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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云頂寺參禪

“王沛生。”南凱風(fēng)語氣十分肯定,他沒有理會徐七瑞的驚詫,繼續(xù)說:

“我們來想想,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

——岳父和王沛生在臨江路南嶺看到了路上的兩塊大石頭,然后下車去推石頭。趁岳父打算推石頭的時候,王沛生從背后準(zhǔn)確地刺進了心臟。

——然后他把岳父放進車內(nèi)帶了回來,又給我們演了一出好戲。”

薛福祥說:“我當(dāng)時看了老爺身上一點兒打斗痕跡都沒有,我也覺得像是沒有任何防備,突然被害。

但是對方的人如果下手很快,一擊即中,也可能造成還來不及反應(yīng)。”

南凱風(fēng)說:“對,是有這個可能,但我們看看。

——如果說岳父被殺的時候沒有任何掙扎,是因為對方下手很快,還勉強說得通;但是他老人家全身上下一點兒打斗的痕跡都沒有,衣服上除了被匕首刺穿的地方以外,其他地方一點劃破都沒有,連泥土也沒有。這只有一個解釋:說明岳父從下車到被殺,整個過程都沒跟任何人發(fā)生打斗。

——還有,岳父的車停在路上,他和王沛生下了車,然后與人發(fā)生打斗,再加上王沛生還要自己推開石頭,再把岳父抱上車,又重新發(fā)動汽車。你們想想臨江路南嶺離越江樓才多遠(yuǎn),就算馬老板開車慢,他和岳父的車能差得了多少距離,花不了幾分鐘肯定能追上。

——而馬老板嘔吐之后,上車往前開,卻只看到了路邊的石頭,岳父的車卻連影子也沒了,因為岳父他們從下車到上車,時間很短,可能只有一分鐘,最多兩分鐘。所以馬老板開到臨江路南嶺時候,王沛生已經(jīng)開走了。

——再有,打斗聲、喊叫聲,王沛生慌張地放聲大哭,馬老板他們一點兒都沒有聽到?但是卻聽到了一聲口哨,這正常嗎?”

徐七瑞和薛福祥仔細(xì)地聽著、想著,沒有插一句話。

“另外,三個身手不錯的壯漢,在馬路上設(shè)下計謀讓車停下,然后殺人,不可能用匕首,他可以用槍,也可以用砍刀,這兩樣遠(yuǎn)比匕首要方便。

——而匕首跟砍刀和槍比起來……”

“匕首更利于貼身刺殺,卻不利于砍殺、打斗。槍的聲響則容易引起注意。”薛福祥說,而徐七瑞的表情扭曲而痛苦。

“對,只有貼身刺殺,匕首才會勝出。

——你們再回憶下那天王沛生說的話,對方三個人用的什么刀,他說沒看清楚,這根本就

是遮掩。

——還有他說那三個人得手之后逃往小樹林,可我和福祥叔在小樹林里根本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腳印。

——而且,王沛生說那三個人用刀,岳父是被匕首所刺,而王沛生頭上的傷卻是石頭砸的。”南凱風(fēng)一口氣往下說著。

“手里有刀、又有匕首,為什么要撿石頭來砸。”薛福祥說。

“對啊?為什么要扔下刀和匕首,去撿一塊石頭?”南凱風(fēng)說。

“可是,王沛生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徐七瑞非常痛苦。

“七瑞,而且我們仔細(xì)查看了車子和那條路上的血痕,很顯然岳父被殺以后不是被抱緊車?yán)锏模潜煌线M車?yán)锏摹?

——看著自己的師父這樣子,如果王沛生真的著急嗎?”南凱風(fēng)的語帶哽咽,說:“你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你們都是這樣過來的,他不知道要馬上撕開衣服,然后緊緊堵住傷口嗎!?

很顯然他沒有這樣做,所有的這些都說明,王沛生絕對有問題。”

薛福祥點頭。

“可是,王沛生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卻暫時還不知道。但,我們很快就會知道,我相信整件事情背后的人,比王沛生厲害太多。

——是他出謀劃策,是他把石頭放在路上,而那聲口哨是王沛生向他報信。”南凱風(fēng)說。

說到這里,三個人都安靜了,徐七瑞在痛苦中慢慢冷靜下來。

徐七瑞的眼神變得冷靜而堅毅,他看著南凱風(fēng)。

“這件事情我們倉促不得。

一則,王沛生是薛源堂的弟子,而且還是大師兄,為了給七瑞和其他薛源堂的弟兄們一個清楚的交代,我們要查出實據(jù)。

——福祥叔,你盡快找張照片或者找人畫張王沛生的像,交給童老板辨認(rèn)一下。”南凱風(fēng)繼續(xù)說道。

薛福祥點了點頭。

“二則,我們一定要把他背后這個人揪出來,否則不但岳父不能瞑目,我們也寢食難安。”南凱風(fēng)說。

“姑爺,您吩咐吧,七瑞都明白了。”徐七瑞的情緒已經(jīng)更穩(wěn)定一些了。

薛福祥拍了拍七瑞的后背,徐七瑞說:“福祥叔,我沒事了。”

薛福祥說:“跟蹤,必須馬上安排。”

南凱風(fēng)說:“是的,福祥叔,你找一個可靠的人,決不能走漏了半點風(fēng)聲,讓他和七瑞一起負(fù)責(zé)跟蹤。

——最要緊的是,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們懷疑上了王沛生。”

薛福祥想了想說:“那就長貴。”

——悄悄跟牢王沛生,這個人早晚會浮上來。”

三個人達(dá)成一致。

次日,七瑞來到鐵匠鋪,童老板看了王沛生的畫像,已經(jīng)認(rèn)出了他就是買刀之人。南凱風(fēng)等對王沛生安排的跟蹤也更緊密了,但卻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與任何可疑之人接觸。

很快,薛三爺下葬的日子到了,下葬之日盛葆霖和嚴(yán)仲明也來了,盛葆霖痛哭哀悼,悲從中來,不能自已。臨走之時盛葆霖對南凱風(fēng)說:“凱風(fēng),兇手調(diào)查可有眉目?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嗎?”

南凱風(fēng)說:“略有進展,但仍不明朗。如有準(zhǔn)信,一定及時告知盛伯伯。

——盛伯伯和明叔在上海多有操勞,賭場諸事繁雜,你們費心了。

——我什么時候離開杭州,還說不好。”

盛葆霖說:“不急,你把杭州的事情辦完,辦妥帖。”南凱風(fēng)點了點頭。

靈堂撤了,王沛生也無需再守靈,徐七瑞便緊緊盯著他,看他與什么人接觸。

下葬后的第二日,冬陽軟綿綿的,昔年好友林國鈞來薛公館約南凱風(fēng),一起去登云頂寺。

還是像往常一樣沿著棲霞嶺一直往上,初夏的棲霞嶺蒼松翠竹、樹影婆娑,掩映著青石古碑。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聽得蟲鳴鳥叫、溪水潺潺。像學(xué)生時代那樣,他們沿著棲霞嶺往北,來到了云頂寺。

林國鈞說:“凱風(fēng),我知道薛美秋和你岳父的事帶給你很大的壓力,你也別太難過了。”

南凱風(fēng)說:“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只能面對。

——你呢,還要去留學(xué)嗎?”

“不去了,就待在家里,幫我爹打理家里的生意。”林國鈞說。

“——對了,凱風(fēng),我們的那個同學(xué)柳月姣你還記得嗎?”林國鈞問道。

南凱風(fēng)說:“怎么不記得,畢業(yè)才幾年?”

——你怎么突然提她?”

林國鈞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就像一個頭上帶著帽子的年輕男人,突然被人摘掉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個脫發(fā)禿頭的腦袋一樣。

林國鈞說:“呃,她后來嫁給鼎泰昌的二少爺李福潤,雖說是大戶人家,但嫁過去之后過得很不好,公婆嫌棄他過門以后沒有一男半女,她那個男人也整日里抽鴉片,沒過兩年那男人竟死了,現(xiàn)在她回到娘家寡居,父母兄嫂都覺得她喪氣,日子也不好過。”

南凱風(fēng)說:“沒想到,才短短幾年,她受了這么些罪。”

林國鈞說:“我知道你們倆在讀書的時候十分投緣。你是因為家中變故才不得已落娶了薛美秋,而月姣這幾年心里頭一直沒有放下你,你對她可還有那份心……”

見南凱風(fēng)沒有說話,林國鈞立刻說:“要不,我?guī)湍闳フf說,即便做小……”

南凱風(fēng)聲音稍微大了一些,但也還沉穩(wěn),說:“國鈞!你誤會了。

——我心里只裝得下薛美秋。”

林國鈞說:“我知道,你喜歡的人其實是柳月姣,因為如今薛美秋的腿成了這樣,而且你岳父又剛?cè)ナ溃阅阌X得這樣做不太好,要不然再等上……”

南凱風(fēng)站起來說:“國鈞,我還有事,先走了。”

“怎么啦?那我們一起走吧。”林國鈞站起來。

南凱風(fēng)說:“哦,那走吧。”說罷,兩人一起往寺外走去,沒走三五步,南凱風(fēng)說:“我得回去,我突然想起來,跟云修老和尚還有幾句話要說。

——你先下山吧,你我就此別過。”

說罷,扭身回頭。

林國鈞看著南凱風(fēng)的背影說:“你既如此,那我也放心了,我這就找媒人去柳家,你可別怨我。”

南凱風(fēng)頭也不回,徑直往里去,找云修老和尚去了。

云修正在給殿內(nèi)的長明燈添油,南凱風(fēng)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云修師父。”

“適才這燈芯炸了一朵燈花,今日果有貴客。

——是南邊的暖風(fēng),吹進來了。”云修年近八旬,個子不高,眉目慈藹,圓圓胖胖。

南凱風(fēng)問:“師父,別來無恙。”云修笑卻不答,似問非問看著他。

南凱風(fēng)說:“我今天和一位故人聊得不大愉快,以前我覺得他是最了解我的,可今天,我卻覺得,我們好像從未認(rèn)得。

——可當(dāng)我撇下他,與他分開,讓他一人下山之時,我又念及與他的舊日情分,心中生出惆悵來……”

云修說:“來,我老眼昏花了,幫我剪剪燈芯草。”南凱風(fēng)手持剪刀,剪掉了一截發(fā)黑發(fā)柴的燈芯草。

南凱風(fēng)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云修合十還禮,道:“阿彌陀佛。”

南凱風(fēng)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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