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東沒想到那雙眼睛的擁有者既然會說出他的存在，他有點失望，又覺得這是人之常情。

他趴在地上仰視著鐘重等人，面露悲傷，不能和阿桃死在一處了。

然而想象中的死亡并沒有到來，一顆丹藥掉了下來，他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說：“服下它離開這里吧。”

他不敢置信，過了半響才連忙對著已經轉身離去的鐘重等人道：“仙長，求求你，再給我一顆吧，我的妻子也還活著。”

然而無人應答，腳步也未曾停留，他不甘地嘶吼道：“仙長！”

他看著他們的背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然后捏緊那顆丹藥，往回爬去，他流得血越來越多，他爬得越來越慢，手里的丹藥攥得越來越緊。

小草忍不住回頭瞥了眼，她不由自主的捏著手，隨后抬頭對謝三道：“公子，我能把我的丹藥給他嗎？”她手上還剩得有謝三用來給她洗精伐髓的丹藥。

“你的并不管用。”

“那能讓他再堅持爬一段嗎？”

謝三詫異的看了眼小草，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他不由點頭道：“可以。”

他見小草松了口氣，準備朝那人走去，趕忙攔住她，問道：“可你這又是何必呢？”

“反正這些丹藥對我也沒用，不能浪費了嘛。”小草假裝沒看到謝三的神情，徑直向匍匐在地上的那人走去。

張小東的面前出現了一雙腳，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抬頭，他只聽見一道軟糯的聲音說：“你把這丹藥服下去，雖然不能救命，但還能讓你再堅持一會，你是要去找你妻子嗎？”

一個瓷瓶遞到了張小東的手邊，他顫抖著倒出里面的丹藥服了下去，只一瞬間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了很多，力氣也恢復了很多，他艱難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對小草鞠躬道：“多謝仙子，小人來生必當牛做馬報答仙子。”

小草想說她不是仙子，可是看著面前衣衫襤褸，背脊筆直地鞠躬的男人，她最終什么也沒說。

張小東道謝后正準備離開，突然聽見那個姑娘問他：“之前給你的丹藥你是準備拿回去給你妻子服用嗎？”

那道身影有片刻的僵硬，隨后小草聽見他說：“實不相瞞，小人沒有打算服用這枚丹藥。”

“為什么？”

“我無法拋棄我的妻子獨活，而我也不能讓她一個女子獨自活在這世間。”他聲音苦澀地道，“其實，她還不算是我的妻子，本來到了九月我就要迎娶她過門的，沒想到突然糟了災，只能從家里跑了出來。這一路上，我的阿爹阿娘還有岳父岳母都死了，好不容易逃到中門，沒想到卻不能入境，我只好帶著她和阿弟準備前往東軒，可是我們不小心進入了一個毒蟲窩，阿弟被咬死了。都說生不能同寢，死亦要同穴，這個世道太亂了，我不想獨活，她也獨活不了，倒不如死一塊。”

張小東說完，再次行禮，準備離開，卻再次聽到那道清冷的聲音：“你說的毒蟲窩是什么樣的？”

張小東訝異地轉過頭，縱使丹藥緩解了他的死亡，但他的狀況也沒好到那里去，鐘重看著滿臉血的張小東微微蹙眉，張小東見狀以為是惹了仙人不喜，連忙回道：“是在半山腰的一處地方，我印象很深刻，那里豎著幾塊紅色的大石頭，我們當時急著趕路，只是匆匆一瞥，但那紅色非常鮮艷，就像、就像血一樣，然后我們經過那些石頭的時候，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再然后我的阿弟就被毒蟲咬死了！”回想起當時的畫面，張小東仍是一臉的驚恐。

“帶我們去那里。”

什么？張小東驚訝的看了過去，只見那高高在上的仙人面無表情的說道：“帶我們去那里，再給一顆丹藥給你的妻子。”

……

……

往后余生，張小東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回憶那天的經歷，那時他還只是一個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普通人。

……

……

謝三等人走在最后，小草有些懊惱，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管閑事，謝三無疑瞥到小草難看的神情，問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謝三的這句問話，走在一旁的謝管家也聽見了，他皺眉看了過去，心想這身子骨還是弱了些，這以后可怎么得了，以公子對她的寵愛，日后說不定是要賜給她一個孩子的，身子骨差了還是不行，看來回去私下還得多給她補補了。

還好謝三和小草不知道謝管家在想什么，謝三只是專注的看著小草，小草心知是躲不過去了，于是老實交待道：“我只是覺得這迷霧林太危險了，現下還要跟著這群仙人去找什么陣眼有些不安罷了。”

小草的擔憂，謝三也有想過，只是這個大陣不真正的破除，他們始終無法安全，更何況，上玄門的人剛剛才救了他們，于情于理都要跟去出分力的，他見小草仍愁眉苦臉，便放緩了語氣道：“待會呆在我身后就好。”

……

……

張小東回到了阿桃所在的地方，他將手里緊緊捏著的丹藥給小桃喂下，原本氣息微弱到幾近于無的人，呼吸漸漸清晰起來，然后他看見心愛的姑娘眼皮動了下，他舒了口氣，緊繃的心神因著一絲的放松，反而讓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阿桃醒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她連忙著急出聲，卻是一連串的咳嗽，張小東見她醒了，激動不已，見她咳個不停，趕忙輕拍她的背，又問道：“你感覺怎么樣了，還難受嗎？”

“我、我好多了，小東，你沒事吧。”阿桃說著就流下了淚水。

“我沒事。”張小東溫柔的拂去她的淚水，對她道，“快，多謝這些仙長們，是他們賜下丹藥救了我們。”說著，張小東便扶著阿桃對著鐘重等人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鐘重沒有多言，只是又拿出一顆丹藥交給張小東道：“服了，帶上你的妻子，帶路。”

“是。”張小東趕緊把藥吞了下去，扶著阿桃起來，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