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田獻銖表現的那么配合，想換來楊守信的謙讓，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聲令下，神策軍的士兵們三下五除二就把棺材蓋給掀開了。

那棺材很高，掀開蓋子之后，尚有大半個人多高。

一個小軍官墊起腳尖往里面一看，嚇得咕咚一聲坐在了地上。

“將……將……將軍……鬼，鬼啊！”

“蠢貨，哪來的鬼？”

楊守信一腳踹開那個坐在地上的小軍官，親自來到棺材前察看。

他倒是沒被嚇著，只是有些惡心。

里面躺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性尸體。

她渾身穿著白衣，臉上擦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粉末，眉心處有一個綠豆般大小的紅點，涂滿胭脂的嘴唇血紅血紅的，乍一看上去，是挺嚇人的。

不知道是裝殮之人的疏忽還是怎么了，死者的雙手保持了原來的樣子，上面皺紋堆累，像是泡爛了的枯樹皮。

楊守信心里犯嘔，臉上可沒帶出來，“田副使，她是你什么人？”

“楊將軍，她是老夫的姑姑。”

“姑姑？什么時候死的？”

“今兒晌午。”

“怎么死的？”

“背癰。”

“來人，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來，本將軍要看看清楚。”

既然是背癰，那死者的背部肯定有表征，如果沒有，那就是田獻銖在撒謊。

楊守信這么想倒也合乎邏輯，只是他這要求太傷田家人的體面，說話不好聽的，也有傷風化。

無論如何，死者是個女人，還是田獻銖的親戚，楊守信本該給他留個情面才是，但是他沒有。

田獻銖知道楊守信既兇殘，又狡猾。

但卻沒想到他會提出這么個要求來。

幸虧他沒瞎說，他姑姑真就在去年患上了背癰，即使他不捅上一刀，她也早晚得病死。

不過，為了不至于在田府老少面前太丟臉，田獻銖還是要抗議一下的。

“楊將軍，王法不外乎人情，你這么做，就不怕以后別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

楊守信聽出來了，田獻銖這話綿里藏針，很有些不服氣的意思。

“本將軍只知道服從楊軍容的命令，倘若你在這棺材上動了手腳，而本將軍卻沒有及時識破，那可就真的犯了王法，至于什么人情，什么退路，本將軍統統不在乎！”

楊守信狂笑道。

“既然楊將軍是個盡忠職守的人，那就請吧。”

田獻銖心里恨得冒火，卻不得不故作鎮靜。

楊守信還真不客氣，派了兩個士兵跳進棺材，把死者翻了個身，直接用刀挑破了背部的衣服，露出了皺巴巴的肌膚。

田獻銖來到棺材旁，用手一指后頸部偏下的位置道：“就在那。”

楊守信仔細一看，還真是。

那背癰在死者生前顯然已經潰破了，淡紅色膿液和泛黃的腐肉看起來特別惡心。

楊守信一擺手，兩個士兵又把死者翻轉成仰面平躺的方式。

“楊將軍，這會你該相信了吧？”

“哼！田獻銖，就算你們家死了人，本將軍也不能允許你出殯。”

“你……”

田獻銖實在是氣得夠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楊將軍，人生天地間，生死為大，豈有不讓死者入土為安的道理？”

“哼，你這話跟我說不著，本將軍就是信不過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在半道上搞出些名堂？”

楊守信說這話的時候，一副地痞無賴的模樣，氣得田獻銖恨不得沖上去咬他一口。

“楊守信！老夫對你一忍再忍，是看在乃父楊軍容與老夫同在北司為官的份上，當今陛下雖然命你緝拿田從本，可沒有說連老夫也要抓吧，老夫這就進宮面圣，找陛下評評理去，我就不信，陛下會偏袒一個泯滅人倫的將軍！”

田獻銖實在是氣急了，說起話來，連珠炮似的。

還別說，他這一番話，說得楊守信心里真有些心悸起來。

楊復恭命令他抓田從本不假，可沒讓他擺上刑具每日殺人啊。

要是田獻銖這個老家伙跑到皇帝那告上一狀，這事還真就不好辦。

他當然可以阻止田獻銖此時進宮。

但以后呢？

萬一田黨這次絕處逢生，那田獻銖免不了要在皇帝面前給他穿小鞋。

要知道，皇帝對田黨還是偏袒的很吶。

算了，棺材里裝得確實是死人，田獻銖說她是患了背癰才死的，他也查看過，沒錯，干脆放他們出去就得了。

不過，為了謹慎期間，楊守信提出了一個要求。

“田副使，不是本將軍薄情寡義，只是萬一走漏了田從本，本將軍在家父那里可是吃罪不起，這樣吧，你們現在就出殯，本將軍派人跟著你們，等你們下葬好了，我再讓他們陪著你回來，你看如何？”

田獻銖聽完，心里那個罵啊，好你個楊守信，要是我有得勢的那一天，第一個就得把你給宰了。

但是眼下沒辦法啊，明明不樂意，也只得咬牙點頭表示贊同。

田獻銖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之后看情況。

反正田從本藏在棺材里面的隔板下，只要脫離楊守信的看守范圍，到了城外，他自有讓田從本脫身的辦法。

楊守信大手一揮，兩營一百名全副武裝的神策軍士兵就跟著出殯隊伍一起上了路。

楊守信自己倒是沒有跟著，他覺得還是看著田府要緊。

萬一田獻銖給他來個聲東擊西，田從本再趁機跑了，那他豈不是被人當猴給耍了？

再說了，他也不擔心田獻銖他們會怎么的。

那一百名神策軍士兵可都是他的腹心，戰斗力極強，就是田獻銖鋌而走險想硬剛正面，也是白費力氣。

田獻銖指揮仆人一路向前，剛好路過梅雪島所在的那片密林。

他抬頭一看，這怎么回事？

只見一個矮胖子和一條六尺來高的大漢打得正起勁，兩把刀呼來嘯去，旗鼓相當。

再一看，出殯的隊伍距離楊守信他們已經蠻遠了。

田獻銖覺得，是時候發動逆襲了。

你大概會問，對面可是百十號刀劍齊全的神策軍士兵，他哪來的勇氣發動逆襲？

這你就不懂了。

他的勇氣來自三個方面。

第一是地形。

高大的樹木，低矮的草叢，不論是戰斗還是逃遁，都非常方便。

第二是人和。

這六七十號跟隨他出殯的仆人可都是他從田府中精挑細選的壯士，而且大都和他沾親帶故，他們知道這時候不拼命，迎接他們的就是集體滅亡，所以一個個都愿意替田獻銖效死命。

第三就是有突發事件。

他可以制造混亂，從而亂中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