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凱猶豫了很久。

他在手機的撥號盤里，一遍遍地輸入，又一遍遍地刪除。

然后在短信頁面，寫了大段大段的文字。

也刪除了。

最后，他只是把這個號碼存進了通訊錄。

他心中有怨氣。

萬姑娘剛走的前幾天，他一直很內(nèi)疚，在不停地反思，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然后越想，他越覺得，自己并沒有什么對不起萬姑娘的地方。

也沒有在外面亂搞。正常的回家。家用也是給的。和萬姑娘幾乎都沒吵過什么架。

包括性生活，他自認為也是挺用心，挺和諧的。

有好幾次，方方去淡水找小姐的時候，都要拉上馬凱。馬凱總是拒絕的。他有一些些潔癖，身體上和道德上，雙方面都有一點。說起來，也是怕麻煩。一怕染上什么病，二也怕偷吃沒擦干凈嘴，落個話柄。

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呢？

最多也就是工作太忙，相處的時間少吧。

可是，這是在為未來拼搏啊。他覺得沒有錯。

甚至他覺得，萬姑娘應該要理解他。他這么努力地掙錢，還不是想讓兩個人未來生活得好點？

況且，他們已經(jīng)能看到未來了。

萬姑娘這個時候離開他，是不是太矯情和任性了？

手機響了。

馬凱沉浸在這些思緒里，被嚇了一跳。

接起來，是工作上的事情。

不能老想這些事情，會耽誤工作的。他心想。

家里只剩一個人之后，馬凱加班得就越來越晚。

他看了眼掛歷，十月份快過去了。譚樂天快來報道了。

他準備把一些采購上的瑣事理出來，準備等譚樂天來的時候交給他。正在整理的時候，張瑋回來了。

“哎，你怎么還沒走？”張瑋問。

“明天再弄嘛。感覺你最近有心事。好像悶悶不樂的。”

“沒事。早點弄完心安。”馬凱不想細說。

張瑋走過來，坐下來，點了根煙。

“你是不是為方方的事在生氣？”

“那天，你問我公不公平，我聽了心里其實挺難受的。說實在話，之前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確實，我想了想，對你是不公平。”

“但你想想，這樣說，對我是不是也不公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一直是把我當老大，把自己和方方當小弟。你覺得老大對兩個小弟不公平。但從我的角度呢？我一直覺得我們是三兄弟。現(xiàn)在只有方方拿的東西多一點。我倆都沒拿什么。如果你站我這個角度，我對自己，和對你，是不是公平的？”

張瑋頓了一下。馬凱知道他動情了，于是也點了根煙，仔細聽他說。

“我的想法，其實非常簡單。買車這個事情，以前我覺得你是想通了，但實際上你還是有抱怨。我就再說大白話。今年年底，我們一定是要分紅的。不出意外，一個人都能拿個三四十萬吧。方方買的車，沒超這個數(shù)。他也就是把年底該拿的錢，提前拿了而已。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現(xiàn)在想買房，也可以拿錢。”

“你別笑。我是說真的。我知道，你為公司考慮，要留著錢做生意。但真說起來，如果能讓你開心，你就是提前拿個二十萬，也不會對公司造成太大的影響。我早想過了，到時候我就拖一下大佬的貨款。拖個一個月，這錢不就出來了？真的，如果你覺得買了房子就能開心，就覺得公平了，你趕緊買。”

“這不可能嘛，你覺得我能做出這個事情嗎？”馬凱很無奈地說。

“所以啊，這就是你糾結的地方。這也就是方方和你不一樣的地方。他買車，是心安理得的。他不會去操心你所擔心的這些問題。如果公司拿不出這些錢，就不會讓他去買。能讓他去買，就是有解決的辦法。你總是為一些還沒發(fā)生的事情擔心，是不是太多慮了？”

“我實話和你說吧。這個道理，是大佬告訴我的。你和方方鬧得不愉快，我和他說過。我再坦白告訴你，為了方方買這個車，我被罵到五體投地，差點就要磕頭認錯了。但是，罵過就算了。到我有難處的時候，我還是要去大佬幫我分析。”

馬凱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原來，方方對張瑋，和張瑋對江總的態(tài)度是一樣的。方方心中應該是覺得，張瑋才是他的大佬。所以他會和張瑋要東西，要幫助。張瑋指派給他的事情，他會覺得比別的都重要。

可這樣是不對的啊。馬凱心想。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不能張瑋說什么就做什么吧。甚至包括江總，也有犯錯的時候，難道就不能說，不能提醒了嗎？

可這些話，他覺得不能直接問。感覺問出來，又要爭很長時間。

既然張瑋對方方高看一眼，那就這樣吧。做到無愧于心就好。馬凱這樣對自己說。

聊完沒有什么結果。馬凱也沒要買房的錢。魚也好，車也好，華強北的辦公室也好，工廠也好，就算都過去了。

“你什么時候去找找大佬吧？上次他還在說呢，說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張瑋回辦公室之前，和馬凱說。

馬凱答應了。他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了。他有點著急，快趕不上末班公交車了。

他心心念念，就想著回去喝點冰啤酒。

然后好好睡一覺吧。

趕在十一月份來之前，馬凱做了個決定。

他去染了頭發(fā)。一頭紅褐色。

周一到公司，所有人看到了都嚇了一跳，然后捂嘴偷笑。

“干啥啊？搞這么時髦呢？”葉瑯問。

“沖一下。最近不太順，染個紅毛喜慶點。”

“恩，挺好的。也只有你還能這么搞了，就應該趁著年輕多折騰下。”張瑋剛好路過，順口說。

他們這些做手機的，好像都有著自己的迷信。就從身邊的人來說，張瑋和方方關心著魚。魚吃得好，游得歡，他們就覺得生意有盼頭。江總也是如此，生意越做越大后，辦公室里面的風水擺件越來越多。掛了好幾副江山圖，辦公室里面還擺了一個流水。

是那種帶霧化功能的塑膠假山，通上電之后，水盆里面是五顏六色的燈，水面上是一團團的霧氣。

曾經(jīng)有一次，方方趁著江總沒注意，悄悄對馬凱說：“你看大佬那個流水，像不像夜總會里的擺設？還是那種小姐只要200小費的低端夜總會。”

馬凱和張瑋聽了，憋笑憋得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