車走吧。這人太可怕了。”
他們多少回復了之前在杭州時的狀態(tài)。馬凱盡量不想去問友友工作的情況,也回避著友友的感情狀態(tài)。
“不過,馬凱,我說讓你接我崗位那個事情,你還是認真考慮下。最近我們越來越順了。放掉多可惜啊。”
“大哥,我要是想做你們這塊,早就做了。周芳那個崗位,最早ivy 姐是要我去接的。”馬凱強撐著臉面:“你們做那些事情,心中就沒愧疚嗎?都是老頭老太,民工兄弟,用著這些手機,動不動就扣他們十幾塊。你們現(xiàn)在還是不做二次確認是吧?這不就是坑蒙拐騙嘛。”
“大佬,一,手機是你們做的,你們賣的。二,這幫人傻逼,我也沒按著他們的手去點這些服務啊。誰讓他們看到個養(yǎng)生,怎么吃不得癌就去點?我們這段時間做一個彩信業(yè)務,我他媽,就把日本那些封面圖放上去,訂閱量嗖嗖就上去了。也沒什么投訴啊。農(nóng)民工兄弟們也苦悶,沒有人關注他們的心理健康。只有我們的業(yè)務,能夠在漫漫長夜給他們一些慰藉。”
“啊?什么意思?”萬姑娘沒反應過來。
“他們把日本 AV 的封面圖 P成美女圖冊,然后做彩信訂閱。不漏點,不會被抓。就是點開一張圖片,他們除了訂閱費還有流量的分成。”
“是啊,人家運營商都不管我們。他們拿流量的大頭,我們既要給廠家分,還要打點各路小鬼,掙點錢容易嘛,真是的。”
“好啦,你最辛苦。不提這個了。不做SP 是我底線。”馬凱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馬凱和萬姑娘壓著友友,沒讓他多喝。他們有點興趣索然。十一點多就散了場。友友執(zhí)意把他們送到樓下。
“回去路上小心點。”萬姑娘站在路邊,和友友打著招呼。
“誰回去?”友友挑了一下眉:“沒盡興,再趕一場。”
看著友友開走,萬姑娘挽住馬凱的臂彎,他們往回走。
“友友變得好厲害。”萬姑娘說:“這么看起來,你的變化還真沒多大。”
“恩,我不能老拿你和蟲子比。蟲子可能是吃露水的,不食人間煙火吧。”
馬凱聳著肩,順勢用手臂夾緊了萬姑娘的手,拉著她往自己身體上靠。
“太墮落了!真是太墮落了!”他說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