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俱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蒼穹下明媚的陽光，沒有陽光。

兩個多月。

但他這兩天總算能看到一點淡淡的陽光。

陽光很淡，比清水還淡，畢竟透過了濃濃的云層，滲透了重重阻礙。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陽光下得雪花，二十多年。

春夏秋都不停息的雪幕把中原和蠻域分割為兩段，而羅俱的地盤雖說也是快到了蠻域，卻也終究在中原。

不算是中原的中原。

除卻漫漫的冬夜，不會下雪。

錦江樓下停著一匹快馬。

白雪從窗棱外飄了進來，粘上他濕漉漉的一頭黑發。

羅俱喝了一口酒：趙兄，只怕你也不會想到我們今天還會見面吧。”

趙玉伯道：“果然想不到。”

羅俱長長呼了口氣，又夾了一片紅燒茄子放進嘴里，嚼了兩下就咽了下去。

“我實在不該這個時候來。”

“你到底還是來了。”

趙玉伯也倒了一杯酒，兩人碰了一下酒杯。

“我想知道，錦江樓下監獄里的鄔燦去了哪里。”

“他不在嗎？”

羅俱道：“我進監獄看了一遍。”

趙玉伯道：“這座監獄只有你我，皇帝三人知道，鑰匙也只有我三人有，你進去看一遍也是無可厚非。”

羅俱道：“我想問他一點事情。”

趙玉伯道：“什么事情。”

羅俱道：“他曾經是我軍中的偏將，我想問他八年前的一場戰爭，我殺了一個蠻王，那個蠻王好像和他有些關系。”

趙玉伯道：“鄔燦死了。”

羅俱道：“他的武功，怎么可能會死？”

趙玉伯道：“他的武功當然不容易死，可他到底卻去了懸空山一趟！”

羅俱道：“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去那里？”

趙玉伯道：“正是他這樣的人，他才會去送死！”

羅俱道：“只是可惜了他一身好本事。”

趙玉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羅俱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蠻王大營里看到幾個鄔燦的部下。”

趙玉伯道：“他活著的話這就是一件大事，但他已經死了...”

兩人開始安靜的吃喝酒肴，十分專心，似乎除了食物和酒外，現實也就是他們的眼里只有食物。

“告辭。”

羅俱轉身走了出去，走出了錦江樓，一個人。

他對這座樓還是相當熟悉的，雖然他只在二十年前來過一次，但就是那一次，他踏過了這座樓的每一片土地。

他要回到屬于他的北方，這里的陽光實在太過于耀眼。

“蛇，他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一道黑影從干凈的沒有半點塵埃的陰影下走出。

“他懷疑您。”

“懷疑我并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他懷疑我什么？”

“他懷疑您要造反？”

“如果我要把我的兄長從王座上拉下來，他不會反對我的。”

“除此之外他還能懷疑什么？”

“看來你真的是個很乖的手下。”

“您救了我的命，給了我活下來的意義。”

“不，孩子，早晚有一天你會恨我。”

“我的命都是趙伯的，就算您現在殺了我，我也不會反抗。”

“看來你真的從來不看我讓你送的東西。”

“看來天下第一的將軍也只不過是個本事不大的人，他好像沒發現我。”

“不，他無視了你。”

趙玉伯凝視著窗外飄零的雪花，有些出神。

“你奔波了三個多月，歇息去吧。”

‘蛇’就像是一朵飄零的雪花，悄然從空氣里消失。

“我做錯了么？沒有。”

“這世上根本沒有人犯錯，我們只不過各自在做著各自想做的事情罷了，還要付出一點點與之對應的渺小代價。”

趙玉伯又啜飲了一口溫酒，一股暖流從口中流入食道，胃帶，帶入軀干。

但他的面色卻僵硬的像是失去了靈魂。

錦江樓下走了一匹快馬，另一匹快馬卻又趕了過來，馬上的人看著已經筋疲力盡。

————

羅俱已經坐上了馬。

碧無憂道：“看來你心情不是太好。”

羅俱道：“當然不好。”

碧無憂道：“所以你要立馬回去。”

羅俱道：“只要我立馬回去，北地其他的軍隊就翻不起浪花。”

碧無憂道：“你在擔心他想要毀了大趙？”

羅俱道：“哪怕有半點可能，這種事情都要提防。”

碧無憂道：“他確實有點太過分了，就算他想要殺了他的兄長，我們都絕不會來找他的麻煩，畢竟他治國的本事恐怕不比贏帝差半分。”

羅俱道：“我實在太了解他了。”

碧無憂道：“可惜了。”

羅俱道：“你還要幫我殺個人。”

碧無憂道：“好。”

羅俱道：“告辭。”

一匹快馬已經奔馳入了人稀的街頭。

碧無憂走到豆腐攤前：“豆腐好吃嗎？”

柳云青滿嘴塞的都是熱乎乎的白水豆腐，有些費力的咽下之后。

“當然好吃。”

碧無憂道：“你可聽說過千刀鬼廚？”

當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柳云青眼里突然放出了光芒。

因為他知道，碧無憂絕對不是無的放矢的人，他絕知道這個廚師界的傳奇在哪里。

柳云青道：“說吧，要我干什么？”

碧無憂道：“看到那個人了嗎？就是那個騎著快馬的人，黃白色長袍，青黑色皮履，殺了他。”

柳云青臉上流出了危險的笑容：“你可真是過分啊，那個人看著那么疲憊...”

碧無憂道：“所以你才要讓他徹底休息下來。”

柳云青道：“問題是他已經走進了錦江樓，誰都不可能在錦江樓里殺人，除了趙玉伯和他的兄長。”

碧無憂道：“等他出城之后殺了他。”

柳云青道：“成交。”

碧無憂道：“想吃天下第一的白水豆腐，就去找悅來客棧的老板。”

柳云青道：“看來吃一碗豆腐也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又要殺錦江樓的人，又要找悅來客棧的老板。”

碧無憂笑道：“為什么你不直接去找悅來客棧的老板？”

柳云青道：“我已經拿到了報酬，就一定要先把事情做完。”

碧無憂道：“像你這樣守規矩的人已經不多了。”

柳云青道：“如果我不殺那個人，就算我去找悅來客棧老板也吃不到那碗豆腐，如果我殺了那個人，就算我哪里也不去，也自會有人把豆腐送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