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章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蘇)奧斯特洛夫斯基
  • 9628字
  • 2020-11-04 21:09:02

紅軍步步緊逼彼得留拉的部隊。戈盧勃的隊伍被調往前線。城里就留下警衛隊和司令部。老百姓又有了活力。猶太居民利用這短暫的平靜,掩埋了死者遺體,在猶太人居住的低矮的房子里,又有了生機。

夜晚仍然隱隱約約聽到從不遠地方傳來的槍炮聲,這說明那個地方還有戰斗。

鐵路工人都紛紛離開車站,到農村找工作。

中學已停課。

市區宣布戒嚴。

**********

這是一個陰沉沉的、黑咕隆咚的夜晚。

在這樣的夜晚,你就是把眼睛睜得再大,還是什么也看不見,人們都摸著黑走路,不免就要冒著掉進溝里和擰了脖子的風險。

老百姓都知道,這種時候,最好是呆在家里,哪兒也別去,也不要白白的消耗電能,因為燈光會招來不速之客。所以黑暗就意味著安全。有的人總是不安于寂寞,那就讓他們走出去好了,這與我們小百姓毫不相干,我們是決不會走出去的,請相信,我們說話算數。

就在這樣漆黑的夜晚,有人在獨自行走。

他來到保爾家的房子前,小心翼翼地敲了幾下窗框,沒有人應聲。他又使勁敲了幾下。

這時的保爾正睡在床上做夢呢,他夢見一個可怕的怪物拿著機槍對著他,他想逃走,但是沒有地方可逃,機槍噠噠噠地響了,他簡直嚇壞了。

窗框被敲得越來越響,窗子上的玻璃不停地抖動著。

保爾趕緊從床上起來,走到窗子前,看一看是誰敲窗子呢。但是除了一個黑糊糊的身影,其它什么也看不見。

家里就他一個人,母親到姐姐家去了,姐夫在一家糖廠開機車。阿爾喬姆在鄰村當鐵匠,靠掄鐵錘掙飯吃。

只有阿爾喬姆才會敲窗子。

保爾決定打開窗子看一看。

“是誰呀?”他朝著黑暗問道。

窗外有一個人影晃動了一下,然后粗聲粗氣地回答說:

“是我,朱赫來?!?

朱赫來兩手扶住窗臺,身子向上一縱,他就可以面對面和保爾說話了。

“我在你這兒借住一宿,小弟,你看行嗎?”他低聲說道。

“當然行了,”保爾態度友善地回答說,“這還用問,你就從窗口跳進來吧?!?

朱赫來那笨重的身體好不容易才從窗口擠進屋里。朱赫來隨手關上窗戶,但他沒有馬上離開窗戶。

他站在窗子前,聽著外面的動靜,這時月亮已從云層后面鉆出來,照亮了馬路,他仔細觀察了馬路上的情況,才轉過身來對保爾說:

“我會不會吵醒你媽媽,她是不是正睡著呢?”

保爾告訴朱赫來,家里除了他,誰都不在。朱赫來感覺自己隨便一些了,就大著聲音說道:

“小弟,那些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正在追捕我。他們正在追查最近車站上發生的那件事。如果弟兄們能團結一致,在大屠殺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對猶太人組織營救。但是你知道,百姓還不愿意投入戰火中。所以這個工作就沒有搞成?,F在,他們在追捕我。他們兩次搜捕我,今天我差一點兒被他們抓住。你知道,今天我回家,當然是從后門進去的,我站在棚子旁邊,我發現,有個人站在園子里,他緊靠著樹,但是他拿著的刺刀使他露了馬腳。你知道,我撒腿就跑,我一口氣就跑到你這兒來了。小弟,我想在你這里待上幾天,避一避風頭。你不會不同意吧?這下就好了。”

朱赫來一邊喘著氣,一邊脫下沾滿污泥的靴子。

朱赫來的到來使保爾特別高興。最近電站停工。保爾一個人在家里待著,很是無聊。

他們躺下睡了,保爾很快就睡著了,朱赫來很長時間睡不著,老是抽著煙。然后他從床上起來,光著腳悄悄地走到窗子跟前。他長時間觀察著街上的動靜,然后回到床上,很快睡著了,因為他太累了。他的一只手放在枕頭下面,按著沉重的手槍,他的體溫把手槍都焐暖了。

**********

朱赫來夜間來到保爾家,以及他們共同生活了八天,這對保爾是很有意義的八天,他第一次從這位水兵口中聽到這么多激動人心的故事,聽到這么多有意義的新鮮事。這八天對這個年輕的司爐工有著決定性的意義。

朱赫來曾兩次險遭不測,這次躲在保爾家,就像是身陷囹圄,他利用現在無事可干的機會,把他對彼得留拉匪幫的憤恨和仇怨都傾訴給保爾,保爾貪婪地聽著。

朱赫來講得簡單清楚,明白易懂。他的言語果斷,思想堅定,所有的問題,到他這里,都不成問題。朱赫來明確了自己要走的路,保爾明白了,各種各樣的黨派都有一個漂亮的名稱,什么社會革命黨啦,什么社會民主黨啦,又是什么波蘭社會黨啦,它們全是工人的死敵,只有一個黨是革命黨、不動搖的、跟一切富豪做斗爭的黨,這就是布爾什維克黨。

保爾過去對這些黨派的認識上有些糊涂觀念。

朱赫來一九一五年加入俄羅斯社會民主工黨(布),他是一位信仰堅定的布爾什維克,他對保爾講述了嚴酷的生活現實,這個青年司爐工聽得很認真,聽得都入了迷。

“小弟,我小的時候也像你一樣,”朱赫來說道,“我從小性格中就有一種不屈服的東西,我不知道把我的力氣往哪兒使。我們家很窮。我看見財主家的孩子吃得好,穿得好,我就恨得咬牙切齒。我常常不留情面地打他們,但是這不但毫無用處,反而換來嚴厲的父親一頓揍。單獨戰斗,是不能改變現狀的。保爾,你要想成為一名為工人的事業而奮斗的好戰士,你已經具備了一切條件,只是你還年輕,階級斗爭的觀念已待加強。

小弟,我告訴你一條正確的道路,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有用的人。那些個安于現狀、不思進取的人我就看不上。現在整個世界都燃燒起斗爭的烈火。奴隸們都起義了,他們要徹底埋葬舊的生活。為了斗爭的目的,需要勇敢的戰士,而不是母親懷中的嬌兒。我們需要堅強的戰士,他面對嚴酷的斗爭,不會像怕光的蟑螂,鉆進地縫里,而是義無反顧地去迎接戰斗?!?

他用拳頭使勁擊了一下桌子。

朱赫來站起來,把雙手插在衣袋里,陰沉著臉在房間里踱著步。

他現在不能為革命工作,心里感到無比難受。他后悔他不該留在這個城市,他認為,再在這里待下去,沒有什么好處,他決定穿過戰線,去找紅軍部隊。

城里留下一個九個黨員組成的小組,他們繼續開展工作。

“他們沒有我,一樣工作,我不能再閑著無事可做待下去了,已經浪費了十個月,真也夠戧!”朱赫來想到這里,心情很不平靜。

“朱赫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保爾有一次問他道。

朱赫來站起來,兩手插進口袋,他沒有馬上明白保爾的問題。

“我是干什么的,難道你不知道?”

“我想你一定是布爾什維克,或是共產黨員,”保爾低聲回答說。

朱赫來哈哈地笑起來,并拍了一下穿著?;晟赖膶挃U的胸脯。

“小弟,你說得對,就是這么回事,不過布爾什維克和共產黨員是一回事。你知道就好,但是要記住,如果你不愿意我遭到不測,不愿意我被壞蛋殺害的話,你就不要對任何人說,在什么地方都不要說,懂嗎?”

“我懂!”保爾果斷地回答說。

屋子里突然聽到院子里有人說話,沒有聽見有人敲門,門就開了。朱赫來的手突然伸進衣袋里,可馬上又抽出來了。走進房間里來的原來是謝廖沙,他人顯得很瘦,臉色蒼白,頭上纏著繃帶。緊隨其后進來的還有瓦莉亞和克利姆卡。

“你好啊,小鬼!”謝廖沙微笑著把手伸給保爾。“我們三個人到你這兒來做客。瓦莉亞不讓我一個人來,她不放心,克利姆卡不讓瓦莉亞一個人來,也是不放心??死房ǖ念^發雖然是棕紅色的,可他還有辨別能力,他知道,誰一個人到什么地方去肯定是不安全的?!?

瓦莉亞開玩笑地用手堵住謝廖沙的嘴。

“你真多嘴,”她笑著說,“他今天跟克利姆卡過不去。”

克利姆卡傻笑著,露著雪白的牙齒。

“真拿他沒辦法,他是病人嘛!他的腦袋挨了刀拍,還這么話多。”

大家都笑了。

謝廖沙受傷后,身體很虛弱,勉強躺在保爾的床上。朋友們開始熱烈地交談起來。謝廖沙本來是一個無憂無慮的樂天派,可現在卻顯得沉靜、抑郁,他把彼得留拉匪徒怎么用刀拍他,給朱赫來講了一遍。

朱赫來了解了到保爾家來的這三個人。他常到謝廖沙家去,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人。雖然在斗爭的大潮中,他還沒有找到自己應走的路,但他已明確地表現出自己的階級意識。朱赫來注意地聽著這幾個年輕人中的每個人是如何把猶太人隱藏在自己家中,使他們免遭屠殺。這天晚上,朱赫來還講了許多關于布爾什維克的情況,關于列寧的情況,幫助他們當中的每個人認清當下的形勢。

已經很晚了,保爾才送走客人。

朱赫來每天傍晚出去,夜里回來。他離開以前要同留下來的同志對他們的工作交換意見。

這天夜里,朱赫來沒有回來。保爾醒來,看見朱赫來的床是空的。

保爾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迅速穿上衣服,走出家門,把房門鎖好,把鑰匙放到約定的地方,立刻去找克利姆卡,希望從他那里能了解到有關朱赫來的情況??死房ǖ哪赣H是一個體態敦實、大臉盤、滿臉都是麻點的婦人。保爾問她,知道不知道朱赫來在哪兒,她語無倫次地回答說:

“你又沒有把朱赫來交給我,我怎么會知道?他這人太差勁兒了,為了搜尋他,佐祖利哈的家里被翻了個底朝天。你覺得他這人怎么樣?你們混在一起都干些什么?真是物以類聚!克利姆卡,你……”她發狠地揉搓著衣服。

克利姆卡的母親一向說話刻薄,是一個喜歡爭吵的人。

保爾從克利姆卡家里出來,直接去找謝廖沙,把他的擔心告訴了謝廖沙,瓦莉亞插話說:

“你擔心什么?他可能住到朋友家了?!彼m然這么說,可是從她的聲音聽出來,她也不敢肯定她說的話。

保爾在謝廖沙家里也沒有呆多久就走了。雖然謝廖沙一再留他吃午飯。

保兒快走到家門口時,希望在家里能看到朱赫來。

家門依然鎖著。他的心情有點沉重,他真不想走進這空屋子。

他在院子里站了幾分鐘,認真考慮了一下,就走進板棚,不過他到板棚里究竟想干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太清楚。他爬到棚頂下面,扒拉開蜘蛛網,從一個秘密的角落拿出用破布包裹著的那把沉重的手槍。

他離開板棚,摸了摸口袋里沉重的手槍,心里還是有點不安,他直接朝車站走去。

那里也沒有任何有關朱赫來的消息,當他從車站返回來,路經他所熟悉的林務官家莊園的時候,他放慢了腳步,下意識的看了看房子的窗戶,花園里和房子里都沒有人。當他從莊園走過去時,看了一眼花園里那條甬道,甬道上覆蓋的仍然是去年的枯葉?;▓@顯得荒涼、冷落。看得出,熱愛花草的人好久沒有擺弄這些花花草草了,這座老宅現在卻這么沉寂,沒有一點人氣。保爾看到這樣的景象,心里頓生蒼涼之感。

保爾和冬妮亞最近一次嘔氣比先前哪一次都厲害,這次嘔氣是一個月前突然發生的。

保爾把手插在很深的口袋里,慢慢地往城里走著,回想著他和冬妮亞是怎么吵起來的。

有一次冬妮亞在街上偶然遇到保爾,她邀保爾到她家去做客。

“爸爸和媽媽到鮑利尚斯基家祝賀命名日去了。家里就留下我一個人。保爾,你來吧,有一本很有趣的書,就是列奧尼德·安德列耶夫的《薩士卡·日古廖夫》,我們可以一塊兒看,我已經看過了,不過我愿意和你一起再看一遍。我們可以度過一個愉快的晚上。你一定要來!”

一頂小白帽緊緊地戴在冬妮亞的栗色頭發上,她那一雙大眼睛從白色帽子下面,期待地看著保爾。

“我一定來。”

他們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保爾迅速回到機器房,當他一想到他要和冬妮亞一起度過一個夜晚,他覺得爐火燒得更加旺了,爐火里的劈柴也劈里啪啦燒得更歡了。

這天晚上,保爾敲響了冬妮亞家寬大漂亮的門,冬妮亞親自給他開了門。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有客人,我預先不知道他們來。不過,保爾,你不要走?!?

保爾轉過身去,準備想走。

“我們進去吧,”她拉住保爾的袖子?!白屗麄円舱J識你,這對他們有好處?!彼檬謸е?,他們一塊兒穿過餐廳,走進她自己的房間。

她對在座的青年人笑著說:

“你們不認識吧?他是我的朋友保爾?!?

房子中央的一張小桌子旁坐著莉莎,她很漂亮,皮膚微黑,長著一個俏皮的櫻桃小嘴,梳著那種中學生常梳的漂亮的發型;桌子旁邊還坐著一個小伙子,保爾不認識,他身材細高,穿一件整潔的黑色西裝上衣,他的頭發由于用了潤發劑,所以又光又亮,他那一雙灰色的眼睛顯出他待著無聊和心情煩躁的樣子;坐在桌旁的再就是穿一身非??季康闹袑W生制服的維克多,當冬妮亞打開門后,保爾第一眼就看見了他。

維克多立刻就認出了保爾,他吃驚地翹起他那兩道細細的箭形眉。

保爾一聲沒吭在門旁站了一會兒,兩眼不友好地瞪著維克多。冬妮亞趕緊打破這不和諧的僵局,她請保爾進屋里來,并對莉莎說:

“給你們介紹一下吧!”

莉莎站了起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新來的人。

保爾迅速掉轉身,大步流星地穿過昏暗的餐廳,朝大門走去。冬妮亞趕上他時,他已經走到了門廊上,冬妮亞抓住他的肩膀,焦急地對他說:

“你為什么要走?我本有意想讓他們認識你。”

但是保爾把她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拿開,然后斬釘截鐵地回答說:

“我來并不是為了展覽給這些廢物看的。我和他們不是一類人。你可能喜歡他們,可是我恨他們。我不知道你和他們是朋友,否則我永遠不會到你這兒來?!?

冬妮亞忍著滿腔怒火,打斷他的話說道:

“誰給你的權利跟我這樣說話?你跟誰交朋友,你跟誰來往,我問過你嗎?”

保爾下了臺階,來到花園里,他的話說得更絕情了:

“那好吧,讓他們來吧。反正我不會再來了。”他朝著柵欄門跑去。

從那以后,保爾就沒有見到過冬妮亞。在大屠殺期間,保爾和廠里的電工整天忙活著把多個猶太人家庭藏到電廠,把和冬妮亞的爭吵早就忘的一干二凈了。今天,他又想見到冬妮亞。

朱赫來不知到哪兒去了,他整天等呀等,這種日子過得實在是愁煞人。春雨過后,道路坑坑洼洼,泥濘不堪,馬路像一條褐色的帶子,朝右拐去。

大路邊突然冒出一所破舊房子,墻上到處長滿苔蘚,很多地方墻皮已經剝落,馬路就從這所房子后面分岔。

**********

在十字路口的那座門窗已遭破壞、招牌倒掛著的商亭旁邊,維克多正和莉莎告別呢。

他緊握著她的手,情意綿綿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您一定會來嗎?您不會騙我吧?”

莉莎嬌媚地回答說:

“我一定來,一定,您等著吧!”

她離去時,對他微微一笑,她那褐色的眼睛里既包含著許諾,又包含著愛意。

莉莎剛走了幾步,就看見從馬路的拐彎處走出來兩個人。前面走的是一個工人,他胸膛寛擴,個子不高,但很結實,穿一件厚實的褂子,敞著懷,露出?;晟?,一頂黑色便帽遮住前額,眼角處有一塊血斑。

這位工人穿一雙黃色短筒靴,走路步伐堅定,腿稍有彎曲。

在他后面三步遠的地方,跟著一個彼得留拉匪兵,他穿一件灰色軍服,腰間別著兩盒子彈,手里端著槍,刺刀尖幾乎碰到前面被押人的后背。

他那一雙賊溜溜的小眼睛從皮帽子下面死死地盯著被抓住的人。他那兩撇被煙熏黃了的胡子翹向兩邊。

莉莎輕輕地放慢了腳步,跨向馬路的另一邊。在她之后,正好保爾來到馬路上。

他向右拐到那處房子跟前,也看見了這一前一后走著的兩個人。

他一下愣住了,他認出來了走在前面的人就是朱赫來。

“這就清楚了,他為什么沒有回來!”

朱赫來越往前走離保爾越近,保爾很緊張,他的心幾乎跳出嗓子眼兒。這時他的思想很亂,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在這千鈞一發之既,只有一點他是清楚的,朱赫來肯定會犧牲。

保爾看著走得越來越近的朱赫來和匪兵,他心緒萬千,想不出個辦法來。

“怎么辦?”

在這關鍵時刻,他想起了口袋里的手槍。等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時,我朝那個拿槍的匪兵的背上開一槍,朱赫來就得救了。他的這個想法,那個想法,都被這一剎那的決定取代了。他咬緊牙關。本來嘛,就是昨天,朱赫來還對他說:“為了同敵人做斗爭,我們需要一批大無畏的同志……”

保爾迅速往后瞟了一眼,通向市區的馬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前面有一個女士,她穿一件春季短大衣,她就一個人,走得很匆忙,她不會礙事。另一條街的情況他看不見,因為他正走在交叉路口的一邊。只是在遠處,在通往車站的路上,看見有幾個人。

保爾走到馬路的邊上。這時朱赫來看見保爾了,因為保爾離朱赫來只有幾步遠。

朱赫來瞟了保爾一眼,他的濃眉動了動,由于突如其來的情況,他放慢了腳步,他的背碰到了刺刀尖。

“喂,你快點走,不然我就用槍托子恨恨地揍你!”押送兵尖聲吼叫道。

朱赫來邁大了步子,他本想跟保爾說句話,但是忍住沒說,只是揮了一下手。

保爾擔心會引起押送兵的注意,當朱赫來從他身邊走過時,他把頭扭到一邊,好像他對眼前的情況毫不關注。

但是又一個擔心從他腦子里閃過:“我要是向匪兵開了槍,萬一子彈沒打中,卻打到了朱赫來……”

當彼得留拉匪徒已經走到身邊了,不容再多想了。

結果出現了下面的一幕:當押送兵走到保爾跟前時,保爾出其不意地向他撲過去,抓住他的槍,使勁把槍往地上壓。

刺刀碰到石頭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彼得留拉匪兵對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一點準備也沒有,不禁慌了手腳,只是拼命地拿住槍不撒手。保爾把整個身體都壓上去,繼續奪他的槍。槍聲響了,子彈打在石頭上,反跳到溝渠里了。

朱赫來聽見槍聲,往旁邊躲了一下,然后回過身來。押送兵更加不要命地從保爾手中奪槍。他轉動槍,使保爾的手也跟著轉動。但是這一招也沒用。這時彼得留拉匪徒把保爾拼命往地上壓,但是用這個辦法仍然沒有把槍奪下來。保爾倒在馬路上,順勢把押送兵也拖著倒下去了,這時的押送兵已經沒有力量把槍奪回來。

朱赫來三步并作兩步,立刻來到他們跟前,掄起他的鐵拳,朝押送兵的腦袋重重地打去。押送兵馬上松開了抓著保爾的手,朱赫來又朝他的臉上打了兩拳,彼得留拉匪兵像一個沉重的口袋,滾進了溝里。

同樣是這雙有力的大手把保爾從地上扶起來。

**********

維克多離開岔路口已經有一百多步了,他逍遙自在地走著,嘴里還吹著口哨,他吹的是流行歌曲《美人的心,捉摸不透的心》。他的頭腦里仍然縈繞著他和莉莎見面時的情景,尤其是當他想到,莉莎已經許諾明天跟他在廢棄的廠房里幽會,他別提有多興奮了。

在中學里,那些專門追逐女生的男生認為,莉莎在愛情問題上是一個打破傳統觀念的女孩子。

有一次,不知何為羞恥和相當自信的謝苗對維克多說,他已經占有了莉莎。雖然維克多不完全相信謝苗的話,但莉莎畢竟是一個招人喜歡的、極具魅力的獵取對象。他決定明天親自去問莉莎,謝苗說的是不是真的。

“只要她一來,我就馬上果斷行動。要知道,他是讓人吻她的。如果謝苗沒有撒謊的話……”他沒有繼續往下想,他躲到一邊,讓兩個彼得留拉士兵走過去。其中一個士兵騎著一匹短尾巴小馬,手里搖晃著一只帆布桶,看得出,他是去飲馬。另一個士兵穿著緊腰長外套和肥大的藍色褲子,用手扶著馬上人的膝蓋,愉快地談論著有趣的事。

朱赫來掄起他的鐵拳,朝押送兵的腦袋重重地打去。

維克多讓他們走過去,然后打算繼續往前走,這時突然想起了槍聲,他停住腳步,轉過身去,看見騎馬的士兵朝槍聲響的地方駛去。另一個士兵也手拿馬刀追上去。

維克多也跟著他們跑去,當他快跑到馬路上時又聽到一聲槍響。騎馬的士兵掉轉馬頭朝維克多這邊飛快地駛來。他用腳踹馬,用帆布桶打馬,當他駛進兵營的第一道門,就對院子里的人喊道:

“弟兄們,快拿槍,有人殺死了我們的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就有幾個人拿著槍騎馬從院子里跑出來了。

維克多被抓了。

這時,馬路上已經集中了幾個人,其中有維克多和莉莎,莉莎是作為目睹者被抓來的。

莉莎由于害怕,就留在原地沒動,這時,朱赫來和保爾從她身邊跑過去。她非常吃驚,因為她認的攻擊彼得留拉匪兵的小伙子就是冬妮亞想介紹她認識的那個小伙子。

他們一個跟著一個先跳過一處莊園的圍墻,此時騎馬的匪兵已經來到公路上。他看見拿著槍已經逃走的朱赫來和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的押送兵。他策馬朝圍墻那邊追去。

朱赫來轉身舉起槍,朝他放了一槍,騎馬的匪兵掉頭就跑。

押送兵嘴唇還流著血,他艱難地講述了他被打和被奪走槍的經過。

“你真是個笨蛋,你怎么能在眼皮底下把囚犯放走?現在你就等著屁股上挨二十五軍棍吧。”

押送兵不服氣地嘟囔道:

“哼,就你聰明,說我在眼皮底下放走了囚犯,誰想到,那個兔崽子像條瘋狗朝我撲過來?!?

匪徒們也審問了莉莎。她說的情況和押送兵提供的情況一樣,但是他沒說她認識那個攻擊押送兵的小伙子。他們還是被押送到警備司令部。

到了晚上,警備司令才下令把他們放了。

警備司令提出,愿意親自送莉莎回家,但是莉莎拒絕了。因為他一身的酒氣,他預感到他一定不安好心,另有企圖。

維克多送莉莎回家了。

從警備司令部到車站還有一段距離,維克多和莉莎手牽著手需要走完這段距離,所以維克多很高興發生的這種事。

“您知道是誰放走了囚犯?”當莉莎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問維克多。

“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您還記得那天晚上冬妮亞想給我們介紹一位年輕人認識?”

維克多停住了腳步。

“給我們介紹認識的人是不是叫保爾?”他吃驚地問道。

“對呀,叫保爾。他后來無緣無故就走了,您還記得嗎?就是他。”

維克多有點心慌意亂。

“您沒有弄錯吧?”他問莉莎。

“不會弄錯,他的相貌我記得很清楚。”

“那您為什么不把這個情況報告警備司令部?”

莉莎聽了他的話很生氣。

“您以為我會去做這種卑鄙的事嗎?”

“您認為這是卑鄙?把誰攻擊押送兵的事說出去,在您看來,這是卑鄙?”

“那么在您看來呢,最好是去告密,告密就不是卑鄙了?您忘記了彼得留拉們干的那些事?難道您不知道現在學校里有多少猶太人的孤兒?至于保爾干了什么事,你希望我去告密,那可要謝謝您了,我不想去告密。”

維克多真沒想到,莉莎會這么回答他。他不想和莉莎爭吵,他盡量和她談些別的話題。

“莉莎,您別生氣,我是開玩笑,我真不知道,您有您的道德標準?!?

“您的玩笑也開得太拙劣,”莉莎冷冷地回答說。

已經來到莉莎的家門口,維克多告別時,問道:

“莉莎,您來嗎?”

他聽到的是她的不肯定的回答:

“不知道!”

維克多在回城的路上,心里捉摸著:“是的,如果您這位小姐認為告密是卑劣的,可是關于這的問題,我有完全不同的看法。當然嘍,誰放走誰,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維克多出身于古老的波蘭名門貴族,所以這里的無論是什么派,無論是彼得留拉派,還是革命派,對他來說都是敵對派。好在波蘭軍隊很快就會開過來,對他來說,那時的政權才是真正的波蘭貴族的政權。但是現在有機會也有條件把那個壞蛋保爾除掉。彼得留拉們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維克多一個人留在城里,他住在姑媽家。姑父是一家糖廠的副廠長。他的父母帶著妮莉早就去了華沙,他父親在那邊很有地位。

維克多來到警備司令部,走進敞開的大門。

過了一會兒,他就帶著四個彼得留拉匪徒來到保爾家。

他指著亮著燈的窗戶,低聲說道:

“就是這兒?!彪S后他又問騎兵少尉:“我可以走了嗎?”

“你可以走了,我們單獨處理吧,感謝你的效力。”

維克多順著人行道快步走了。

**********

保爾背上挨了最后重重的一拳,他伸著胳膊,摸到了黑糊糊的牢房里的墻,又摸到了好像是木板床,他坐下去,他受盡了折磨,已經疲憊不堪,情緒相當沮喪。

抓他的時候,他覺得太意外了?!氨说昧衾送皆趺粗朗俏腋傻??本來沒有人看見我呀。現在怎么辦?朱赫來在哪兒?”

他是在克利姆卡家里和朱赫來分手的,保爾去找謝廖沙,而朱赫來要等到天黑以后出城。

“萬幸的是,我把手槍藏到了老鴰窩里,如果他們發現了我有手槍,那我就完了。但是他們是怎么知道我的?”他始終弄不清這個問題,心里很是納悶兒。

彼得留拉匪徒在保爾家沒有搜到任何值錢的東西。哥哥把他的衣服和手風琴都帶到鄉下去了。母親把她的一只小箱子也帶走了。匪徒們把他們家,包括嘰里旮旯兒,都搜了個遍,拿走的他們喜歡的東西很少。

但是保爾絕不會忘記他從家到警備司令部這一路上所受到的待遇。天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天空陰云密布。匪兵們一路上不是用拳頭打,就是用腳踹,保爾一路上昏昏沉沉,神智都有點不清了。

門外有人說話,隔壁的房間里就是警衛隊。門的下面有一條亮光,保爾站起來,順著墻摸索著,把整個房間繞行了一遍。床板對面是窗子,窗子上釘著帶齒的鐵柵欄。他用手搖動了一下柵欄,紋絲不動,這個地方過去肯定是個倉庫。

保爾走到門前,站了一會兒,聽了聽動靜,然后輕輕地壓了一下把手,門討人厭地吱吱呀呀地響起來。

“真可惡,也不上油!”保爾罵道。

透過狹窄的門縫兒,保爾看見床邊上有兩條粗硬的腿,腳趾都叉開著。他又輕輕地按了一下把手,門又毫無收斂地吱呀響起來。一個睡眼惺忪、頭發蓬亂的家伙從床上坐起來,用五個手指拼命地抓撓長滿虱子的頭,嘴里還罵罵咧咧的。當他抓撓得不耐煩了,罵得也不耐煩了,他伸手去拿放在床頭的步槍,并漫不經心地說道:

“關上門,以后不許往外看,再往外看,小心你的腦袋?!?

保爾把門關上了,隔壁房間里有人笑個不止。

這個夜里,保爾考慮了很多問題。他第一次參與斗爭,就這樣失敗了,剛邁出斗爭的第一步,就遭到抓捕和關押,他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耗子。

此時,當他心神不定地坐在牢房里時,母親那瘦削的、滿臉皺紋的樣子浮現在眼前,她好像用慈祥的眼睛看著他,他想到:“幸虧母親不在家,她少受點刺激?!?

從窗口透進來的光線灑在地板上,形成一個灰色的方塊兒。

黑暗會一點一點地退出大地,光明已經不遠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城口县| 日喀则市| 当雄县| 开远市| 安溪县| 泽库县| 上栗县| 益阳市| 平罗县| 乌鲁木齐县| 京山县| 纳雍县| 灵台县| 沅江市| 六安市| 沙洋县| 中方县| 三门县| 武川县| 板桥市| 曲麻莱县| 沙湾县| 遵义县| 东阿县| 建平县| 阿瓦提县| 平南县| 大同县| 普兰店市| 马龙县| 休宁县| 石林| 富源县| 方山县| 宁国市| 河池市| 平塘县| 南投市| 达拉特旗| 乾安县| 惠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