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安東尼奧放到肩上，伊萊爾適時提出告辭：“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你可以留下來的，家里房間很多。”伊麗莎白不想伊萊爾離開。

她家還是挺富裕的，房子大，房間多，多住一個人不是問題。

“不了，明天我還得回去開店。”伊萊爾搖頭拒絕。

伊麗莎白不舍，但還是送他離開了。

離開伊麗莎白的家，走上街道，伊萊爾回頭看了一眼，院子里白色的小花在昏暗的燈光下默默綻放。

沿著街道往回走，陪著他的是街道兩側的路燈，延伸到前方很遠的地方，一直消失在他視線中。

街道上沒有人，連慣常喜愛在夜間出沒的冒險者都沒有，兩側的房屋少有人家亮著燈，寂靜極了，好似整條街只剩下他一個人。

繼續向前走，轉了個彎踏上另一條街道，前面有一棟房屋，屋前的小院里開滿的白色的小花。

伊萊爾好似沒有看見，繼續向前走。

第二次經過屋前小院開滿白色小花的房屋，伊萊爾看了一眼，屋子的主人已經睡下，大門緊閉，熄了燈。

伊萊爾若有若無地笑了笑。

第三次經過，伊萊爾沒有慌。

第四次，依舊淡然。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伊萊爾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經過院里開滿白色小花的房屋，只是覺得前方的路沒有盡頭，不禁有點煩躁了。

不過，魔法師都是很有耐心的，長期和枯燥無味的魔法文字和咒語打交道，練就了他們非凡的耐性。

重復之前的動作，轉彎，踏上另一條街道，再一次看到相同的房屋時，伊萊爾停下來，推門走進去。

門是虛掩著的，沒有鎖，房間里沒有開燈，街道的燈光不能轉過拐角照亮這里，眼前是黑漆漆一片，唯有濃厚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猛地灌入伊萊爾的鼻腔。

伊萊爾皺緊眉頭，踩著腳下粘稠的液體走進去。

“嗚～”一直安靜蹲在伊萊爾肩上的安東尼奧發出不安的嗚聲，爪子回扣，緊緊勾住伊萊爾的衣物。

“別擔心，會沒事的。”伊萊爾拍拍安東尼奧的頭，安慰道。

黑暗中，伊萊爾似乎踩到什么東西，軟軟的，中間又是硬的。

伊萊爾低頭看了一眼，是一條胳膊，只有半截的胳膊，屬于女性，十指纖細而修長，指腹有薄繭，是一雙彈奏鋼琴的手。

之前，伊麗莎白的堂姐，為了慶祝堂妹的生日，小小賣弄一下，彈奏了一曲歡快而活潑的生日鋼琴曲。

伊萊爾聽了，不錯，自身的情緒和他琴曲融合在一起，由內自外散發愉悅的氣息，很能感染人。

可惜，再也聽不到了。

伊萊爾稍微惋惜一下，繼續向前走。

咕咚——

咕咚——

有東西在黑暗中滾動，越來越近，最后碰到伊萊爾的腳，停下了。

那是一顆頭，來自伊麗莎白的爸爸，維持死前驚恐的模樣，眼睛瞪的很大，直勾勾地盯著伊萊爾，好似在控訴他就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

“少女驚恐而絕望的靈魂是煉金的好材料，發生了這樣的事，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平靜面對吧，尤其是一個在特殊日子里誕生的少女。”伊萊爾將腦袋踢開，心中感慨。

咕咚咕咚，腦袋滾遠了，又碰到什么，停了下來。

“啊——”

一聲尖叫，在房間內響起，刺破屋頂，穿過門墻，傳出去很遠很遠。

聲音里，飽含無限恐懼。

循聲看去，伊萊爾看見了藏在角落里的少女，滿臉的血污，失去了一雙小腿，看著自己腳邊的腦袋，瑟瑟發抖。

從她的臉上，伊萊爾看到了恐懼和絕望。

“害怕嗎？”伊萊爾輕聲問，好似在問今天的天氣好不好，語氣輕松。

“啊——”

伊麗莎白沒有回答，仿佛受了刺激，尖叫一聲，團成一團，將自己的腦袋藏起來，好似這樣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你知道嗎？你已經死了。”伊萊爾將腦袋踢開，蹲在伊麗莎白面前，平靜地陳述事實。

“按照氣息判斷，死了有三年了吧。”不管伊麗莎白接不接話，伊萊爾自顧自地繼續說。

“殺死你和你的家人是誰呢？你看見了嗎？”伊萊爾問。

伊麗莎白埋著頭，不敢面對這一切，對于伊萊爾詢問，他越問，頭埋的越低，想要將自己，深深藏起來。

“伊麗莎白?晨曦，你的膽子就這么小嗎？你的家人被殺死了，你就沒想過報仇嗎？”伊萊爾壓低聲音，誘惑道。

伊麗莎白往角落里縮去。

“嘖，讓我來猜猜，殺死你家人的是誰？是不是一個穿著黑斗篷，拿著白骨杖，身材佝僂，皮膚皺巴巴，說話粗噶，語氣陰陽怪氣的家伙。”伊萊爾形容著對方的模樣，好似他見過一樣。

伊麗莎白有了反應，拳頭劇烈顫抖著，仇恨的火焰在心中燃燒。

“就像我這樣，桀桀桀——”伊萊爾怪笑，聲音像粉筆擦過黑板，刺耳的尖銳聲。

伊麗莎白猛地抬頭，看見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蹲在自己面前，和那一晚，將自己家人殘忍殺害的人一模一樣。

“我殺了你！”仇恨吞沒恐懼與理智，伊麗莎白腦子里只剩下報仇一個念頭。

雙目通紅，伊麗莎白向伊萊爾撲來，手中拿著一柄銀質匕首。

熱情的爸爸，溫柔的媽媽，開朗的堂姐……

一張張笑臉在眼前劃過，通通化作將匕首刺入敵人胸腔的動力。

伊萊爾微微一笑，抓起旁邊的近球形物體舉到身前。

半張臉被血染，堂姐驚恐地瞪大雙眼，眼里是絕望與哀求。

“啊——”

伊麗莎白被嚇到了，丟掉了匕首，慌亂著，將自己藏回角落里，繼續發抖。

那雙眼睛，好似在質問她，為什么不救她？

伊麗莎白永遠記得，堂姐看她的眼神，恐懼、哀求與不解，明明看見了，為什么不救她？

于是，雙眼瞪大，剩下的是對自己見死不救的怨恨。

隨手將腦袋丟掉，伊萊爾掏出一張手絹細細擦手：“這就被嚇到了嗎？膽子真是小，追求我的勇氣呢？”

要知道，他可是魔王。

嘀嗒——

是液體低落。

嗒嗒嗒——

某種東西在木制地盤上跳動的聲音。

咕咚——

或許是腦袋在滾動。

咔嚓——

是拼接聲。

街上的路燈昏黃，透過窗戶，照入屋內，同時，也將數個扭曲的人影投影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