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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語義演變方向性的局限

以上提到的這類語義演變,并不能概括所有的語義演變;而且語義演變的方向性也不是絕對的。下面分四點來說明。

5.1 第2節(jié)已經(jīng)提到:指稱實物的體詞,其演變方向難以預(yù)料。比如體詞的詞義可以縮小,例如“谷”古代指百谷。體詞的詞義也可以擴大,比如“江”由指長江發(fā)展為江的總稱,“河”由指黃河發(fā)展為河的總稱。(參看蔣紹愚 1989a:74-78;沈家煊 2004)這與上面談到的發(fā)展不一樣。正如Heine等(1991:50)所說:語法詞的發(fā)展是從具體到抽象的單向性的演變,而詞匯詞的發(fā)展則沒有這一限制。

5.2 并不是所有的演變都是“M2?M1”“M2=M1+X(說話人的主觀性)”。比如中古、近代漢語的“謂、呼、言、云、道”等言說類動詞有“認為、以為”義。因為常理是:說什么,則認為什么,所以言說義可以引申為認為義。關(guān)于說和想的關(guān)系,參看李明(2003)、Shinzato(2004)。同樣,“保、管、包、保管、管保、包管、保準(zhǔn)、準(zhǔn)保、保證”等詞用如施為動詞(performative verbs)時轉(zhuǎn)化為必然義,比如“他保管去”可以義為“他一定去”,也是因為有“我保證他去則他一定去”這個常理;“想、怕、恐怕”等詞轉(zhuǎn)化為可能義,比如“他恐怕不行”義為“他可能不行”,也是因為有“我恐怕他不行則他可能不行”這個常理。概括如下(“>+”表示隱涵implicate):

(30)[言說] >+ [認為]

[保證] >+ [必然]

[猜想] >+ [可能]

這里沒有“M2?M1”的關(guān)系,比如[認為]不蘊涵[言說]。這類發(fā)展也與主觀化無關(guān):“[言說] > [認為]”與說話人的主觀性無關(guān),“維彼愚人,謂我宣驕”(《詩經(jīng)·小雅·鴻雁》)理解為“那些愚人說我驕奢”或“那些愚人認為我驕奢”都不涉及說話人的觀點或態(tài)度;“[保證] > [必然]”和“[猜想] > [可能]”在語義演變前后都涉及說話人,如“他保證去”源于“我保證他去”,“他恐怕不行”源于“我恐怕他不行”,因此在演變前后主觀性的程度是對等的。

有的語義演變也許根本就是隱喻而不是轉(zhuǎn)喻。比如Bybee等(1994)認為英語的should由道義情態(tài)轉(zhuǎn)變?yōu)檎J識情態(tài)義是轉(zhuǎn)喻,因為有一個漸變的過程;但是must由道義情態(tài)轉(zhuǎn)變?yōu)檎J識情態(tài)是隱喻,因為找不到一個二義共存的中間階段。但是Traugott(1999)認為must從必要轉(zhuǎn)為必然存在中間階段。當(dāng)然“[必要]>[必然]”通常也被認為是主觀化。

5.3 語義演變方向性的適用范圍是有局限的。在明確A、B兩義的情況下,可以判定是A發(fā)展為B,還是B發(fā)展為A。比如在[意志]和[將來]二義中,能夠判定是[意志] > [將來];而一般不會是[將來] > [意志](參看Bybee等 1991)。但是在只知道一個意義的情況下,比如[意志],至多只能大致知道它來源和今后發(fā)展的范圍,而無法保證具體的方向。比如[意志]可以來源于“規(guī)劃”義(如“規(guī)”),“準(zhǔn)備”義(如“擬”),“等待”義(如“待”),“約請、要求”義(如“要”),“思想”義(如“想”);[意志]可以發(fā)展為[將來],也可以發(fā)展為[條件](“你要來,我就走”)。

5.4 這種方向性不是絕對的。下面舉幾個例子。

第一個例子是“即、就”,它們都有限定義。“即”表限定如:

(31)此一個人死?諸人亦然?(《變文·太子成道經(jīng)》)

限定義來源于“確認”義(比如“即是他、就是他”中的“即、就”)。同時我們推斷:上古漢語表示限定的“惟(唯、維)”(比如“惟我與爾有是夫”(《論語·述而》))同樣是從表確認(比如“厥土惟白壤”(《尚書·禹貢》))發(fā)展而來。英語的exactly、precisely、just,德語的genau都有“就、正、恰恰”的確認義,它們也有“只”的限定義。(K?nig1991:6.1節(jié))這也說明限定義與確認義的聯(lián)系并非偶然。限定也是確認,是通過排除其他不符合條件的主體來確認符合條件的主體;但確認不一定都是限定。

反過來,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表限定的“只”用為表確認的例子。比如“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賈島《尋隱者不遇》)“只在”表確認,義為“就在”。又如王锳(1986:321)舉到下面“只”明顯義為“就”的例子:

(32)(凈)孩兒,看娘面送與他。(丑)我是不去!(宋代戲文《張協(xié)狀元》11出)

(33)解元萬福,在媳婦家安歇。(同上,24出)

第二個例子是關(guān)于總括副詞。一般來說,是總括副詞發(fā)展為語氣副詞而不是相反,如“并”“總”:

(34)墻壁瓦礫,無情之物,是古佛心。(《祖堂集》卷3“慧忠國師”)[總括]

(35)生老病死相煎逼,積財千萬成空!(《變文·八相變(一)》)[總括]

(36)其兒子在家時,不曾語,又不曾過門前橋。(《祖堂集》卷3“慧忠國師”)[語氣]

(37)無人時,和尚還說話也無?(《祖堂集》卷8“云居和尚”)[語氣]

前兩例表總括,后兩例只能視為語氣副詞,義為“完全、根本”。

但是,按照吳福祥(1996:142)、楊榮祥(2005:103),副詞“都”最早出現(xiàn)于漢魏六朝,是以做語氣副詞為主。楊榮祥認為表總括是由這種用法演變而來。做語氣副詞如:

(38)便索輿來奔喪,不哭。(《世說新語·傷逝》)

做總括副詞一直到唐五代都處于下風(fēng),例如:

(39)佛是虛名,道亦妄立,二俱不實,是假名。(《祖堂集》卷3“司空山本凈和尚”)

第三個例子是劉丹青(2003)談到的“伴隨介詞>受益介詞”以及“受益介詞>伴隨介詞”這兩類相反的演變過程。前者如“搭”,后者如“幫”。這里不舉例。

第四個例子是江藍生(1993/2000:314)舉到的“身體弱>心理弱”以及“心理弱>身體弱”這兩類相反的演變過程。前者如“弱”,后者如“怯”。限于篇幅不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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