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醬面的味道自然是十分醬香濃郁的。

先前跟著李飛宇在胡同里頭鉆來鉆去，并沒有吃早飯的徐暢肚子也有些餓了。哧溜哧溜地嗦面聲通過無人機清晰地傳遞到每一個直播間的網(wǎng)友耳邊，屏幕上徐暢的嘴角已經(jīng)沾滿了深色的醬汁。

“看主播吃飯也太香了吧！”

“準備下午去買五花肉了，炸醬面教程已經(jīng)錄制完畢！”

“有沒有人有興趣開盤賭一賭主播今天能吃幾碗？”

“起碼兩碗起步！”

忙著吃面的徐暢此刻自然顧及不了屏幕上的熱切討論，脆生生的黃瓜絲同長長的面條混合在一起，稍稍一吸就滑入嘴中。在油里炒過的花生米有一層脆脆的外衣，濃郁的醬汁給它增加了幾分風(fēng)味。

在他的對面，李飛宇一口大蒜一口面條，吃得不亦樂乎。

徐暢一直都覺得炸醬面是一種極其接地氣而又富有靈魂的食物。你可以在匆匆忙忙的火車站邊上看見過路人吃上一碗醬汁油亮的炸醬面，可以在塵煙彌漫的工地上看見戴安全帽的工人們放下面碗繼續(xù)工作，可以在小而溫馨的出租房里頭看見為夢想拼搏的人吃一碗廉價的炸醬面作為晚飯，還可以看見在裝潢精致的酒樓里頭用一碗小小的炸醬面招待客人。

總之，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高樓大廈，總能看見這一碗面條的蹤影，似乎成為了這個城市獨特的印記。

徐暢覺得，這小店里頭的空氣都彌漫著炸醬面的味道。

“暢哥兒，你吃不吃蒜？”

“不吃。”

“那你的這兩瓣蒜我拿走了啊。”

“你拿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偶爾也有零零散散的客人走進小店，熟稔地沖還在廚房忙碌的張媽打聲招呼，就隨意挑選了一個位置坐下。在此處用餐的多半是周邊的住客，偶爾也會互相搭上一兩句話。

“焦圈兒和豆汁兒來嘞！”

張媽先是把新鮮出爐的炸醬面端到另外幾張桌子上，而后又把一大盤焦圈兒和兩小碗豆汁兒。看著這一碗冒騰著熱氣的略微粘稠的液體，徐暢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上一次喝豆汁的體驗還歷歷在目。

豆汁兒是帝都獨具特色的傳統(tǒng)小吃，據(jù)傳已經(jīng)有三百年的歷史，在春冬兩季尤為流行，極受老帝都人的寵愛。豆汁兒以綠豆為原料，用水磨綠豆制作粉絲或團粉時，把淀粉濾除剩下里頭泛淡青色的湯水，經(jīng)過發(fā)酵后熬制成的。

這種獨特的食物，就像臭豆腐和榴蓮一樣，并不是人見人愛的。

坐在對面的李飛宇正正好吃完了碗底最后殘留的面條，順帶著把里頭的配料都消滅干凈。端起小碗奶了一大口滾燙的豆汁，而后舒適地瞇起了眼。

“你怎么不喝？”

此時徐暢心里頭正在進行激烈的斗爭，上一次喝豆汁兒還是第一次吃炸醬面的時候，當時那個酸爽的味道，讓初來乍到的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當時那一整碗是只喝了一小口，就放在桌上走人了。

作為一個美食主播，哪怕現(xiàn)在放在他面前的是魔鬼辣椒，恐怕都得捏著鼻子吃下去，更何況是一碗小小的豆汁。但是他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倒是讓對面的李飛宇有些樂了，連同直播間里頭的網(wǎng)友也是如此。

“是啊，主播為什么不喝呢？”

“我知道，此物名為豆汁兒，實乃一大殺器！”

“第一次見到主播見到食物不是馬上撲上去，突然有些期待。”

“是男人就快喝吧！”

在SD省也有豆汁，但和帝都的豆汁根本就是兩碼事。山東豆汁采用黃豆做豆腐的漿水，看起來白中透黃，喝起來香中帶甜。而帝都豆汁看起來顏色灰里透綠，喝起來味道又臭又酸。可一旦喝習(xí)慣了，就如同臭奶酪和臭豆腐一樣，不習(xí)慣者難以下咽，上癮者一天不喝就覺得缺了什么。

徐暢看著對面一喝一大口的李飛宇，想必他應(yīng)該就是后者。

“快點嘗嘗吧，張媽親手做的豆汁兒，保證和你之前見過的那些妖艷賤貨不同。”

“真的？”

“真的！”

徐暢看了看對面一臉期待的李飛宇，再看看一條接一條的彈幕，捏著鼻子微微喝了一小口。豆汁兒此刻還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有些滾燙的濃稠液體順著喉嚨滑入食道，迅速襲擊了徐暢舌頭上的所有味蕾。

甜中帶酸，酸中有澀，略帶苦味，滋味獨特。

“欸？怎么感覺和我之前喝的味道不太一樣？”

一口滾燙的豆汁兒下肚，直到放下碗時徐暢才意識到劇情的發(fā)展有些不對。上一次豆汁兒又酸又臭又苦又澀，喝上一口就讓他有些懷疑人生。今天的這碗豆汁兒倒是有些不太一樣，竟然沒有那么難以接受的感覺。

難道喝第二口就會習(xí)慣了？

“不一樣吧。早就和你說了，張媽做的豆汁兒和外面那些妖艷賤貨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是做法不同嗎？沒有我記憶當中的那么難以下咽。”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并沒有出現(xiàn)幻覺，徐暢又小小地喝了一口滾燙的豆汁兒。濃郁的酸味十分開胃，再加上其中略帶的甜味和淡淡的苦味，別有幾番風(fēng)味。

事實證明，他的味蕾并沒有出現(xiàn)問題。

“你仔細想想，你之前喝過的那碗豆汁是不是溫溫的？這碗豆汁兒可是剛剛出鍋的，相當滾燙。”

“怎么，難道溫度是影響口感的關(guān)鍵？”

徐暢剛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李飛宇的豆汁兒只剩下一個空碗，連帶桌上金黃酥脆的焦圈兒也少了好幾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張媽又給他端上了一碗新的豆汁兒，順便還有一疊紅色的配菜。

“喝豆汁兒是有講究的，一般初來乍到的外地人都不懂其中的訣竅，再加上很多店鋪的豆汁并沒有保證質(zhì)量，所以往往喝上一口就會被勸退。”

“喝豆汁兒的第一個關(guān)鍵就是得燙，咕嚕咕嚕冒著幾個泡時的溫度最好。再者必須配上切得極細的芥菜疙瘩絲兒，淋上辣油，也就是張媽剛剛端上來這一小碟紅紅的配菜，同時還得再搭配上兩個焦圈兒。吃起來主味酸、回味甜、芥菜咸、紅油辣，五味中就占了四味。再加上香脆金黃的焦圈，實在是絕配。”

“你試試看，味道不錯的！”

有了先前那兩小口的嘗試，徐暢對于這一碗灰中帶綠的豆汁兒也沒有這么強的抗拒心理了。先是夾了一筷子紅紅的芥菜絲，而后配上一小口豆汁兒。再來一個金黃酥脆的焦圈，配上一小口豆汁兒。

“味道不錯誒！”

徐暢此時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每一個都嚼得很細吃得很慢，似乎在細細品嘗其中的各種味道。李飛宇看著徐暢已經(jīng)感受到了豆汁兒的美妙，迅速投入到消滅自己第二碗豆汁的大業(yè)中。

“主播這個打臉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嘴上說著自己不要吃，身體倒是很誠實。”

“作為老帝都人的我不得不說，這才是豆汁兒的正確打開方式！我要為豆汁兒正名！”

“雖然我知道我上一次喝的豆汁兒一定不正宗，但是我還是不敢嘗試！”

“不要虛，一口悶就是了！”

徐暢并不知道細細長長的芥菜疙瘩絲兒經(jīng)過怎樣的處理，但脆生生的口感和濃郁的咸味給人一種很是下飯的感覺，和酸味的豆汁兒正好相得益彰。在熱油里頭走過的焦圈兒又酥又脆，喀嚓喀嚓的咀嚼聲讓人根本停不下來。

光是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徐暢手中的一小碗豆汁兒已經(jīng)喝掉了大半，桌上的咸菜絲也只剩下小小的一堆，焦圈還剩下四個。一口一筷子咸菜絲兒，而后再喝上一口豆汁兒潤潤喉嚨。

徐暢這下子有些理解，為什么焦圈和咸菜絲會是豆汁兒的最佳拍檔了。

“各位直播間的觀眾朋友們，作為一個曾經(jīng)被豆汁瘋狂勸退的人，我一定要在這里給豆汁重新正名。我第一次喝豆汁是在街頭隨便找到的一家店鋪，溫?zé)岬亩怪绕饋碛炙嵊殖簦喼本褪请y以下咽。”

“當時我一直不明白，怎么這帝都人民就喜歡這樣的食物呢？直到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豆汁兒的正宗程度，直接和它的口感成正比。”

“我手中的這一碗豆汁兒，雖然喝起來還是有些發(fā)酸，但沒有這么濃郁的泔水味。對于第一次品嘗的朋友們來說可能有些不習(xí)慣，但喝上幾口以后也會感覺好上一些。特別是咸菜絲和酥脆的焦圈，配起來感覺真的是好極了。”

“豆汁兒加焦圈和咸菜絲的組合，我想這就跟豆?jié){加油條和榨菜絲的組合有些類似吧。”

沒幾分鐘，這一小碗豆汁兒就迅速見了底，連同桌上的咸菜絲焦圈兒都被徐暢和李飛宇兩人消滅得干干凈凈。酸味的豆汁兒很是開胃，徐暢覺得自己的肚子空空蕩蕩的，就好像還沒有進食過一樣。

要不要再吃點什么呢？

“張媽，再給我來一碗炸醬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