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也許是史太的克星。

她挖好的坑一個比一個深，而史太接二連三地往里跳，居然一個也不浪費。

史太可以用人格擔保，他聽懂了阿芷話里的意思。

他很想立刻被她生擒活拿。

只是，他不愿意就這樣被她生擒活拿。

不錯，他是丑男，但和韓坤范們不同，他還是個純正的男人。

然而，他敏感的自尊心讓他再一次選擇了拒絕，雖然那根本不是他的真實想法。

“你？不……不……不合適吧？”

史太話剛出口，就后悔得想一頭撞死在桃花樹上。

“媽的，這么好看的姑娘主動投懷送抱，你選擇拒絕？你哪來的勇氣？”

史太在心中狠罵自己。

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想收回來？沒那事。

既然他已經表明了態度，那就只能等待對方的裁決了。

他的心在狂跳，以至于模糊了他的視聽。

佛祖保佑，阿芷并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收兵回營。

“史大哥，是婢子不夠漂亮嗎？”

阿芷的話音很輕柔，表情很可憐，就像受傷的小白兔。

“不，不，不，你很漂亮！”

史太眼看美人失落，急得鬼爪亂舞。

“那你怎么不樂意？”

“我……我……我……”

阿芷這小丫頭真是死壞死壞的，明知道是啥原因，卻偏偏揣著明白裝糊涂，戲耍老實人。

“你怎么了嗎？”阿芷帶著哭腔道。

“你太漂亮了，我……我怕配不上你。”

“先別說這些，你就說你樂意不樂意？”阿芷不等他多想，立刻追問道。

“我……”

“男子漢大丈夫，樂意就是樂意，就像衛青迎娶平陽公主，不樂意就是不樂意，就像霍驃姚不滅匈奴不成親，優柔寡斷算什么英雄？！”

阿芷連激帶將，搞得史太很不好意思，也搞得他雄心萬丈士氣高昂。

這一膨脹，可壞了。

史太喊出了一句自我毀滅的話。

“姑娘，我樂意！”

“得了，大功告成！”阿芷心中狂喜。

這一連串的對話，她步步挖坑，先機占盡，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美色為誘餌，就是為了蠱惑史太走到這一步。

只要他表示樂意，接下來的事情，可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阿芷扯開百靈鳥般的嗓子，沖著四周的官兵喊道：“你們都過來，你們都過來！”

史太和阿芷嘰歪的時候，他手下的士兵們本來就在邊上圍觀，一個個充滿了好奇心。

他們想不明白，那么好看的姑娘，為啥逮著個丑八怪嘮個沒完呢？

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比史太帥？

都說大唐的世道變了，看來是真得變了。

現在聽到阿芷喊他們過去，一個個摩拳擦掌興奮起來。

但史太畢竟是上司，一時間，他們還不敢就這樣跑過去湊熱鬧，全都站在原地互相觀望。

不過，眼見阿芷喊了一陣子，而史太卻并不阻攔，他們的膽子就大了起來。

這些士兵都是老油條，誰的腦袋也沒缺根弦。

再加上在壽王府站崗站了那么老長時間，也真是乏味無聊。

好不容易找到個樂子，而且還有女人，這些丘八們豈肯輕易放過？

阿芷眼看他們都圍攏過來，故意提高嗓門道：“史將軍剛才說了，他樂意和我在一塊，本姑娘也答應了，現在想請你們做個見證，不知道你們愿意嗎？”

眾官兵咋一聽全愣住了，這都哪跟哪啊？

但三秒之后，人群中就爆發出狂叫。

“愿意！愿意！”

史太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對面這個小姑娘如此果斷，把剛說好的事情立刻公之于眾。

但驚訝之余，卻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脫單了，可算他媽的脫單了！”

“以后誰要是再敢嘲笑俺老史人丑沒人要，我非啐他一個滿臉花不可！”

史太滿口的黃斑牙上，到處都是喜悅的口水在流淌，牙縫處也不例外。

“不容易啊，快三十的人了，終于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了。”

“大唐這些年不太平，我要好好努力，多打幾個漂亮仗，多搶點戰利品，多得點賞賜，爭取在長安買個房，生個娃，也算是對得起死去的老娘了。”

人群在狂躁，而史太在狂想。

“史大哥，我還有事，等會回來再找你吧。”

雖然噪音的分貝依然很高，但史太無比肯定，這句話他聽的非常真切。

可是，當阿芷離去之時，他卻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呆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前往吉王府的小路上。

不知道是他的雙腳被地心引力牢牢束縛在原地動彈不得，還是他壓根就沒想去阻止？

即使他想阻止，用什么理由呢？

就是有理由，萬一她不高興翻臉了呢？

她一翻臉，他豈不是又成了一只單身狗？

犯不著為公家的事，搞得自己孤家寡人吧？

況且，一個小姑娘，能搞出什么事來？

算了，由她去吧。

史太不阻攔，他手下那些圍觀的士兵們就更加不可能出聲阻攔了。

人家都快成兩口子了，傻子才去摻和這種事。

俗話說，不怕縣官，就怕現管。

得罪了頂頭上司，那果子絕對好吃不了。

這些道理，那些老兵油子哪個不懂？

所以，他們的雙目視力雖然都高達一點零，卻都捏著鼻子裝著沒看見。

*****

阿芷的前腳剛走，韓坤范后腳就到了左軍中尉府。

神策軍分左右，但向來左軍為大。

戰斗力最強的部隊幾乎都在左軍。

最不安分，最喜歡廢立皇帝的部隊也是左軍。

京城里的人都說，得左軍者得天下。

所以，左軍府衙遠比右軍府衙氣派許多。

千萬不要以為府衙建造的氣派純粹是鋪張浪費，實際上，高大威嚴的建筑對人心的震懾力絕對不容小覷。

試想一下，你站在貧民窟里和站在國家大劇院的禮堂里，那感覺會是一樣嗎？

韓坤范的內心顯然是被左軍府衙巍峨壯觀的氣勢給震撼到了。

他呼吸急促。

他雙拳緊握。

他沉默低頭。

他不由自主地收起了京畿制置使的官架子，離大門口還老遠呢，就忍不住再一次整理自己的衣冠。

他甚至懊悔，自己為啥沒有隨身帶一面揚州銅鏡，那樣他就能觀察到他的發型和衣服是不是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