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秦湘的媽媽賀貝加爆發了,原因無他,秦湘沒考好,語文97分,數學93分,英語56分。按照有關部門規定,不允許學校組織成績大排名,但是按照慣常表現,這個成績在班級估計15名開外。要知道,上次期末考試秦湘可是班級第一,把她從第一寶座趕下來的是朱子訓。因為朱子訓與媽媽約定,期中考第一,就不用去新加坡上學了。
賀貝加今天班上沒事,早走了一會兒,直接把秦湘接回家。讓她做心靈重塑,練習眼球軌跡、腦屏成像和波動速讀。賀貝加一年前為秦湘報了右腦開發課程,一直對秦湘的學習熱情和效果不滿意,今天帶著氣讓她按照順序一項項地練習。她們家三間臥室,兩間書房,非常寬敞,但出于監督方便,賀貝加讓她與自己一起學習。賀貝加為了增加收入,報了消防工程師課程,對于她這個多年不曾學習、知識相關性又相去甚遠的文科生來說,難度非同小可。她的空間感不太強,化學知識接近于零,計算能力慘不忍睹,樓間距、防火閥門數量和不同物質、不同建筑防火等級讓她焦頭爛額。但不管怎么樣,學習的決心下了,不菲的培訓費交了,只能咬著牙堅持到底。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三遍不行再來一遍。她深信,別人能過的考試她也一定能過,況且太容易拿到的證書就不值錢了。
秦湘和媽媽一個書桌學習,感覺空間有點局促,小心翼翼地征求媽媽的意見,經同意移到自己的臥室,因為另一間書房由她父親長期占據。秦湘的父親叫秦長城,10年前辭了公職,買了四臺電腦,開始職業炒股生涯。閑暇時,總結梳理自己掌握的證券知識和交易經驗,撰寫相關書籍,先后出版了兩本專著。今年行情不好,郁悶之下,開始寫小說。無非是把那些自己想做而不得做的事情,豐滿的理想因骨感的現實而無法實現的夙愿寫進去。在虛擬世界種下一顆種子,細心呵護,精心修剪,讓它長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秦湘練著練著就移心別用了,眼球軌跡簡直枯燥無比,盯著軌跡線動來動去,又不是曲譜,可以看出優美的旋律。注意力也沒有意思,一個黑點放大再縮小,還不如練會兒輪指。稍微一走神,眼前的小黑點就不受控制了,一個變倆,倆變仨,竟然看成了一橫排。眼神一晃,落在桌上的一盆黑法師葉片上。她驚奇地發現黑法師葉片聚攏成的花型足有八層之多,花心是鮮綠的,由內而外漸紫漸黑。她用手去摸其中一朵最外層的一片葉子,飽滿厚重,手感很舒服。稍微用力,葉片從根部脫離開來,捏在手中,細長苗條,甚是漂亮。這是家里最大的一株黑法師,足有半米高,其他各屋都移植于此。也正因為如此,花盆相對太小,底土太少,營養跟不上,總出現落葉。不像旁邊那珠桃美人,粉紅色的肥厚葉片長得很慢,總是一副嬌滴滴的羞惗之態。眼神再一晃,桃美人的粉紅笑臉竟突然變大,羞惗表情換成一副憤怒的表情,沖她大吼道:“你在干什么?”
秦湘沒有看錯,她媽媽對于她偷懶走神早有防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面前。秦湘打個冷戰,茫然無措地說:“我在練習啊。”賀貝加氣鼓鼓地走出臥室,對著秦湘爸爸的書房大聲說:“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在做什么,她在玩葉子。”秦長城不以為意地說:“我想她在研究植物葉子的脈絡。”
賀貝加氣不打一處來。“好,你不管,我管!”她重新走進女兒的臥室,把秦湘從椅子上提起來,摁在床上就開打。“讓你玩,期中考試考成那樣,還在這玩。”啪……啪……
“媽,你別打了,我怕你手疼,我自己打。”秦湘噙著淚水,右手拿起書桌上的長尺,啪啪地抽打自己的左手心。
賀貝加還沒解氣,抄起秦湘的作業本,刺啦……刺啦……撕得粉碎。“天天不干正事,我也會撕。”這話是說給秦湘爸爸和奶奶的。秦長城今年股票大跌,資產嚴重縮水,還天天寫小說,不做家務、不做飯。而秦湘奶奶做飯不好吃,不講究營養,都是農村的做飯習慣,為此還向馮冬梅訴過苦。秦湘奶奶經則嫌秦湘父母不管孩子學習,整天念叨秦湘大娘管孩子嚴,孩子寫作業不規整,就把作業本撕了重寫。
“媽,打歸打,但是我得告訴您,我不喜歡右腦開發。”秦湘也很倔強,雖然淚水嘩嘩的,但沒有哭出聲。
“我送秦湘去的時候,聽一個學生說,他下期不參加了,兩秒看一頁書,根本做不到。”秦湘奶奶壓根就不看好這項課程,總覺得是忽悠人的,就和自己聽課的那些會銷保健品一樣。兒媳婦總勸她不能買,自己卻聽信別人的各種推銷,兩萬八的課程說報就報,后來又買一副腦波耳-機,一千五百元。一副耳-機的錢得買多少雞蛋,自己起早貪黑、辛辛苦苦的排隊領雞蛋,就為了給這個家省幾個錢,現在看來排到死也賺不回來了。
“你別那么說,總覺得上當受騙似的,他不練能做到嗎?你看《最好的大腦》微觀辨水的那個人,難度多大啊,從五百多杯水中挑出一杯。”賀貝加說。
“那個人可不是培訓班出來的,他是學美術的,平時就愛好觀察。他比賽時34歲,也有一個女兒,人家是自己比賽,可沒有要求女兒去,而是給女兒一個榜樣。你今年也34歲,出名不怕晚,你覺得行,你練練吧!”秦湘奶奶不服氣地說。
“右腦開發是有年齡限制的,過了這個年齡就不好使了,你看看培訓班那么多人,有大人練的嗎?不是為了秦湘好嘛,她將來學習能用得上它。”賀貝加說。
“對,能用得上。練之前還能考第一,現在15名,不知道怎么用的。沒有大人練,那是因為都跟你一樣,都想兒女成龍成鳳,自己做不到,把希望寄托在兒女身上。你怎么不學學洛克菲勒和摩根,給兒女開創一項事業,養多少輩子下去。”秦湘奶奶說,她早上剛看完一部紀錄片,難得能記住兩人的名字。
“學習不好,是因為她沒用上記憶方法,人家別的同學也沒有閑著,都上英語、作文培訓。我讓秦湘上,你們都不同意。誰不望女成鳳,我也沒指著她,不是希望她將來過得好些嗎?你說的那些人,我不認識。我也沒有閑著,我這么大的人了,還在辛苦的學習,還不是你兒子不掙錢。”賀貝加說。
“朱子訓只上了一個架子鼓培訓班,而且早就停課了,現在自己練習呢。”秦湘弱弱地說。
“沒你說話的份。人家不培訓都能考第一,說明人家天資聰慧,你更得奮起直追了。”賀貝加說。
“我兒子不掙錢,都是你掙的?你掙的那點工資能買得起這么大的房子嗎?”秦湘奶奶氣憤地說。
“不要一說你兒子你就受不了,他是男人,買房子養家本來就是他的事。你到別人家瞅瞅,有幾個男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悶在家里的。讓他跟我一起考消防工程師,他也不考,寫什么破小說,他以為他是金庸啊,能換來錢嗎?”賀貝加越說越氣。
“你這孩子,他不就是今年沒掙錢嗎?你沒掙錢的時候,他嫌棄你了嗎?”秦湘奶奶說。
“我是女人,老是跟我比什么,你還不掙錢呢,我們嫌棄你了嗎?”
秦長城再也坐不住了,憤而離身,走出書房。“你嫌棄媽試試?”
“我不是說沒有嫌棄嘛!”賀貝加見老公也來針對自己,有點受不了了。
“前面半句說的什么,誰不掙錢?你到家政公司問問,要找一個看孩子、管接送、給做飯、打理家務的保姆多少錢,你能不能找到還兩說。別看現在大學生不好找工作,勞動力那都缺,只要肯出力,誰也餓不著,比在你這過得還好。你說我沒關系,別說老人,老人沒沾你的光,你沒資格,你不配!”秦長城說。
“好啊,我不姓秦唄,都針對我。我大老遠嫁你們家就是受氣來的,當初我媽說什么不讓我嫁你,我瞎了眼,我賤!”說著,就穿衣服鞋子,往門外跑。
“媽也不姓秦!”秦長城冷冷地說。
“咣當”一聲,賀貝加摔門而去。
秦長城也沒有去追,追也追不回來,思想的問題還得自己想通。按照慣例,她會很快后悔,估計晚上又會有好吃的了。于是,他很愉快地把妻子打孩子這段寫進了小說,之所以愉快,是因為他把這段寫成了別人家的事,作為家庭教育的一則故事存在。
賀貝加想找個人聊聊天,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正在做飯,一個正在陪孩子寫作業。無聊之下,自己買了張電影票,抱著兩盒爆米花,進了電影院。心里想著家里的事,電影演的什么,完全不知道,后來覺得沒意思,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凌子書店。經過上次聊天,她對馮冬梅恨之入骨,但又不由自主地尋找起她的蹤影。終于在音樂廳,她看到馮冬梅正在一臉幸福地看著尤思彤彈奏電子琴,朱子訓和許昌遠在擺架子鼓,許昌遠的吉他和小號安放一旁。他們又增加了一個新成員鄔瓊英,一個個子很高、長相成熟的女孩,懷里抱著一面吉他。令賀貝加不解的是為什么她的吉他只有四根弦,琴頸也比一般吉他長很多。其實她不認識,鄔瓊英彈奏的是貝斯,他們聽說“六指琴魔”吳弦的驚艷表現,正在接收吸納新成員,向正式樂隊發展。
許昌遠眼睛尖,第一個看到賀貝加走過來。“阿姨,秦湘今天怎么回去那么早,我們約好了晚上排練。”
“我不知道,她也沒跟我說,你們不都是中午排練嗎?”賀貝加溫柔地說,見到這些孩子們,再大的氣也消了一半。
“那是過去,我們已經和過去告別了。現在我們要成立樂隊,班級晚會只是捎帶腳的節目,我們的目標是唐州市業余音樂大賽。鄔瓊英不在書店托管,中午回家吃飯,沒法練,只能晚上練。”許昌遠不無豪氣地說。
“據我所知,樂隊沒有琵琶啊?”賀貝加奇怪地問。
“阿姨,您還是知道的太少了。樂隊沒有琵琶,但是有主唱啊,我們的主唱非她莫屬,她的嗓音是我見過最好的,連周老師都夸贊她。而且秦湘還可以擔任節奏吉他,掃個和-弦是沒問題的,這樣我們就不用另找吉他手了。”許昌遠熱切地說。
“她什么時候學的唱歌,還會彈吉他?”賀貝加被他說地一愣一愣的,秦湘明明只學過琵琶啊。
“這個簡單,唱歌是天生的,吉他是我教的。阿姨,你能不能讓她過來啊?”許昌遠說。尤思彤和鄔瓊英也過來問秦湘的事。“為什么一放學就回家了,有什么事嗎?”
“哦,沒有什么事,我這就打電話讓她過來。”賀貝加覺得家里應該吃過飯了,給秦長城打電話。“喂,老公,讓媽把秦湘帶到凌子音樂廳吧,……哦,湘兒啊,快過來吧,你同學等著你排練呢。”她已經忘了剛才的不快,語氣溫柔得發酸。
“阿姨,你怎么這么溫柔,我媽跟我說話從來不這樣,每次都是兇巴巴的,強硬得很。”許昌遠羨慕地說。
“那是因為你不聽話,天天讓你-媽媽操心,玩個游戲……”尤思彤話沒有說完,就被許昌遠打斷了,“啥時候的事了,還當新聞說。王牧之的爸爸幫我們打贏官司了,游戲公司要是不上*訴,我們過幾天就能拿回錢了。”許昌遠也學會了“上*訴”這個詞。
“尤思彤,你這次考多少分?”賀貝加問。
“忘了,反正都是90分以上。”尤思彤不想談及成績,大人們見面就問考了多少分,都把她問煩了。
“她考得還不錯,反正比我強。”許昌遠還要說,被朱子訓叫過去,尤思彤和鄔瓊英也回到自己的座位,準備先練著。
賀貝加心里不是滋味,女兒今天寧愿失約,也不愿違背媽媽的意愿,顯然受了很大委屈。自己又何嘗愿意讓她做個失約的人呢,是不是自己太厲害了,讓女兒有話都不敢跟自己說。自己也很失職,竟然不知道孩子喜歡唱歌,還自己學了吉他。都說興趣是最好的導師,天天逼著她開發右腦,自己真的錯了嗎?許昌遠認為自己是好媽媽,可是自己剛剛打了女兒。我們拿孩子與別人家的孩子相比,我們的孩子呢,肯定也拿我們與別人家的父母相比。唉,天下的父母,要怎么樣才能為兒女做好表率呢?
她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馮冬梅身邊,一邊觀看孩子們的演奏練習,一邊等著女兒的到來。馮冬梅從她一進來,就注意到她臉色不好看,好像還哭過。剛才賀貝加和孩子們在一起強顏歡笑,瞞得過孩子們,卻瞞不過馮冬梅。
“是不是又跟婆婆吵架了?”馮冬梅低聲說。
“你說,一個女人應該在婚姻中扮演什么角色,才是合適的?男人不應該讓女人衣食無憂,快快樂樂的嗎?”賀貝加所有所思地說。
賀貝加現在的狀態沒有引起馮冬梅的反感,一個認真思考生活真諦的女人,不管她思考的程度如何,愿意向你傾訴,希望與你分享,無論如何也讓人討厭不起來。馮冬梅不見得想到這樣的道理,但是賀貝加這樣做的時候,由內而外釋放的能量場是中性的,既沒有怨恨,也沒有敵意,凡是動物都能感受到這種平等與尊重,何況高級如人類。
“這要看你對男女地位怎么看,男女是平等的,還是女人是男人的附庸。”馮冬梅反問。
“當然是平等的,封建社會女人才是男人的附庸。”賀貝加說。
“既然男女平等,你的衣食無憂為什么又要寄托在男人身上呢,你的快樂為什么非要讓男人制造呢?當前的環境和輿-論有妨礙咱們女人工作發展娛樂的地方嗎?”
“沒有。”
“1949年以后好不容易徹底解放了女人,我們和男人一起干活養家是天經地義的,這是我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權利。如果你有權利嫌棄男人掙得錢少,男人同樣有權利嫌你掙得錢少。如果你還是覺得不對,認為只有女人能挑剔男人,那就是自降身價,從心理上還是認為男女不平等,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強,生活應該由男人主導,希望應該由男人來創造。你仍然認為女人是弱小的,是被動的,應該等現成的,而不是想要什么,直接去做。你想想是不是這樣子,既然男女平等,我們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不應該自己去創造嗎,甚至大氣點,讓男人沾你的光。”
“可是我也確實在努力做,我還報名了自己不擅長的考試,本來工作累地跟孫子似的,回到家還要挑燈學習,不就是為了增加收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你做得沒錯,但這些都是你自愿做的,湘子爸爸沒有要求你學習考試吧,也沒有妨礙你,我想你辭掉工作學習,他都不會在乎。”
“可是我在乎,辭掉工作我沒收入了,影響生活啊。”
“你看看,又是你在乎。女人不幸福,就是因為在乎的比男人多。你們家是缺錢人家嗎?你就是十年不上班,也不愁吃穿啊。”
“那樣就動用老本了,秦湘爸爸收入又不穩定,指不上他。”
“動用老本,除了你在乎,你們家還有誰在乎?說來說去,還是你在意的東西太多,本來簡單幸福的生活,讓你過得復雜痛苦了。你就是吃兩年老本,還比一般人家有錢呢。再說,湘子爸爸的賠賺,可不止你兩年工資。他都沒事,你急什么呀!這日子是你們倆的,又不是你自己的。”
“你說的對,我這天天的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多無名之火。”
“具體原因比較復雜,但歸根還是對生活不滿意,才會處處憂心,無法放松。女人對生活不滿意怪男人,男人對生活不滿意怪自己,這是為什么男人天生強大的原因,女人什么時候也這樣想了,才能真正與男人平等。女人覺得不好過了,選擇離開,另找男人。男人呢,覺得日子好過了,選擇離開,另找女人。你見過有幾個男人窮困潦倒時主動提出分手的,你可能說他沒有分手的資本,但我要說的是他沒有依靠女人的意識。強勢女人和小-白臉這種反例當然也有,但不是普遍現象,不能用來說明這個問題。我不止一次講過,幸福是一種心態,在溫飽的基礎上,與物質無關。如果你覺得錢多了才幸福,那你永遠也找不到,沒有人覺得自己錢多,永遠不夠用。”
“但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你們那時候離異的是不是特別少?”賀貝加突然問。
“你能想到離-婚,把我驚住了。我們那時都沒錢,左鄰右舍、十里八鄉最大的差別就是吃饅頭和窩頭的區別了。婚姻沒有那么多誘-惑,男主外、女主內,誰也離不開誰,實際上構成超級穩定的家庭結構。不像現在,動不動就牽出一個在京城有幾十套房子的人,一個明-星廣-告費普通人一輩子掙不來。網絡上花花綠綠的世界誘-惑人啊,現實里住的別-墅,開的好車,戴的名表,拎著名包,也讓人眼暈。即便是普通家庭,兩個人都掙錢,誰也有不將就的資本,不想降低生活質量,所以單身主義、丁克家庭、離異的越來越多。”馮冬梅不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道理,但把這句話參透了,生活的智慧與文化高低基本無關,而是與年齡閱歷成正比。“不過大多數人,離異是盲目的。為什么結婚前都覺得對方好,因為了解的少。為什么都覺得別人的老公或者老婆好,還是因為了解的少。別人的短處與痛苦不會輕易告訴你,處的時間長了,都一樣。誰也好不到哪去,誰也差不到哪去,理想的一個沒有。掛在臉上的笑,不是幸福,那是禮貌。說難聽點,叫裝相。”
“呵呵,阿姨,你不要誤會,我不想離。確實感覺你們那時候的婚姻比較純粹,人們更容易滿足。我小時候也那樣,過年吃頓好的、穿件新衣服就感覺可好了,現在天天如此,仍然處處都是矛盾。今天我就想,為什么秦湘爸爸不管孩子,不自覺做飯,他寫小說又不著急,我可是準備考試啊,非得等著我做嗎?他作為一家之長,不應該為孩子操點心、費點力嗎?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寫那不著調的小說。”賀貝加說話越來越平和,讓馮冬梅感覺很舒適。
“你們家的情況我最了解了,王夏天做事有個標準叫心平氣和。如果你要做的事不能讓你心平氣和,除非刀架在你脖子上,盡量不要勉強自己去做。湘子的爸爸寫小說時能夠做到心平氣和,你認為他寫得不著急,他卻非要把把這件事辦好,才有心思做別的事情。在此期間,你讓他打斷寫作,他便非常不樂意。而且為了寫好它,他不關心與之無關的任何事項,孩子學習可以自理,做飯有箱子奶奶,你信不信,就是晚上不吃飯他都不介意。”馮冬梅說。
“我信,他就是這樣的人,太能將就。可是孩子不能將就啊,孩子的營養得保證啊!”
“你可別忘了,湘子本來今天應該在書店餐廳吃的,是你提前把她接了回去。湘子的晚飯本來不是問題,結果讓你打亂節奏,變成了問題,你要求別人為你行為買單嗎?湘子奶奶晚飯基本都是粥,你覺得是將就,可是別人不這么認為,他們覺得晚上喝點粥挺好,有營養,易吸收。回到心平氣和的標準上,別人都覺得晚飯這么吃沒問題,只有你沒有心平氣和的接受,那就只能由你做晚飯了。你要求高,不能要求別人,只能要求自己。你看看啊,你又想復習考試,又想輔-導孩子,又想吃飯不將就,又想家里整潔,又想每天的衣服怎么搭配,你有多少精力,你心不平氣不和,怎么復習考試!讓我猜,你的復習效率也高不了。你覺得其他人都沒有為這個家庭努力,別人卻都認為你是個事媽,反而就你是一個不和諧因素。要想做好一件事,其他的事往往都得將就。麥收的季節,為了雨季來臨前搶收,我們都是帶點干糧、咸雞蛋在地里吃早飯和中飯。大明星光鮮吧,為了拍好一段戲,連宿搭夜吃不好一頓飯,不都是為了把一件事做好嗎?你什么都想做好,不分主次,就什么都做不好。你想想,如果你每天只復習考試,其他的什么事也不做,湘子爸爸會有意見嗎?湘子奶奶和湘子會不滿意嗎?或者,你正復習著,湘子爸爸讓你做一件你不打算去做的事,你什么感受。所以,你只要最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心平氣和,至于別人做什么,不是你能隨意干涉的,家人也不例外。”
“好吧,我就想早早的通過考試,以后別的事我也不管了。”賀貝加說。
這時候秦湘由奶奶帶著來到音樂廳,賀貝加起身迎了過去。“媽,你辛苦了,你回去歇著吧,一會兒我帶她回去。”語氣非常恭敬。秦湘奶奶心想,這孩子變得也快,今天尤其快。“我也沒事,跟你們一塊回去,正好也跟冬梅嘮扯嘮扯。”
秦湘奶奶與馮冬梅同是農村出身,年齡相差無幾,孩子又是同學,自打認識后,總有說不完的話,都是孩子和農村那些事。賀貝加則專注觀看秦湘彈奏吉他和唱歌,等他們操練起來,秦湘的歌聲一響,她陶醉了。也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愛,她怎么聽怎么好聽,怎么聽怎么聽不夠。只是歌詞編的太損,不知道敢不敢在學校唱。
不要問我什么人,
有個學校叫福倫。
不要問我幾年級,
語文課上火燒云。
做作業一點小困,
背唐詩兩點頭暈。
班長猜題三不準,
考試難倒俺老孫。
體育老師有點損,
其他老師容易混。
不敢忘記班主任,
罰抄罰站太銷魂。
樓道吸引小才俊,
操場排練童子軍。
追追打打滿地滾,
吵吵鬧鬧笑青春。
孰優孰劣無定論,
分數一出傷自尊。
豈能人人是牛頓,
呼叫日月換乾坤。
有心插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大人的世界孩子永遠不懂,孩子的世界大人也永遠不會懂。雖然自兒童時期長大,但生活環境和時代是多么的不同,想把自己小時候得不到的全部給兒女,兒女們想要的卻并不是這些。也許只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自-由。
是的,自-由,所有兒童——不,還包括大人,想要的都是自-由。孩子們最想要的,竟然是經濟成本最低的,也是所有父母都能提供的。遺憾的是,這又是大部分父母最吝嗇給予的,于是悲劇出現了,大部分孩子只能長成普通人。因為他們的人生設計師,即他們的父母,實在太普通了,他們怎么好意思長成另類呢?父母用成年人的思想拴住了他們,綁得牢牢的,讓他們將大部分時間耗費在自己毫無興趣的項目上,毫無保留的成為成年人世界的附屬品。諷刺的是,大人們還在那抱屈伸冤,自從有了孩子后,精力上都沒有私人空間了,周末時間都被孩子培訓班侵占了,自己的生活被孩子綁*架得死死的。天啊,欲加之罪,栽贓陷害,孩子是多么無辜。這些法*律上限-制行為能力人,從三周歲起就被監護人審*判了,得了一紙判*決,有期徒*刑至高中畢業。判*決立即生效,不容上*訴,沒有再*審,申*訴無門,抗*訴無效。根本沒有管*制、監視*居住、社區*矯正等輕微措施。從民事上來講,那就是大人與孩子簽了一份“純獲益”合同,內容都是為了孩子好,也是有效的,不得不執行。
那么大人怎么做才不算充當了法-官呢?只要孩子不違-法-犯-罪,不吸煙喝酒打群架,沒有誤入歧途,走上邪路,就讓他們呼吸自-由的空氣吧。從幼兒園到大學19年學校教育,他們有足夠時間學習知識,剩下的時間由興趣引領吧,有時候玩也能玩出花兒來。孩子一生中會有各種偶遇,說不定哪次成就了他們,也說不定哪次葬送了他們,無論怎樣,都不是能提前設計好的。即使父母高能,勉強設計好,得到這次預定的很好的機會,同時也意味著失去很多驚喜的不期而遇的機會。當一切按照既定,人生沒有可能時,激-情何在,歸途還有意思嗎?
回家的路上,賀貝加問秦湘:“這首歌叫什么名字,是誰寫的?”
“就叫《火燒云》,取自我們《語文》課本第四課課文。我和朱子訓寫的,不過一開始不是這樣,為了好唱,句子有長有短,而且沒有這么好。我們拿著它找周老師譜曲,周老師給我們改成這樣的,把多余的詞句去掉,恰好是一首打油詩。押韻取‘福倫’的‘倫’字,這是我想的。為了找那些押韻的字,我從字母‘a’一直排到‘z’,幾乎把所有可能用到的字都找出來,列在一張紙上,再根據這些字,想詞語,想句子。最后一句本來是‘待我長大換乾坤’,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可是想了又想,長大太遙遠了,再改天換地對我們也沒用了,干脆呼叫日月垂鑒吧。”
“你還會‘垂鑒’這個詞,怪不得這么工整,下了不少苦功夫。我想知道班長猜題三不準是什么意思,還有體育老師有點損又是怎么回事?”
“三不準,是語文不準,數學不準,英語也不準。體育老師有點損是朱子訓寫的,體育老師跟他們玩的時候,竟是出些餿主意。有時誰要是搗亂,就讓王牧之打他,王牧之是體委。”
“那王牧之打他嗎?”
“當然不能真打,王牧之多斯文啊。不過有時鬧著玩兒,王牧之自己不動手,讓別人動手,他在一旁觀戰。這時候,我就感覺他可狡猾了。”
“那你們班誰最愛打架?”
“沒有人愛打架,都是鬧著玩兒。呂宋島有那么一點,但是打不起來。因為沒有人打得過他,高年級的都怕他。”
“以后你們都堅持原創路線嗎?”
“必須原創!別人的歌唱著有什么意思,自己編的,好壞都喜歡。對了,王牧之也想組建樂隊呢,他想來個跨年級、跨學校的,今天上午有個叫郝斯文的吉他手加入了,但是仍然沒有找齊人手。”
西山道路燈掩映在茂盛的梧桐中間,發出柔和的黃-色光線,照在人行道上一片明一片暗。秦湘和媽媽、奶奶走過,在間隔燈光下,倒影忽長忽短,時而分-裂出兩道身影。秦湘走著走著,注意到了這點,前前后后興高采烈地捕捉媽媽的影子。不一會兒,碰到遛彎的王牧之一家,兩家人說了一會話,秦湘一家穿過馬路進了小區,回到那個寬敞明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