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開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在這個不大的空間里，足夠周圍所有的人聽得清清楚楚了。空氣瞬時就凝滯了，畢竟在坐的所有人里，賀開的咖位最大。

只見那幾個藝人面面相覷，彼此間用眼神來了一陣激烈的交流。

但他們也并不敢多說什么，畢竟賀開他們是惹不起的，而且唐笑也是賀開的人。幾個吃瓜群眾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低下頭趕緊扒飯。

唐笑看著賀開突然發難，頓時手足無措呆在原地，口中無意識地念叨著：“我……我……”

“你什么你，事情做不好，話也不會說嗎？”賀開冷冷地說。

“賀老師，您在這呢。”就在兩人僵持住之時，休息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來人竟是孫副導。

“賀老師真是不好意思，您的餐給您訂晚了。”孫副導一進門，就看到唐笑呆立在旁邊，賀開的面前還擺著劇組給群演和普通工作人員定的盒飯，趕緊送上專門為賀開定的午餐。

“您看您，對午餐有要求就早點告訴我呀，我們一定都滿足。要不是剛才馮導突然問起來您的餐定沒定，我都不知道場務那兒沒專門給您定午飯。都怪我們助理，小年輕兒，干活不仔細，您多擔待。”

孫副導陪著笑，空著的手往后一揮，就見一個瘦瘦的年輕小伙子走上前來，雙手緊緊地攥著衣服下擺：“賀老師，對不起，是我沒和您的助理對接好……”

“你瞎說什么呢，”之見男孩話都沒說完，孫副導一巴掌就輪到男孩的后腦勺上去了：“賀老師的助理沒找你，你就不會去找她嗎？你難道是個死人嗎？”

孫副導訓完了男孩，轉頭對賀開諂媚一笑：“賀老師，我這助理不會說話，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說完，孫副導用余光瞥了唐笑一眼，心里暗罵了一聲晦氣。

賀開這什么破助理，來劇組不說一聲就算了，賀開午餐有特殊需求也不說，害自己白白被馮導罵。

賀開只看孫副導和這個男孩這一來一回，就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他也并不打算為唐笑出頭，畢竟自己當初留下她，不就是想看她狼狽的樣子嗎？

于是他揮揮手，對孫副導說：“孫導言重了，不就是一頓飯嗎，我這助理也有錯。但她是新來的，還是個女孩，你們就別和她計較了。以后，我多說說她，一定再不給你們添麻煩。”

唐笑在一邊站著看賀開和孫副導打機鋒，死死地咬著嘴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耳朵里嗡嗡直響。

他們一個臟字都沒說，但他們說的，她都聽懂了。賀開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干不好，孫副導明面上是在打罵他的助理，實則罵的人是她，罵她干不好自己的工作還連累他被馮導訓斥……

“多謝賀老師體諒，那我們就先走了，您先吃，我們就不打擾了。”說完就帶著男孩退了出去，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唐笑，看見了嗎，”賀開見孫副導兩個人出去，手指點了點外賣塑料袋上的字，對唐笑說：“這才是我的飯，你記好了。”

唐笑死死地盯住賀開指尖停住的位置，十指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清晰的痕跡。

白色塑料袋上，“MORTON'S“幾個猩紅的字深深地烙進眼底。她想，這幾個字母她今生都不會忘掉。

“你還愣著干什么？帶上你的飯，出去。”賀開低著頭吃飯，頭也沒抬地說道。

片場外一個雜亂的小角落，唐笑捧著剛才從休息室拿出來的盒飯，呆呆地坐著。

她看看手里已經沒有任何溫度的米飯，安慰自己：正好，賀開不吃她今天中午不用餓肚子了……

她轉過身把菜放在臺階上，手里捧著米飯蹲在下面。飯菜才入口，唐笑的眼淚就從眼眶里奪眶而出，心里充滿了數不盡委屈。

她努力地咀嚼，但那一口已經嚼得稀爛的飯菜卻怎么也咽不下去。

唐笑，你不能哭，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打起精神，下午你還要上班，你不能再掉鏈子了。

唐笑胡亂用手抹了抹臉，把剩下的菜撥到米飯上隨便攪了攪，就一籠統地塞進嘴里。

原來劇組的盒飯，是眼淚味的……

等到下午賀開開工的時候，唐笑的眼睛還有一絲微微的紅腫。整個下午，她全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還好的是，賀開一下午都沒再多說什么。孫副導也只是給了她幾個白眼，倒也沒有故意再難為她。

因為今天下午的戲不多，賀開拍完就能夠回去休息。唐笑把賀開送回公寓，等她坐著最后一班車回到家，只覺得身心俱疲。

唐笑坐在漆黑的臥室里，下巴枕著膝蓋，呆呆地坐著。突然，滿室的寂靜被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打碎，唐笑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媽媽！

這么晚了，媽媽是有什么事嗎？唐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趕緊把電話接起來：“媽——”

“笑笑，你休息了嗎？”聽筒里，傳來唐母溫柔的聲音。

“沒有，我剛到家。”

“笑笑，你今天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了嗎？”

唐笑的心因為唐母的話懸了起來，她怕唐母擔心，趕緊否認：“沒有啊，今天很順利呢。我還看了影后演戲，演得特別好。”

“笑笑，你能騙得過別人，但是還能騙得過我嗎？剛才你一接電話，我就聽出來你的聲音不對了。說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不說媽媽更著急。”

唐笑咬咬唇，猶豫了半天才下定決心，把中午發生的一切和唐母和盤托出。

“媽媽，我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什么都不教我卻那么理直氣壯的指責我？我不是做不好，只是沒有人告訴我該怎么做。我又不是這個專業畢業的，不會很正常啊，為什么他們都要罵我呢？”

本來已經被唐笑壓在心底的委屈，被唐母這一關心，盡數宣泄了出來。

“笑笑，因為這就是職場啊。”出乎意料的，唐母的聲音格外平靜。

唐笑沒有聽到母親的安慰，也沒有聽到母親為自己說話，令唐笑困惑不已。

像是知道唐笑的疑惑，唐母接著說：“在學校，老師的職責就是教書育人，學生需要做的事就是學好知識，因此對老師來說，工作職責是教會學生。不會沒關系，只要愿意盡全力學就行了。”

“但是當你工作以后，領導、乃至同事對你的要求都不再只是‘能學會’，他們更想自己的下屬、同事‘能做到’。因為每個人都是一項工作的一部分，哪個部分成為短板，都會影響這項工作的進行。況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任務，哪有那么多時間來教你什么呢？”

“但是笑笑，你這么聰明，媽媽相信你可以做好這份工作。只要你多聽、多看，相信這份工作也并不會難倒你，你可以做的很棒，媽媽對你有信心。”

唐母的一席話讓唐笑心里的委屈慢慢消散了，她仔細琢磨了一番覺得媽媽的話是對的。

其實在過去打工的時候，她也并不是一番風順。在她剛開始的時候也有過什么都不懂遭人白眼的時候，只是那個時候有一個好心的姐姐幫助了她。

這一次，就讓自己主動出擊，去找那個“老師”吧。

于是這天晚上，宣錦出乎意料的接到了唐笑的電話。

“笑笑，這么晚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又出事了？”宣錦一接起電話就緊張得不行，因為她知道以唐笑的性格，是不會沒有大事還這么晚打電話給她的。

“小錦，我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唐笑有些歉意地對宣錦說。

“沒有沒有，我還在刷劇呢，我是個夜貓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就好，有件事我可能得麻煩你一下……”唐笑獨立自主慣了，突然開口求人幫忙讓她有種難以啟齒的感覺，哪怕電話那頭的人是宣錦。

宣錦一聽唐笑要請她幫忙，簡直感動到熱淚盈眶。天知道這是她們認識這么久，唐笑第一次主動提出需要她的幫助。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唐笑被宣錦逗得噗嗤一聲笑了：“不用你赴湯蹈火，我就想請你幫我找一個做過演員助理的人，我想問問他們助理的工作具體都有哪些、怎么做。”

“這樣啊，”宣錦歪著頭思索了一下，打了一個響指：“你等一下，我來想想辦法。”

唐笑道了一句好，就掛了電話。有些忐忑的等了快半個小時，宣錦才重新打了過來。

“笑笑，我給你找到人了，也和她說好了，等下聯系方式發你手機上。”

唐笑聞言，激動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小錦，謝謝你，嗯……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

“小意思，不用放在心上。真的想感謝我的話，改天給我燒魚吃吧。”宣錦說到魚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

唐笑做的魚是真的好吃，秒殺她吃過的各種米其林三星、五星級飯店。

“嗯嗯，我給你做到讓你一吃就想吐。”

“嘻嘻，吃多少我都吃不吐。行了，你趕緊打電話吧，打完了也趕緊睡。”

唐笑和宣錦互相道別后，就趕緊給宣錦幫她找的“老師”打了電話。這一交流就交流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她的“老師”需要去機場接人才掛斷電話。

唐笑看著手里被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心里很踏實，哪怕現在時間已經到了半夜，她都沒有半分倦意。

今天的我你們愛答不理，明天的我讓你們都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