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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河

  • 九重
  • 夜雨曾寄北
  • 3246字
  • 2019-09-24 14:37:26

大概是沈戚一番話刺激了小姑娘的神經(jīng),又說了一會軟和話后小丫頭竟同意和傅承他們走。她低垂著頭,站在一旁模樣溫和乖順,卻時不時的瞟向沈戚與老鴇,傅承突然心里萌生出一種感覺,這個小丫頭定不會這么輕易妥協(xié)!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興奮,好像幼時養(yǎng)了一只貓,他睡在自己的懷中柔軟到不行,當他再探一步將手伸到貓的下頷時,懷中的貓便會咬他一口。

她于他,也是這么一種感覺。

果然,沈戚將她的贖身錢交給老鴇后,她像是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身上桃紅色的外袍太過沉重,她奔跑的時候垂落了下來,頭上的金釵也隨之掉落,像是一只不知倦的雀鳥,振著翅膀,徹底飛離了這塊腌臜之地。

沈戚見狀,要去追趕,卻被傅承攔住:“她會回來的。”

師尊神情篤定,卻讓沈戚有苦難言,這老鴇是個鐵公雞,討價還價了半天才將她買下來,這姑娘本就乖戾,情緒又難以捉摸,能回來那才有鬼。見沈戚看向剛剛給自己的銀兩,老鴇不由把銀兩把袖袋里放。

“一旦售出,本店概不負責啊!”

沈戚氣到跺腳!

丫頭出了望春樓后直直往南跑去,她雖不信沈戚那一番話,卻心中兀自打起了鼓,等到了左數(shù)第三家的爛簾子前,她的手卻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里面?zhèn)鱽淼氖巧n季小聲的啜泣聲。

丫頭掀了簾子,失神的往里面走去,臟亂的床榻上躺著的,是徹底沒了氣息的阿娘,她的臉色微微泛青,顯然剛走沒有多久,床頭握著阿娘手的便是蒼季。

“蒼季,藥呢?”丫頭有些顫抖,蹲下來扶住蒼季的肩膀:“藥呢!”

蒼季猛地掙開丫頭的手,就算他與丫頭都非阿娘所出,但論到先來后到的順序,他也是兄長,她不過是他們撿來的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野丫頭罷了,蒼季歇斯底里的沖著丫頭喊:“都被我輸光了!我本想靠著那五兩銀子翻一局,可誰知道手這么背,等我回來阿娘已經(jīng)咽氣了,我能怎么辦?”

蒼季的眼底突然泛出幽幽的藍光:“既然你在望春樓都能逃出來,我們再去別的妓院走一遭吧,有了銀子后我們?yōu)榘⒛镲L光大葬,我答應你,有了銀子后我們就去鎮(zhèn)上住,我不會嫌棄你是人族的。”

忘情不知家何處,恩賜野狼無所報!

丫頭從腳底升起一陣冷氣,眼前的蒼季好似突然變得她認不得了,她往后退了半步,抵到了桌上,丫頭手往后一摸,不知摸了一個什么東西,往蒼季臉上重重一砸,跑掉了。

她心里提著一口氣跑的飛快,腦海中卻卻走馬觀花一樣掠過阿娘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到了春興樓的門口。

這幾天她為阿娘的事情焦慮,滴水未進,肚子早已是饑腸轆轆,春興樓的包子素來十里飄香,皮薄肉大,一口下去汁香四溢,阿娘曾買給她吃過,她雖只吃了一小口就放回到了阿娘嘴里,那一口,卻是她此生嘗過最好吃的飯。

沒等來阿娘,卻等來了那天追著她跑的廚師,廚師兩顆板牙翻在唇外,目露兇光在她周遭聞了聞,一臉驚異:“你是人族!”

人族在這里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是刀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以往蒼季會把自己的衣服給她穿,氣味混合之下,也難以辨別,可如今她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又只身在外。丫頭剛欲跑掉,卻被廚師拉住了手腕,像是大仇得報,廚師握著她的手腕的手逐漸收緊。

她這幾天太累了。手腕被捏的青紫,她卻渾然不察半點疼痛,任由廚師捏著她的手腕將她往后廚拖。

她會被做成什么呢?

人肉包子嗎?

如今在這世上無牽無掛,或許不如早些去另一個世界陪陪阿娘。

丫頭閉上眼,人類在前途未卜之際閉眼大概是最后的選擇。就在她絕望之際,另一只手卻被一雙冰冷的觸感給握住了。

像是早有預料,丫頭腦中突然閃過傅承的身影,她緩緩睜開雙眼,一個峨冠博帶的白衣男子赫然在她眼前,男子溫潤如玉,仿若謫仙。

當真是傅承。

像是周身突然被灌滿了氣力,少女一下掙脫開了廚師的手心,撲向男子的懷抱,她只及他腰身,張大了懷抱卻只抱得他一半。傅承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撞得有些失神,更不提一直站在他身側(cè)的沈戚。

師尊一直不喜人靠近,這小乞兒怕是要被訓斥一頓了。

傅承不顧女孩身上臟亂,將這個剛及他腰身的小丫頭片子攔腰抱在懷里,丫頭將臉貼在他的胸前,一聲不吭,肚子卻咕咕叫。

看來是餓了。

傅承嘴角逸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小丫頭,想吃什么?”

小丫頭心若打鼓,張嘴之間口水打濕了他的衣間,語氣還帶了幾分軟糯的強硬:“不要再叫我丫頭了。”沈戚在一旁徹底跌落了下巴,玄清師尊凌駕四門之上,與這小姑娘何止是乘云行泥的區(qū)別,師尊竟讓她近自己的周身。

“那你叫什么名字?”傅承將女孩下巴上的口水擦拭干凈,柔聲問道。

小丫頭茫然搖搖頭,阿娘不識字,只知道丫頭丫頭的叫她。

女孩的眼睛清透的像是千斛明珠,好似消消一眼就會松間醉酒、鴻鵠浩夢。

“就喚你”清河“吧”

得了名字的清河很是歡欣雀躍,之前老鴇曾給她起名凝雪,贊她膚白勝雪,也算是個好寓意的名字,那時她只情愿別人丫頭丫頭的叫她,可如今的清河,卻讓她止不住的歡喜,口中一直喃喃念叨,她的小手被傅承寬厚的手心握住,心中竟開出一朵朵燦爛絢麗的花。

“清河,清河……”

沈戚是個討厭的多舌鬼,在酒樓酒足飯飽之際湊過頭去問清河:“你這小妞,可只知道清河是什么意思,就這么開心?”

清河不知,她只知道只要是他為她起的,都是好的。

“醉里不知水在天,滿船清夢壓星河。小屁孩,多讀讀書吧!”沈戚向著清河吐舌頭,卻被傅承敲打:“作為二師兄,不可欺負小師妹。”

沈戚聞言長長的“啊”了一聲,咂舌道:“師父你不會當真要帶這個小娃娃回玄清嗎?八師弟知道會氣死的!”本以為師尊不過臨時起意將這丫頭帶回去做個道童,卻不想聽這語氣是要收入門下。

沈戚盯著清河左瞄瞄,右看看,卻不敢問師尊,只是自己實在看不出這丫頭有什么卓人的天資能讓師尊一眼看上要收入門下。

清河不知兩人所的為何意,只聽得懂沈戚好像不太愿意帶她一同走,就有些緊張的看向傅承。傅承摸摸清河的頭,溫言道:“飛羽會理解的。”他的手掌總是帶了些冰涼的意味,清河乖順的低著頭,像是一頭溫和的小獸,享受他手心的柔軟。

三人并未在平安鎮(zhèn)久留,次日天還籠著一層暗霧時清河便被沈戚拉起來,換了一身與他相同的白袍裝扮,化作道童上了轎。

清河將頭伸出轎外,沈戚在外駕著馬兒,周遭萬籟俱寂,唯有一些不知時分的鳥兒傳來幾聲鳴叫,傅承的聲音由身側(cè)傳來:“在想你阿娘嗎?”

清河咬唇,五年前她在平安鎮(zhèn)醒來時,冬日的雪在她的身上早已鋪了厚實的一層,是阿娘將家中僅有的棉絮被子揶在她的身上,抱著她睡了一夜。只是想起阿娘來,就忍不了想到蒼季,沒想到他終究是走了歪路。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會很淡,蒼季遲早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你是對的。你的阿娘,她很喜歡這里,就讓她留在平安鎮(zhèn)吧。“

他話語間總是清淡如水,卻總能刺激到她心底的最深處,可不知道是為什么,明明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了轉(zhuǎn),她卻也想著要咽下去,滿心滿眼的想的都是,不能讓他看見我在哭!

清河將頭擱在轎外,眼睛努力往上翻著,從今天起,她就不是平安鎮(zhèn)的野丫頭了。

暗色的天空傳來一聲鳥兒長長的哀啼聲。身邊的小女孩久久沒有動靜,傅承看向頭放在轎子窗邊欄桿上的清河,她竟然睡著了!

清河的眼下掛著長長的淚痕,像是剛受了天大的委屈,卻又要忍著一口氣,傅承小心的盛過清河的頭,將她放回轎中,又覺得沈戚駕的轎子實在太過顛簸,怕等等顛醒了熟睡的小女孩,又慢慢的將她的頭移到自己的腿上。清河終于找到了舒適的枕頭,小小的豎了個懶腰,安穩(wěn)的睡了起來。

留下傅承有些手足無措,靜靜的看著清河的側(cè)臉,小女孩像是做到了好夢,一直緊抿的嘴角終于輕輕的往上勾了勾。

亂世之中,妖不奇怪,山精野怪橫著走也不奇怪,哪怕是在小小的平安鎮(zhèn),她一個人類都算是稀罕物什,更別說如今凌駕四大派的傅承是個人。傅承怕她年歲太小,有些接受不了,就在山腳將觀中眾人的情況同她解釋一遍,觀中共有八位師兄一位師姐,除卻師父是人,其余皆是修道的妖類。

沈戚化作一只有著黑白交錯花紋的玄武,仰空一嘯,百里之內(nèi)鳥獸散盡,清河有些懼怕的躲在了傅承身后,沈戚見狀,將虎頭送到清河身邊,讓她摸自己的皮毛,清河看向傅承,得到了允許后,清河伸出素白的小手試探性的要去摸沈戚的頭,卻被沈戚的頭往上一頂,還沒來得及尖叫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的坐在了他的背上。

“二師兄坐起來好舒服啊!”

清河忍不住順著老虎的頭摸下來,沈戚得了夸贊,高高的昂著頭,一副好不得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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