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名靈蒙著面，只留一雙杏眸在外，此刻彎著眼，跟月牙似的，寂靜之中燭光落入她靈動的眸瞳里，別有一番璀璨可人。

李祁默默凝望她，面上許久不曾見的柔情稍縱即逝，幽深的瞳孔仿佛卷起了漩渦，神秘不可捉摸，在靜好夜色里突然也笑了，不是平常疏遠三分守禮七分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如河燈順水而去的明燦笑容。

他笑得優雅貴氣，笑得撩人心弦。

水名靈本也笑著的，低頭驀然發現他也在笑，表情愣了愣，仿佛一瞬被奪走了什么，臉紅如三月的桃花，即刻便笑不出來了。

她強行板著張臉，一骨碌從他身上爬起來，“你，你笑什么？”

李祁坐起身，上好的綢緞料子有些褶皺，還沾了草屑，但依然不失風雅，他溫溫和和的答，“看到你笑，我便也忍不住笑了。”

這是個什么道理？難不成他覺著她長得丑，笑起來滑稽？

水名靈思及此，深以為然。于是故意在瑜王身邊筆挺挺的站起來，用力抖身上的草屑。

“刷刷刷”的衣料摩擦聲中，細小的枯草抖了瑜王滿身。

素來潔凈如月的瑜王此刻也顯得有些狼狽，但他今天的脾氣似乎格外好，不但不生氣，還盤著腿坐直身子，用修長的手指幫水名靈拈下衣服上有些頑固的草屑，邊拈邊道：“看你這般高興，許是今夜沒有白來流連宮。”

水名靈驚訝于他的好脾氣，因為他表面看起來平易近人，其實內里根本就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主兒，這從他平日不冷不熱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可今日吹的究竟是哪門子風？讓堂堂瑜王被一個小宮女如此撒氣都沒有半點慍色？

就算是他脾氣真的跟綿羊似的溫順，總歸是養尊處優的王爺，在金朝也算得上一等一的才貌雙絕，與生俱來的高傲也不會允許他受此侮辱……

所謂凡事必有因，雖然不知道瑜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行為，水名靈的心里還是有了顧忌。

再仔細看一眼瑜王，他還是沒有生氣的樣子，水名靈更覺得頭皮發麻，立刻就規矩了，乖順道：“奴婢有沒有白來事小，只愿瑜王沒有白來才是可喜可賀！”

李祁聞言，斜長的眉掠起，看了她一眼，“嗯，今夜倒是沒白來，收獲頗豐！”

水名靈聽他話里的意思，大膽猜測他現在真的心情不錯，這才略略松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嗯，靈兒覺得好就好。”李祁慢慢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草屑。

他所穿的衣袍果然是上好的料子，不同于水名靈所穿，粘上的草屑用力抖都不能落完全，而他只是輕輕一撣袍子，袍子便又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原先二人都是趴著沒動，此刻李祁站起來，足足高過水名靈一個頭，水名靈頓時感覺到一種來自于王者的壓迫感，沒有再說話，心里估摸著下次若是再遇見瑜王，甭管有沒有被他發現，都得躲得遠遠的，千萬不能再作死，萬一哪日瑜王心情不好了拿她問罪，順帶將她會武功，夜闖流連宮的事抖出來，她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覺，瑜王不好惹，而她也惜命，不愛冒險。

片刻，瑜王整理好衣裳，低眸瞧見水名靈佝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抿唇笑了笑，抬手拿下粘在她墨發上的草屑，“靈兒是聰明人，今夜的事，該忘記的忘記，莫要多思多想。”

水名靈抬頭，杏眸對上他淡如湖水的眼，研究不出他這句話想表達的意思。

難道他怕她把今晚看到他祭奠柳昭儀的事說出去，讓他落得個與兄嫂私通的罪名？可她也有把柄在他手上啊！她哪里敢將此等口說無憑的事拿出去宣揚？隨意編排王爺是死罪，她沒有這么傻。就算她不知好歹，蠢笨的到處說，恐怕還沒等她說清楚就被架出去打殺了！在這權力紛爭中，別人想殺個小宮女，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不過瑜王都開口提醒她了，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她都得乖乖答應，分清主仆尊卑，才不會惹出禍端。

水名靈點點頭。

李祁又道：“不過該記得的還是要記得的。”

該記得的？什么該記得？

水名靈不解的抬頭，瞧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融在微光里，有些醉人。

她突然想起剛才的那場意外，雖然二人都隔著面紗，也不是出于本意，但男女授受不親，實在……

唇間溫熱的觸感仿佛還在，本來他身上淡淡的瑞麟香不知為何，此刻卻又濃了起來，水名靈莫名覺得燥熱，臉燙得跟沸水一般。

爛招桃花的！瑜王跟正人君子根本挨不上邊！

水名靈懂了李祁的意有所指，臉上的紅一路爬到耳根子，她清了清嗓子，“奴婢記性向來不好，王爺讓奴婢忘了今夜的事，奴婢現在真忘了，什么也不記得了！”

“是嗎？本王只曉得靈兒聰明，卻不曉得靈兒還是個小騙子！”李祁低頭湊近她，濕熱的呼吸散了她滿臉。

水名靈心跳突然加快，忍不住傾身往后躲避，慌亂道：“奴婢怎敢欺騙瑜王？奴婢真忘了！”

李祁看她失措的模樣甚是可愛，有點忍俊不禁，“好好好，靈兒忘了就忘了吧！不打緊！本王記著就行了！”

說罷，他退后一步，終于給水名靈喘息的空間。

水名靈驚慌的瞧他一眼，本來轉得比車轱轆還快的腦瓜子此刻卻一片空白，只忙道：“瑜王，丑時已過，再過會兒宮人怕是都要起了，瑜王仔細留心，奴婢這就先告退了。”

話完，也不等李祁再說什么，轉身幾個起躍消失在墨色之中。

白云飄飄，碧瓦紅墻。

今日難能可貴是個太陽天兒，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人也不覺舒暢許多。

水名靈昨夜回來之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常常對著一處出神，一盯便是許久。

“名靈，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我看你沒什么精神。”風荷擔憂的看著她，這已經是名靈第三次發呆了，名靈素來做事認真，很少這般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