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無荼行舟
- 奚年w
- 3038字
- 2020-02-15 20:32:24
立春這日,百草回芽,原本冬日的寒氣仍在,但今日天公興致極佳,掌著和煦的太陽,伴著輕柔的暖風(fēng),將立春之日增添了更多了樂趣。
南葵風(fēng)俗極多,立春這日是要祭春的。尋常百姓、官宦人家、皇親貴胄都要討一討春日的好彩頭。
冼越深居簡出,家中姊妹拖著她去靈高寺祭春,她不去。
丫鬟們只能翹盼著眼望著其他小姐妹跟著主子出門,而自家的小姐,手中的兵書瞧得入迷,一時間還脫不開手。
“小姐,今日天氣這般好,真的不出去走走嗎?”旁邊丫鬟心癢癢。
冼越紋絲不動,正好瞧見兵器制造一頁,手中有模有樣的比劃起來。
“連平日最喜歡靜的表小姐都出去祭春了,小姐確定不去?”
“小姐?”
見自家小姐未答,旁邊丫鬟又喊了一聲。
“知道你們想出去,今日外面熱鬧,若是想出去便出去吧,不用管我。”
冼越性子好,丫鬟們得了準令笑得眼睛彎成月牙一般,連連點頭致謝。
閨閣一時間空了,靜悄悄的,沒了女孩子的笑聲。
冼越倚在窗邊看得出神,忽而,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嫩綠的葉子打斷了她的思路。
葉子是稚嫩的、新鮮的,帶著淡淡的春的氣息。
冬日的大雪使萬物消沉了幾個月,清冽的氣息趕走冬日的渾厚,冼越被這份氣息所打動,心中饞饞的。
“出去玩,出去玩。”籠中的鸚鵡是個極討喜的家伙,冼越笑了,兩個梨渦清清甜甜像蜜餞一般。
“好,那就出去玩?”
平日里再沉穩(wěn),偷偷地到底還是孩子心性的一面,冼越還了一聲簡單的衣裳,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今日雪消冰已化,桃芽柳鬢競相開。真真是立春,各家都去祭春了,街道空無一人。
冼越喜好不好捉摸,有時她好熱鬧,有時,就像今日,所有人都蜂擁前往靈高寺祭春祈福,她偏偏不去,春日好景自己獨身欣賞也是別有樂趣。
大留山上的小留寺不算有名氣。靈高寺每每逢祈福節(jié)日之日定是隆重的,人都往那走,往熱鬧里去。小留寺就顯得清冷,除了寺廟中的方丈住持,頂多也就有幾個不喜熱鬧的文人雅客。
小留山是有祭祀的,只是瞧起來不太像。
燃香、燭臺、瓜果是有的,冼越捐了些香火錢,又取了三根香,虔誠朝著天拜了拜。
“一拜,祈愿家中父母安康;
二拜,祈愿國泰民安;
三拜,祈愿天下大同。”
她眼中澄明,心有所愿,祈向神明。
“你這愿與尋常女子許的不一樣。”
旁邊一記聲音,嚇得冼越一跳。
來人身著清袍淡然素凈,黑發(fā)冠束長身而立。樣子似笑非笑,打量著冼越。
冼越不答,看著打擾到她的這個人。
“尋常女子所愿大多都是已自己為中心,譬如,未出閣的便是嫁個好丈夫,出閣的便是生個胖兒子,或者不管出未出閣都祈愿自己容貌越美、身形越好。你的?”來人頓了頓,話語停住。
“我的怎么?”冼越饒有興致,問道。
那人笑了笑,容貌干凈:“姑娘的愿倒像是個男子,不,準確的說像是帝王。”
帝王?冼越難得的笑了笑:“莫說是帝王,難道普通女子便不可許男子可許的愿嗎?”
“自然可以,女子中的豪杰數(shù)不勝數(shù),有些男子比起來便是自行慚愧。在下便是,在姑娘面前,在下方才所祈之愿實在是自愧不如。”
“祈愿哪有高低貴賤之分,公子所愿若小,便說明公子心中并無所缺,這是好事。”
那人笑了笑,搖起手中的扇子,扇上所畫高山遠樹、古道長亭。
“不過在下倒是對姑娘的國泰民安頗有興趣,說起咱們南葵如今的國力,若到國運昌盛怕是要耗費些精力。”
冼越來了興致,饒有興趣:“公子有何見解?”
“以往東原一國勢力獨大,好在西闕楚修將軍在三年時間里削弱東原實力,這才使桃夭之地換的七八年年無戰(zhàn)。外部暫且風(fēng)浪平息,再瞧內(nèi)部。南葵如今君不君、臣不臣,一國之中隱患眾多,雖地理位置優(yōu)渥但君王不善利用不管朝政且驕奢淫逸,南葵在如今的三國比起來,實力著實處于下風(fēng)。”
冼越聽得認真,這的確是如今南葵的現(xiàn)狀。
不過。
“公子說的不錯,想來南葵也并不是一無是處。西闕在西,多險峻高山,土地貧瘠,如今他們的老皇帝駕崩不久,新皇登基整頓國內(nèi)上下大小事務(wù)怕是得有幾年時間。東原自不必說,當(dāng)年被楚修將軍打得喘不過氣,沒個十年整頓修復(fù)元氣怕也是不行。而近五年的時間正是南葵的好時候。”
那人輕搖這玉骨扇,看著她說。
“就以水利來說。南葵地勢平坦肥沃,只是近幾年多水患收成不佳,以往修的水利工程都以陳舊,不過陳舊原因大多都是當(dāng)年修建之時濫用粗制材料。朝中官有亂相,若建立直察制,將分派下去的官員直接交由皇帝管轄,無需通過層層官員,以大制微,興建水利,使南葵成為天下糧倉。內(nèi)部豐足之于,再與缺糧的西闕、缺蠶的東原建立貿(mào)易,促進經(jīng)濟再拿以軍用,環(huán)環(huán)扣之,應(yīng)有成效。”
冼越說完,大舒了一口氣,平日里可沒人聽她說這些,她的姊妹們只好女工或胭脂,這些她只能與父親說。
那人許久未說話,建立直察,他怎么沒想到?
“姑娘好見解。以大制微,就省去中間的種種官員相賄,既有直察制便有責(zé)任制,若是出了什么問題追查起來也省去不少的麻煩。”
他笑了笑,又搖了搖扇子:“那天下大同呢,姑娘心中所指的大同是什么?”
天下大同?冼越愣住。
她所愿的天下大同是什么?
“是魚有清水,禾有沃土,人有新屋,亦是長矛為鋤,厚盾改瓦,四海升平。”
這就是她的天下大同,冼越一直的夢想。
那人定眼瞧著她,目光清透的,同樣眼底也是炙熱的。
許久,他們都未說話,仿佛是在期盼那大同的世界,又似乎是在留下方才短暫的時間。
“不公平!”冼越突然大喊。
“什么?”他覺得奇怪。
“方才公子將小女子的愿望偷聽了去,為了公平,一報一還才是妥當(dāng)。”
“姑娘這是要聽在下的愿望了?”
冼越挑了挑眉,當(dāng)然,不聽可就虧本了。
那人神色帶笑,眉眼澄朗:“做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一時間冼越定住了,她瞧著眼前的這個人,細細的品味這句話,心中像是有根線在拉扯牽引一般。
做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想的,但這想法對于她來說只適合深埋。像厚重的雪壓住土地里的綠芽,像濃密的烏云遮住暗夜里的月亮,年年歲歲,終于將它徹底壓了下去。深井之中,不見陽光。
“姑娘?”見她愣住,那人輕喚了一聲。
冼越反應(yīng)過來,聲音微啞:“神靈有耳,公子所愿必會實現(xiàn)。”
那人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爽朗一笑:“姑娘也是。”
......
他們就此一面,陌路同行。言談上總有聊到一塊的話題,家與國、詩與酒、邊關(guān)日落、舞劍長矛,種種總總饒是聊不完的話。
冼越覺得這個人有趣,若說形容大抵像風(fēng)一般,能解落三秋葉,亦能吹開二月花。
日暮時分,他們下了山。
那人開口,有些不舍:“不知姑娘姓名,今日一別,可有再相見之日。”
冼越猶豫了片刻,只微微透露半點,不敢多加透露:“小女子姓冼,相逢一場,若是有緣自會相見。”
冼?他頓了頓,末了,拱手一笑:“冼姑娘好,顧某人有禮了。”
見他這般,冼越輕笑,之后便要辭別。兩人像久逢故友,心照不宣,各自離去。
冼越走時,恰逢夕陽半斜,紅云染透了天角,那人仍舊站在原處,同已走遠的她揮了揮手。清風(fēng)徐揚,那人長身而立,衣袂輕搖,他周身的光,似乎不是落日余暉而是晨時朝陽。
不知何時,一小廝匆匆跑來。見著山下平地處站著的一人,大喊道:“公子,公子,您讓我好找。”
“不是說好去靈高寺嗎?您怎么半道上跑小留寺了?”
小廝喘著粗氣,那人不理會,眼睛望著一個方向,笑意盎然:“不來小留寺,又怎會見到一位那么不一樣的女子呢?”
“什么女子?”小廝好奇,眼睛睜得老大。
他不答,一個勁笑著。
“到底是什么女子,哪里不一樣?”
他扇了扇子,一派悠然自得:“這里不一樣,那里也不一樣,總之哪哪都與尋常女子不一樣。”
“哎呦,我的揚世子,您就告訴告訴吧,到底是什么奇女子?”
那人不答,腳下步子輕快,向著城內(nèi)走去。
立春之日,綠葉新枝,百草回芽。
顧揚世子,前太子之子,當(dāng)今皇帝的侄兒,今日偶來小留寺,特捐香火三百兩黃金,獻微薄之力,積世人之福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