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上特別流行一段話,說:“多希望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只是在初中課堂上打了個盹”,其實高一時候我也寫了類似的一句話,2004年夏天,地理老師何莉站在我的課桌前叉著腰去揪我的耳朵,那節課講的是城市熱島效應,我坐在四樓第五排靠窗的座位上,吹著從一中方向過來的熱風,跟著我夢里的大海妖一起,被她從混沌中提出來。
“哎呀……,媽……別鬧……讓我在睡會兒……”在夢里的我,被一陣刺痛驚醒,平時的起床氣也被疼痛掩蓋了。
“哈哈……哈哈哈?!卑嗉壚飩鱽硪魂嚭逍β?,我這才反應過來,還在上課。
慢慢抬起頭,就看到何莉吃人的眼神?!傲侄魍瑢W,是不是我平時對你太仁慈了,現在都敢明目張膽的在我的課上睡覺了?!”
看到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臉,頓時嚇得我一個寒顫。
何莉是我的地理老師,我的地理老師是何莉……小學生最喜歡這樣來回倒換句子,我也喜歡……她是林城人,我念初中的時候就已經在二中見過她……那時的她比現在還漂亮,但是比現在缺少一點氣質。
那天的熱島效應課后作業,被罰站后燥熱的我寫上了“多希望一睡不醒,五十年后醒來時,是掛著深海鎖鏈,被莉莉公主呼喚醒來?!?
寫完以后,我向同桌炫耀,他又在打擊我?!傲侄?,地理老師挺記仇的,你小心點!”
“你小子膽子太小了,不符合二中風范!”我淳淳善誘的在他耳邊說“你不是說你想成為一個勇敢的男人嗎?這個樣子怎么行。”
他斜眼撇了我一眼。“切,走著瞧!”
“嘿~!怎么身邊的人都是陳安附體。”
第二天我就被叫到辦公室度過了兩節體育課。
臨走時同桌又在對著我挑眉毛。
“好吧,你贏了。”
放學前我給陳安打電話,約好下午去打籃球,其實我沒抱什么希望,他雖然長的高,但是不愛運動,我也之前習慣性的問問。
沒想到,他同意了。
神仙的思維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揣摩的。
林城是一個很講資本的城市,我是這么認為的,資本可以理解成很多種,初中時候成績資本不夠的后遺癥就是到了二中,林城一共有兩所高中,林城一中和林城二中,雖然一字之差,但在老師和家長眼里,就是有出息和沒出息的分界線。
好孩子跟壞孩子,普通人的界限應該不是很清,但到了我身邊就成了明明白白的例子。
陳安是我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聽我媽說我倆出生時是同一個醫院,同一臺保溫箱里發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的緣分應該能持續更久,但是老天爺總會給你適當來點不測風云。
后來上戶口的時候,不知道陳父怎么搞的,陳安戶口上的比我大一歲,于是一字之差就成了陳安欺負我的借口,小時候他很胖,回老家大人都叫他“胖小子”,仗著力氣比我大,他就各種搶我玩具和零食,小時候他是我的噩夢,沒想到青春期發育過后,他成了一個體態剛毅的少年,符合儒家標準的書生,我反倒成了親戚朋友口中的魔鬼,有句話怎么說來著,這叫風水輪流轉………
偶爾的下午,陳安會跑來二中找我,但是絕對不進門,只是站在二中門口的公交站臺等我,像今天這么痛快的答應我還是第一次。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會疑惑的問他為什么,但每次他都打著哈哈糊弄過去,慢慢的我也習慣了他這個突然出現的愛好,不再問他這些明知道答案的問題。
我們都在慢慢長大,小孩子不需要面子,但大人需要……二中這兩年算得上是差生聚集地,他不想來也是正常………又或者是因為去年的那個約定……誰知道呢…
因為最后一節課,老師拖堂,所以出來的比較晚,到門口的時候,陳安已經在門口的站牌下等我了。
我常想,如果他不是學習好,應該就是個傻子,整天冷漠的跟木頭一樣,做什么事情都循規蹈矩,連等人,每次都站在同一個地方。
我只能跟著人群慢慢踱步過馬路,對面的他就像是黑暗中的燈塔一樣,在孤獨的人群里璀璨生輝,那眉目清秀的樣子,突然讓我恍惚起來………不知不覺間,陳安已經成了一個大人了啊。
他在一中念書,跟我同屆,一中跟二中之間隔著林城中心醫院家屬樓,我們倆從小長大的地方,從我的座位上能看到破舊家屬樓的全貌,像是匍匐在地上的巨大禿鷲,禿鷲的腦袋對著一中的操場,我的視線如果能穿過一中那棟巨大鐘樓的話,就能看見陳安那一塵不染的座位。
這家伙有潔癖,這是我多年經驗總結來的,小時候是個胖子,雖然也挺愛干凈但是沒那么明顯,長大了成了書生之后,獨特癖好就表現出來了,比如從來不讓別人碰他的書,不坐別人的座位,身上永遠帶著一袋濕巾,感覺臟了就使勁擦,高一開學的時候發新課本,女班長不知道他的習慣,好心幫他把書帶下來,他直接當著人家的面把書丟進垃圾桶,然后的后果就是他爸爸四處花高價買高一課本,一個月不給零花錢。
“怎么跟老頭子一樣,每次都這么慢?!彪x得近了,陳安終于能在人潮中發現平凡到極點的我。
“唉,沒辦法,老師拖堂……?!蔽仪宄钠⑿裕瑥娖劝Y晚期,干什么事情都特別守時,這么多年來,我是唯一經常不守時,還能呆在他身邊的人,沒有之一。
想起來心里還莫名其妙的暖,人都是比較奇怪的生物,越是不在乎的東西就越想得到……陳安生的好看,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女孩子的青睞……日子久了,我也會偶爾將路人投向他的目光,想象成是因為自己的。
沒辦法,生活不易,想要好好活著就得拼命的想象……白日夢都不敢做的話,日子還過不過了。
“你們學校的鈴聲安裝了嗎?”陳安走在我前面,漫不經心的問道。
“唉,別提了,二中的領導是想把學校變成博物館,我以后就是文物之一了,下次你來,我給你免票!”我一邊拍著從體育館偷來的籃球,一邊回答著他的問題。
他問完這個問題之后又安靜下來,空間里只回響著我擊打籃球的聲音。
二中跟一中的差距不僅僅是在生源方面,還有硬件上面,一中有一個巨大鐘樓,每次下課跟放學的鈴聲能響徹林城,用體育老師的話來說就是看熱鬧的嗓門大,但大嗓門就成了二中硬件落后的借口。
教導主任總是對我們說,這是為國家節省資源,向一中的優等生學習,聆聽他們的課鈴,學習他們的學風,但是這么多年來,二中依然還是老樣子………老一輩的人總是想念著以前的二中。
“哎,這個周你陪我去城市公園寫生吧。”
“行吧,反正也沒啥事……不過到時候你得來我們家叫我……不然我怕我媽不相信我?!?
我媽特別中意陳安,每次數落我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捎帶上他,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用我身邊的人來警示我,更能讓我發憤圖強。
“不過陳安,二中風景也挺好的啊,你怎么從來不去二中……”
問到一半我就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嘴,說話不過腦子的毛病總是改不掉,像陳安他們這樣的好學生,對于學習環境,看得都很重吧。
不過好在,他并沒有將我排除出去。想到這里,我忍不住用手臂拉過他的脖子,在他側臉上很親昵的蹭了一下。
“陳安,你真好?!?
“啊……啊啊啊……”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嚇得我轉身就跑。
“林!恩!,你給我站那兒,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惡心死我了!”不用回頭,我就能想像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
“至于嘛你?不就是蹭了你一下嘛,大不了給你蹭回來?!蔽翌^也不回的叫著,腳上卻一點都不敢松懈,拼命的逃離他這個快要噴發的火山。
二中呢,雖然現代化建設上跟不上一中,但勝在自然景觀保持完整,沒有受到現代化大機器摧殘,而且二中好看的女孩子多,所以一中很多書呆子在青春期時也不得不維持幾個二中的好哥們兒,為他們的戀愛事業添磚加瓦,畢竟對于羞澀的青春期男孩來說,不會花言巧語,只能依靠長久的陪伴,日久生情才是王道。
每年八月份,林城進入一年最舒服短暫的雨季。
林城的雨來的集中,八月和九月是它的密集區域,下雨天林城最美的景色,并不是那些公園花園,而是男生宿舍樓下那條曲曲折折的通道。
當年建校時,因為沒有總體規劃,所以把男生宿舍樓建在二中的生命線上,后來的建筑規劃也就不得不繞開宿舍樓,于是從校門口到教學區,就被圍墻和宿舍樓臺階,隔成了彎彎曲曲的進校路,每次一到下雨天,寄宿生午睡過后,趴在宿舍樓上的欄桿上往下看,就能看到花花綠綠的傘,像是彩虹一樣往前蔓延,傘下是青春期女孩清秀的臉龐,因為樓上的呼喊綻起紅暈。
“哎,我錯了我錯了,別鬧了好吧,都這么大人了,怎么還鬧騰的不行?!?
他摁著我的脖子,瞪大眼睛看著我,“你不惡心我,我能追你這么遠?”
“嘖嘖,那可說不定,沒準你有這方面的愛好呢。”
“我鄭重的警告你,你再惡心我一次,我就把你讓我帶的所以專輯,一把火全燒了!”陳安咬牙切齒的對我說道。
聽到這個我立馬就軟了。“別呀,你要是把我的寶貝弄壞了,我真得給人下跪了?!?
“嗯哼?”他一臉戲謔的看著我,“反正給誰跪都一樣,不如你站在就跪,我立馬免費送你全套專輯!”
“臥槽,你說真的?”
我的偶像是一個韓國歌手,喜歡的昏天黑地,所以這個算是我的底線。
“嗯,千真萬確?!标惏脖еp手,一臉舒暢的看著我。
我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裝作要跪下的樣子。
果然,他看到我真要跪下的時候,立馬準備伸手要扶起我
我趁他低頭的時候,使勁兒的把他摁到地上。
“林??!恩?。 ?
別忘了他有潔癖。
“都是自己人,我怎么好意思老是讓你破費呢。”我跑的很遠才回頭,笑瞇瞇的對他叫道。
“我殺了你!”
“哈哈哈哈………你來呀,追上了我,啥都聽你的?!?
但是我錯誤估計了他的腿長,三兩步就追到我跟前。
“我嘞個去!”
林城下午的街道上,兩個少年在踩著夕陽奔跑,仿佛是不知道疲憊一樣,一口氣的跑過了整個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