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差？什么新差？到哪里上？”風荷吃驚的接過話頭，看了秋兒一眼，又看水名靈一眼，表情迷茫。

半開的窗被吹開，“嘎吱”一聲，悠遠綿長，外面高墻上的旌旗獵獵作響。

水名靈被風荷的視線逼得心里不大好受，良久，才低低回答，“嗯，我確實要去上新差了，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其實也不是來不及，不過怕她知道以后難過罷了。

“什么？”風荷瞪大眼，難以置信的轉而看向秋兒，急切的問，“姐姐，什么差？你要帶名靈去哪里？”

秋兒微微一笑，“去文青閣，奚官局的公公說的。”

“我過去以后，你切記戒急戒躁，不要沖動了。”水名靈補充一句。

風荷身形一僵，眼眶乍然紅彤彤，目光閃了閃，認認真真將水名靈望了一會兒，似終于明白什么，滿含不舍的看著水名靈，嘆息道：“去文青閣也好，那里清凈，不像在尚衣庫，不得安寧。”

斑駁的光影投射在她臉上，顯得她有些虛弱，她緩緩放開水名靈的衣袖，又握緊，“只是，只是我舍不得你……但，我也不能繼續讓你留在這，害了你……”

水名靈瞧著她低眉的模樣，心里百般滋味糾纏，卻只能無奈道：“抱歉，當初怕你曉得我要走，不高興，現在才告訴你。”

小丫頭素來重情義，她若告訴小丫頭太早，恐怕接下來的日子小丫頭都要抑郁難安，她想著讓小丫頭多開心一天是一天。

不過該來的總會來，該過去的也會過去。

水名靈想起風荷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笑鬧的日子，想起風荷明明自己很害怕卻擋在她身前的時刻，縱使相處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也足以令她在無情的深宮之中感受到星火般的溫暖，她杏眸不覺染上幾分不舍，輕聲寬慰她，“我去文青閣又不是去天涯海角，左右不過幾道宮墻，若彼此想念，多走幾步路罷了，又不是自此不再相見，怕什么？”

風荷聽罷覺得甚有道理，點點頭，不再面露離別悲傷，但仍舊不舍得，抓著水名靈的手，叮囑道：“嗯嗯，我知道了！不過你去到那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一有時間就去找你。”

水名靈也點點頭，但還有點不放心，一改往日沉默寡言，反復叮嚀，“我走以后你千萬不能再沖動行事了，縱使我們還在一個宮里，遠水救不了近火，不一定能……”

話未完，她驀然想起秋兒還在，止住話頭，轉頭對秋兒不好意思的笑笑。

秋兒是毓秀宮的大紅人，于貴妃的心腹，大風大浪都見過，自然心思通透，明白水名靈的意思，和氣的笑道：“你與風荷姐妹情深乃是好事，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什么話只管說吧，今日貴妃娘娘只讓我領你去文青閣，也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差事要辦。”

話雖如此，水名靈還是沒有繼續往下說，對秋兒不濃不淡的笑笑，收回手，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包裹，“我也沒什么要收拾的，就這點傍身物，走吧。”

她俏麗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眼見要消失在陰影里，風荷起身追上來，眼眶再也包不住淚水，噼里啪啦往下掉。

水名靈轉身望她，她目光滯了滯，強忍鼻頭的酸澀之意，像個怕犯錯的孩子，小聲咕噥，“名靈，你還會來看我嗎？”

水名靈素來鏡湖一樣毫無波瀾的心“嘀嗒”投入一顆細小石子，千層漣漪陣陣散開，這一刻，她感覺發梢都是暖的，伸手安撫的揉揉風荷的發，“會的，一定會的，我保證！”

她清亮的眸子顯少有多余的情緒變化，如今波光般的金色映在她眼底，溫暖如春江搖晃的蘆葦，風荷看呆了，待回過神，她已然恢復往日寧靜。

但風荷并不介意一瞬溫暖的短暫，她都懂。名靈不愛說話，也不善于表達自己，可她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真誠，都可靠。風荷相信哪怕名靈只有片刻的不舍流露，那也一定是她在她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

思及此，風荷吸了吸快要掉出來的鼻涕，嘿嘿笑出聲，“快去吧！別耽擱了時辰！”

水名靈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

簌簌的西風卷起殘葉，吹散天邊濃重的云，冬日的天空亦格外澄清。

她們站在暖光里，離別不傷，相望不悲，若心中牽掛著彼此，距離又如何能夠成為阻礙？

厚重的宮墻重重疊疊，綠草泛黃，夾縫偷生。

水名靈同秋兒并肩而行于紅墻碧瓦間。

琉璃璀璨，偌大的恢弘殿宇鱗次櫛比，卻偶爾只見幾個宮人、內官，威嚴之中不免生出幾分寂寥。

二人緘默行著，步伐不緊不慢，忽然聽到左拐的巷道里有人聲。

“多謝小郎提點，奴才才得一線生機，他日若有用得上……”說話的聲音尖細，不辯男女，是個公公。

水名靈和秋兒不約而同放慢步子，緩緩靠近拐口。

聽得另一個陽剛整齊的嗓音道：“不必！”

說罷，水名靈和秋兒便瞧見一個身著簡衣的男子從巷子里走出來，身形矯健，迅速與她們擦肩而過，叫人來不及看清容貌便走出了二十步遠，似乎察覺了她們，又似乎本就不想與公公有過多交集，不一會兒便沒了身影。

盡管如此，水名靈還是一眼認出了這位男子。

那日她替巧玢報仇后，在湖前和瑜王偶遇，瑜王的長隨當時正候在不遠處，她特意警惕的掃了一眼，雖不過一面，也清楚的記得那長隨的樣貌，正是方才的男子！

只是不知瑜王命長隨提點公公什么？

水名靈疑惑的皺眉，陷入思慮，未察覺秋兒此刻正仔細打探她的神色。

幾個眨眼后，秋兒忽然問道：“方才那人是誰？走得也忒快了，我都沒看清，名靈，你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