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親們分了糧食,立即生火煮飯。大人孩子,飽餐一頓。
夜里,大家放心休息,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個個都有勁了。良補鍋匠把圖紙拿在手中,與楊郎中、黃篾匠他們幾個一起,一邊走,一邊對著地形比比畫畫。
大家沒走多遠(yuǎn),前面有個巨石,孤溜溜地躺在荒草中。良補鍋匠說:“說不定就是它了。你們等一下。”
大家停住腳步,良補鍋匠一個人走上前去,圍著石頭轉(zhuǎn)了一圈,回頭說道:“對了,就它,沒錯。”
大家走到面前,楊郎中大聲嚷道:“哈呀,好大。只怕二三十人都把它搬不動哦。”
“二三十人?你說得太容易了。”黃篾匠說,“這么大的石頭,錯拿五十個人給你,是你把它搬動了,我手板心里煎魚給你吃。”
“你們看,”良補鍋匠指著石頭上面說,“標(biāo)記在這里唄。”
大家把目光落到良補鍋匠手指的地方,果然看見三個重疊在一起的簡筆人像,就同今天簡化的眾字差不多。
江泥水匠、楊郎中,按照良補鍋匠的意思,先把黃篾匠小腿給他抱住,讓黃篾匠兩手輕輕扒著巨石,做好準(zhǔn)備。
“來,周大爺,你在旁邊把黃篾匠腰給他護(hù)著,護(hù)好喲,別讓他栽過來了。”良補鍋匠說,“我喊一二三四,大家就迅速把他托起來。”大家準(zhǔn)備好了以后,良補鍋匠大聲喊道,“注意了,一,二,三,四!”
跟著良補鍋匠節(jié)拍,大家同時用力,一下把黃篾匠托了一人一手高。黃篾匠順勢按住石頭,猛地一射,就爬到了石頭頂上。
頂上是個長形的平臺,足有兩個多平方大小。表面上蓋著一層薄薄的灰沙,裂縫中間有幾株干枯的雜草。黃篾匠扯去雜草,用手擦了擦,便出現(xiàn)一個刀戳的箭頭。他隨即站起身來,用手一指,說:
“就這個方向,對直走!”
鄉(xiāng)親們搞清方向,沿著山谷上方,在青岡、杜鵑混生叢林中,順著相隔不遠(yuǎn),就有三個幾十斤重的石頭,擺放而成的石堆,走了五里左右,有溝壑擋住去路。良補鍋匠把圖紙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就再也搞不清楚應(yīng)該怎么走了。云三嫂走上前來說道:
“補鍋匠大哥,別看了,沒路別回頭,向右對直走。”
良補鍋匠收了圖紙,與大妹子一起向右走了四五百步,來到石堆面前,發(fā)現(xiàn)旁邊多了一排石頭。
“你看,這排石頭在左邊,一共四個。”云三嫂說,“就是向左,四百步。”
“四百步?”良補鍋匠問,“那一個石頭就代表一百步了?”
云三嫂點頭說道:“對。”
良補鍋匠說:“我來數(shù)。”
黃篾匠提醒說:“別數(shù)錯了。”
“錯不了,你放心。”
不多不少,良補鍋匠剛好走了四百步,眼前正好有一棵云杉樹。大家很快就在樹下找到了石堆,順順利利鉆出叢林,眼前陡然亮了很多。
劉裁縫說:“這個地方,還真不錯嘛。”
何草鞋說:“就那片樹林把它遮擋著,誰都找不到這里來。”
陳老幺說:“是呀,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話,這里早被別人占了。哪里還能輪到我們呢?”
“輪到你?錯。”陳紙匠說,“這些地方,根本不行。你看吧,連小溝都找不著一條。說難聽一點,還是一個不毛之地。看一個地方好不好,不能只看表面上。”
一直不愛說話的王瓦匠,也在旁邊說道:“反正樵夫壩,肯定比這里好得多。”
大家又走了一兩里路程,云杉樹下,出現(xiàn)了兩道一人一手高,十二三步長的石墻。形狀就像有錢人家,大門兩邊的“八”字墻。只是朝向非常奇怪。“八”字不正對著比較好走的平地,反而斜對著陡峭的山坡。顯得非常別扭。
敞開的八字石墻里面,是一道片石屏風(fēng)。屏風(fēng)橫平豎直,四角楞現(xiàn)。但中間就砌得沒水平,大窟窿小窟窿,把砌屏師傅的手藝也搞差了。
屏風(fēng)后面是一道山坡,山上有一大片黑黝黝的樹林。黃篾匠說:“這肯定是他們進(jìn)出的大門。”
良補鍋匠說:“應(yīng)該是吧,穿過山林,多半就是樵夫壩了。”
黃篾匠與良補鍋匠心里高興,正要走進(jìn)門去,卻聽云三嫂在背后吶喊說:“補鍋匠大哥,你們要仔細(xì)看一看。黃大爺專門交代過,石門孤立要謹(jǐn)慎,當(dāng)心踏進(jìn)迷魂陣。”
“什么?”
“迷魂陣?”
良補鍋匠與黃篾匠頓時一驚,心里怦怦怦怦跳了起來。
“對屏三丈抬望眼,林蔭樹下找高人。”
“找高人,找什么高人?”良補鍋匠詫異地問道。“再說一遍來聽一下呢。”
“石門孤立要謹(jǐn)慎,當(dāng)心踏進(jìn)迷魂陣。對屏三丈抬望眼,林蔭樹下找高人。”
照此說來,這石門還真有些不靠譜呢。
良補鍋匠想了想,便讓黃篾匠和周大爺二人,退到石屏正面大約三丈遠(yuǎn)的地方。可三丈遠(yuǎn)的地方是陡坡,站在陡坡上,就只能看見杉樹顛。于是,他們又走到石門里面。在離石屏大約三丈遠(yuǎn)的地方,把頭扭來扭去,看了一番,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
抬望眼,找高人。良補鍋匠想,是不是在樹干上面,或者樹干旁邊的巖石上面畫了圖像呢?于是說道:“把眼睛撒寬點,看周圍是不是畫了什么人像。”
三人看了一陣,仍然沒有結(jié)果。黃篾匠建議,還是找一找有沒有石堆算了。
三人分散開來,周大爺很快就把石堆找到了。良補鍋匠走上前去一看,果然不錯,說:“那就順著石堆走吧。”
黃篾匠隨即吶喊云三嫂說:“石堆找到了,就走這里穿過去。”
石堆,又不是高人。云三嫂動了動腦筋,抬頭說道:“可能要仔細(xì)想一想呀。”
“仔細(xì)想一想?那,這就有點搞不懂了。”良補鍋匠在頭上一拍,說,“要么,喊陳秀才過來,他是讀書人,可能要他才搞得清楚。”
在不遠(yuǎn)處休息的陳秀才,聽見吶喊,慢騰騰地走了上來。
待陳秀才緩了緩氣后,云三嫂把剛才的話重復(fù)一遍。陳秀才聽了以后,先把周圍看了看,隨即走到屏風(fēng)后面三丈遠(yuǎn)的地方。三丈遠(yuǎn)的地方有個方桌大小的淺坑。陳秀才站在小坑里面,轉(zhuǎn)動身子看了看,什么也沒有,便把目光正對著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面有很多亮孔,亮孔連起來就是一個圖形。他把眼睛瞇著,那圖形正好就是一個手臂伸得筆直的人像。陳秀才把手一指,說:“可能要往你前面那個方向走。”
“我前面這個方向,那不是背道而馳?”良補鍋匠不解其意,“石堆在這邊呀。”
陳秀才轉(zhuǎn)過身子,說:“你看,那一片黑黝黝的山林,說不定就有黃公子他們布下的迷魂陣。如果順著石堆走,只怕進(jìn)去容易,出來很難。”
良補鍋匠說:“是不是哦?”
陳秀才說:“你過來,仔細(xì)看看。”
良補鍋匠走到陳秀才旁邊,站好以后,陳秀才說:“抬起頭來,正對石屏。你要知道,站遠(yuǎn)站近都不行。只有這個位置,剛剛合適。”
良補鍋匠點了點頭。
“注意了,”陳秀才說,“兩眼平視前方。”
良補鍋匠對直看了過去。
“看見人像沒有?”
“沒有。”
“那你把眼睛瞇著仔細(xì)看。”
良補鍋匠隨即把眼睛瞇著,石屏上的那些亮孔,果然就是一個人像。“哦,看見了,屏風(fēng)上面有一個人。”良補鍋匠把手一指,“他的手,指著那個方向。”
“對了。”陳秀才說,“就是那個方向。”
“知道了,現(xiàn)在要走那個方向。”良補鍋匠終于明白了,嘴里不斷嚷道,“秀才就是秀才,個個都想不到,就你一個人,想到了石屏上面去。真是不簡單,真是不簡單。”
鄉(xiāng)親們離開石門,很快找到了另外一種標(biāo)記——箭頭。但箭頭是刻在石頭上,并翻轉(zhuǎn)壓著的。不動腦筋,同樣找不著。不久,大家順著箭,頭來到了三條小溪交匯處。良補鍋匠把圖紙拿到陳秀才面前,問:
“你看,這上面寫的什么字哦?”
陳秀才接過圖紙看了看,說:“逆流而上。”
良補鍋匠說:“可是,這里有三條,走哪一條呢?”
陳秀才說:“既然是逆流而上,肯定是有水的那一條嘛。”
“那就選有水的走吧。”良補鍋匠轉(zhuǎn)過身子,走上前去,把幾條小溪看了看。誰知全是干枯的,一滴水都找不著,便退了過來。“完了,全都是干枯的。”
陳秀才估計,繪圖的人寫這幾個字的時候,其中一條小溪有水流動。另外兩條則是泄洪干溪。現(xiàn)在是冬天,所以全都干枯了。
其實不然,這是云三嫂他們走偏方向,把位置定錯了,圖上的小溪不在這里。云三嫂和良補鍋匠他們站在中間,遲遲拿不定主意,有的人便唧唧歪歪議論起來。
找不著路,就意味著找不著樵夫壩。云三嫂想,黃成安大爺?shù)难韵轮猓呀?jīng)非常清楚。不是任何人都能走進(jìn)樵夫壩里去的。眼下,越走越不靠譜,多半是我前世作了什么惡吧。為了不連累大家,云三嫂硬著頭皮說道:“楊郎中,要么重新找個人出來帶路吧。”
“又來了!什么德性是這樣?”楊郎中有些冒火了。“早就給你說得清清楚楚,還要我這么說呢?”
“云三嫂,你放心,”黃篾匠也怕云三嫂不勝擔(dān)子,“我們信得過你。”
“問題在這里,它關(guān)系到一百多人的生死,開不得玩笑呀。”云三嫂說,“我想來想去,也許是我……”
“想那些干什么?”陳老幺也在旁邊說道,“大不了就當(dāng)在軍兵殺來的時候死了。”
良補鍋匠與云三嫂畢竟是兩姊妹。他見大妹子非常糾結(jié),露出困苦的樣子,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便抬起頭來說道:“既然大妹子想重新找個人出來,我想也有她的道理……”
“連你也跳出來湊合著鬧?”楊郎中黑著臉色說,“簡直是,太不像話了。”
“不是那個意思。”良補鍋匠聽楊郎中口氣,有點責(zé)怪他袒護(hù)大妹子的意思,慌忙改口說道,“我想,看這樣行不行?”
楊郎中把頭轉(zhuǎn)個方向,情緒非常低落:“你說吧。”
“我想找兩個人疊轉(zhuǎn)過去,把黃大爺請來,讓他來給我們帶路,免得亂串一通。”
“行不通,”云三嫂說,“他根本就沒來過。”
“沒來過?該不會是……”良補鍋匠懷疑被騙了,但他立刻又予以了否定。他踱了幾步,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們抽簽決定。如果抽簽抽準(zhǔn)了,是一百多人的福氣。如果抽簽抽錯了,那是老天爺不擁護(hù)我們。你說對不對?”
“對呀。”旁邊黃篾匠不等楊郎中開腔,搶先說道,“抽簽就抽簽。”
楊郎中沒有說話,看樣子,他是默認(rèn)了。良補鍋匠轉(zhuǎn)身走到大家面前,大聲說道:
“現(xiàn)在方向搞不清楚,我們抽簽決定。大家說,行不行?”
“行!”
“行!”
雖然李幺姑和竄臉胡他們假裝沒聽見,但有許多人高聲吶喊起來。
“抽簽決定,聽天由命。”
“抽簽決定,聽天由命。”
“好好好!”陳秀才把手一揮,“既是如此,我來做簽。三條路,三根簽。長的代表左邊那條,短的代表右邊那條,不長不短就是中間這條。”
陳秀才很快掐了三根簽,握在手中,捏得緊緊的,大聲問道:
“誰來抽簽?”
大伙又齊聲喊道:“云三嫂抽簽!”
云三嫂也不推辭,只把雙手合在胸前,閉著雙眼祈禱一番。然后走到陳秀才面前,吐一點口水在手板心里,搓了幾下,抽了一根。
陳秀才打開雙手,比了一下,高聲說道:“中簽!中簽!”
就這樣,鄉(xiāng)親們選了中間小溪,繼續(xù)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