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幕 罪不反顧
- 逐云紀
- 紅燒小妖怪
- 2202字
- 2019-03-06 07:30:00
第十五幕
“復我……宗廟?”向由基愣住了。
“我們向氏從百年前向國滅亡起,就留下了叛逆的種子,世世代代以光復故國為最高追求,只是苦于南淮強大無匹,向氏沒有一絲機會。”
“祖父,那你也……”向由基懷疑地看向向父偃。
“不?!毕蚋纲葥u頭,“識時務者為俊杰。時過境遷,即使是向國故地的百姓,也早已認同自己是南淮人,我們又何苦為一個虛無的執念,去做一件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為今之計,只有依附南淮,才能使向氏生生不息……光復故國之路,十死無生。”
“可是……這是祖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也是祖訓。數百年前天子曾分封百國,命諸侯永世尊王,如今哪個諸侯還記得?大爭之世,天命無歸。”向父偃苦笑,“這種不合時宜的祖訓,我再執迷下去,才真的會斷送我向氏祭祀。”
“祖父遠見卓識,由基受益匪淺。”向由基有些明白了,“可是暗通糾國……”
“糾國耳目遍布南淮,向氏的來龍去脈他們早已知道,我將計就計,派人聯絡糾王,假意許諾與他們里應外合,覆滅南淮,以換取他們助我向氏光復故國。我承諾將南淮軍隊主力調動至上陽關防線,等糾軍分兵包圍武關后,放糾軍繞過武關上陽關兩道防線,直取荊都。我與糾國交易的條件是,待南淮覆滅,糾國要將向國故地重新分封給我,讓我重建向氏宗廟。南淮地域廣大,要一口氣全部占領,糾國必傾巢而出。實際上,我準備將糾軍大部誘進武關防線后,傾全國之兵,與武關防線聯手,兩面合擊糾軍,不求大敗之,只求能拖住糾軍半月以上,此時糾國大軍主力被牽制在南淮縱深,國內必然空虛。北薊、瑯琊、王廷和故梁國三國故地必然聞風而動,趁機對糾國用兵。此乃借勢之法,匯聚山東六國之力,以圖將糾國一舉滅亡?!?
“祖父智勇無雙,由基受教,只是……”向由基提出質疑,“糾王和糾國一眾謀臣武將老謀深算,猜疑心重,祖父又在南淮榮寵極盛,恐怕難以相信祖父會生出反意。而且世人皆知糾國豺狼本性,反復無常,不重然諾,以祖父的智謀,不可能做出與虎謀皮之事?!?
“糾國豈會輕信一個敵國主將,因此我在多年前就布下了一個局,增加糾國相信我有反心的可能性?!?
“什么局?”
向父偃沉默。
半晌,他終于緩緩開口。
“你知道……你父親是怎么死的嗎?”
“什么?”向由基心一沉,“我……父親的死……也和祖父的計劃有關系?他、他是……病死的呀……”
“愍王十年,糾國與山東六國在濮原決戰,諸侯慘敗,故梁國滅亡。諸侯皆知糾國有兼并天下之心,卻因為各懷鬼胎,無法精誠團結,合力抗糾,致使糾國在中原毀城滅國,橫行無忌,即使是現在,崤山以東的諸侯國只剩下三個,各個諸侯的想法仍然還是一味綏靖,企圖偏安一隅,甚至在其他諸侯落難的時候趁火打劫。因此,要抗衡糾國,聯盟是靠不住的,只有施計借勢,因勢利導,用利益驅使其他諸侯對糾國用兵?!?
“這些不必多說……你的計謀和我的父親有什么關系?為什么他的死,會增加糾國相信你的可能性?”向由基心亂如麻,五味雜陳。
“愍王十年,你父親向良夫時任金羽衛右領,正是女侯駕前紅極一時的寵臣愛將,所以我找他密談,告訴他我們向氏的那句祖訓……暗示他向女侯提出在向國故地重建宗廟的要求?!?
“重建……宗廟?”向由基聞言如遭霹靂,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祖父……你……”向由基雙拳緊攥,咬牙切齒,“在南淮境內,建立向氏宗廟,無疑是觸動了南淮楚氏的逆鱗,祖父,你這是將我的父親,你的兒子……推進火坑啊!”
“是?!毕蚋纲让娌桓纳?,“良夫向女侯進言不到三天,就被女侯以無禮之罪,賞毒酒賜死,我親自覲見女侯賠罪,才讓女侯為保存南淮和向氏顏面,對外宣稱良夫是急病而死。從此以后十多年,我極少再入宮覲見,在旁人看來,無疑是我對女侯心懷怨恨的表現。”
“為什么……為什么……”向由基有些失魂落魄。
“國運之爭,事關一國生死存亡,為了成功,必須無所不用其極。光復向國的祖訓早該被為國效死取代,”向父偃的眼里蒼涼和堅毅兼而有之,“我們世代都是南淮的軍人,死于戰場是我們最好的歸宿,包括你的父親,也是在兩國的謀戰中為國家而死……這是必然要承受的犧牲。”
“那年我才九歲?!毕蛴苫蝗徽f。
向父偃沉默。
“那年我才九歲!”向由基突然暴起,整個人壓過矮幾,雙手抓住向父偃的衣領將他提起,“我從小就不知道母親是誰,從記事起孤零零住在宮城邊的大房子里,我的仆從都不敢親近我,我的親族互相猜忌爭斗,我的爺爺在外連年征戰,只有我的父親每日傍晚從宮里歸家,我才能感受一些慈愛和溫暖,而你!”
向由基用力將向父偃向下一摜,向父偃站立不住,往后跌坐在地上。
“那年我才九歲!九歲??!”向由基指著自己祖父的鼻子大吼,卻有兩行淚水劃過臉頰,“你害死了我的父親,害死了你自己的親兒子!”
向父偃撐坐在地上紋絲不動,孫子的大逆不道之舉沒有激起他的任何怒意,他只是在靜靜等待向由基平靜下來。
“那天黃昏我在門口等父親回家,卻只看見一群人抬著靈柩向我走過來……”向由基癱坐在地上,捂著臉抽泣,肩膀顫顫地聳動,“我一晚上都伏在父親身上哭著讓他醒來,卻怎么都叫不醒……”
“這是我必須承受的罪孽?!毕蚋纲容p聲說,“我對不起良夫和你,但是我不后悔……上陽關以東的上千萬南淮百姓需要我們去守護,但是我們能力有限,只能……犧牲我們自己……你也有馬革裹尸的覺悟的,對吧?我也有,每一個向氏子孫,每一個南淮軍人,都有這個覺悟。”
“這場孤注一擲的豪賭……”向由基抬起頭,淚光閃爍的眼神中多出了某種決意。
“你有多少把握?”
向父偃聞言,神色更加黯淡。
“不到……五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