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醫院?”
一出辦公室大門,陳安就跟個泡泡龍一樣連續追問著。
我無語的瞥他一眼,“你以為她還是小孩啊,生病了就得看醫生,大人都很忙的,她一個年輕老師,還是個女性,肯定更疲憊。”
聽到我話里的“女性”,陳安一臉正義的反駁:“女性怎么了,你這是性別歧視,都什么時代了,你還這么古板。”
“陳少爺,生活沒你想的那樣簡單,社會是有潛規則的,就像我們見到高三學生,必須尊敬的叫學長那樣,何莉也得受制于她的上級,領導不讓她休息,她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
陳安滿臉質疑。“說的這么嚴肅,好像你體會過一樣,社會沒這么黑暗,或許老師只是昨晚沒睡好而已。”
看他眉目間充滿了希望與陽光,我突然理解了林萱的感受,陳安家境優越,當然不會理解生活的苦澀。
我們每周有六節地理課,但何莉要來十幾次,并不是因為她多么熱愛教師這個職業,而是因為有很多“老教師”,用各種借口讓她幫忙上課,壓榨她的休息時間。
我理解何莉的處境,并不僅僅因為我是她的學生,看到了她平時受到的待遇,而是因為,我也是這廣大“貧苦眾生”中的一個,當然能理解她的無奈。
小時候,我媽還只是一個科室里普通的小醫生,每天都走的很早,回來的很晚,現在我已經記不太清那時候難熬的日子,只是隱約記得肚子很餓,樓道里鄰居家的飯很香,我媽回來時的表情跟何莉很像。
不得不說,小時候的我還是很機靈的,感覺到我媽的疲憊,就很懂事的不發出任何情緒。
但是我爸就沒我這么機靈了,每次從外面進貨回來,就抱怨我媽為什么沒做飯,然后兩人就開始無止境的爭吵。
每次都是我媽勝利,我爸氣呼呼的出門。
但是我并沒有感覺到我媽能因此快樂起來,每次和我爸吵架過后,她總是會把自己反鎖在臥室。
有一次我餓得受不了,就從側門鉆進廚房找吃的,我媽看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吃放了幾天的剩菜。
孩子應該是母親最大的軟肋,我可憐的模樣,徹底勾起了我媽的母愛,她感覺特別對不起我,抱著我哭了起來。
其實我并沒有她想的那么可憐,小孩子能理解什么悲歡?我只是感覺肚子餓,所以就去找吃的,按照她想象的那樣,我成了一個被親媽虐待的孩子。
不過因為我的樣子太可憐,我媽給我買了很多平時都吃不到的好吃的,徹底“補充”了營養。
那天我被食物勾走了所有的興趣,我媽斷斷續續的說,以后千萬不要進體制內,給我列出她平時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但是我沒能給她有用的建議,可能她的那些話并不是對我說的,僅僅是傾訴出來而已。
吃飽了我就犯困,我媽還在斷斷續續的說,最后我只記得,我媽咬牙切齒的說,再也不去醫院上班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媽還是早早的離開家去上班。
小時候的我鄙視我媽說話不算數,明明是自己說不去上班的。
但是現在我理解她了,生活沒有想象的那樣容易,母親可以縱容孩子犯錯,但社會不能。
陳安今天沒能得到何莉的答復,還是信心滿滿的說過幾天再來。
回醫務室的路上,我沉默的走在外側,陳安以為我還在跟他置氣,一臉欠揍的挑釁我。
一進醫務室的門,就看到張恩恩像個被拋棄的小媳婦一樣的瞪著陳安。
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陳安一改剛才的欠揍模樣,轉而擺出高傲的樣子。
真能裝。
送他們倆回一中后,整個下午的課我都心不在焉,總覺著心里缺了點什么,一放學,我就邁開腿,像小時候那樣往家跑去。
經歷了初中的青澀時代后,我一直看不起不顧形象的人,所以慢慢改掉了起步就跑的陋習。
但是今天,我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指引,再也顧不得平時的風度。
“媽!”
我拿著從甜品店店買的蛋糕,氣喘吁吁的跑上三樓,推開家門。
半天沒聽到她的回答,我徑直往廚房走去。
果然,推開玻璃門,就看到她在廚房忙碌。
“媽!”
我媽被我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一天能不能不要大驚小怪的,瞎叫喚什么。”
我咧著嘴傻笑,“你怎么每天都在廚房啊,也不嫌煩。”
“嘿~你小子,我不在廚房,你回來吃什么?怎么越來越狼心狗肺了呢。”
我舉起手里的蛋糕,“沒事,今天我請你吃一頓好的。”
我媽被我突然的友好搞得不知所措,半天才抱怨我亂花錢。
“這怎么能是亂花錢呢,我這是給生活加點糖。”
說完也不顧她的反抗,拉著她坐到客廳沙發上。
“媽,平時上班累了吧,給,吃蛋糕。”
我媽一臉詫異的別開臉。“你先等會兒,今天怎么這么反常,是不是闖禍了?”
“合著我不闖禍就不能關心關心你了是吧。”我佯裝生氣的一蹬腿。
我媽果然就吃我這一套。
“行行行,我吃行了吧,你呀,也就受委屈了才能想起我,工作有啥忙的,早就姑娘熬成婆了。”
聽著她毫無章法的話,我突然感覺心酸,沒錯,只有我受委屈的時候才會想起我媽,而她在受委屈的時候,卻沒人能聽她傾訴。
“媽,沒事,以后你要是受委屈了,你也給我買蛋糕吃!”
“哎呀,鍋里里的菜糊了”
我媽突然起身往廚房走去,臨進門的時候,又回頭說:“你好好學習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
說完就關上了玻璃門。
每次能搞好關系的時候,她都用各種借口走了。我苦惱的躺在沙發靠背上,自言自語道:“我還是在其他方面孝敬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