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火。

火。

圣騎士們在小鎮(zhèn)周圍鋪好干草、倒上菜油，然后手持火把點燃了火焰。在安塔·奧維爾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烈焰如同剛剛從睡夢中蘇醒的猛獸，昂起它吞人噬骨的頭顱。

火焰沿著圣騎士們布置好的路徑，在安塔·奧維爾的邊界上蔓延著，很快就在本就占地不大的小鎮(zhèn)周圍，形成了一個圓環(huán)狀的火焰屏障。

這道熾熱難當?shù)幕鹧嫫琳希瑢菜W維爾整個囊括其中。

同時被烈焰圍住的，還有安塔·奧維爾的近千居民。

不知點燃火焰后多久，有鎮(zhèn)中的居民發(fā)現(xiàn)了火情。一時間，呼救者有之，潑水者有之，試圖沖過火焰逃生者亦有之。

但這些都已經(jīng)是徒勞。

圣騎士們布置的燃燒路徑何等精密，火焰早已將小鎮(zhèn)死死圍住，任何人都無法逃生。

昔日安靜祥和的安塔·奧維爾，此刻已經(jīng)成為一只巨大的圓形燒烤爐，一座燃燒著的煉獄，一個史詩般的活體火葬場。

這就是因斯的計劃。

當野獸逃進山洞，不要走進洞穴親自抓它。

要用火將它逼出來。

即便陪葬的，是數(shù)百無辜的安塔·奧維爾居民。

神圣教會帝都騎士團虛空獵人第一大隊隊長，霍倫芬，面對著眼前自己親手點燃的烈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在他一旁，副隊長因斯?jié)M意地注視著熊熊燃燒的安塔·奧維爾。火焰中，居民的慘叫聲隱約傳來，似乎讓他更得意了。

“因斯，我們這樣會殺掉多少平民？”霍倫芬皺眉道。

“不到一千吧。”因斯微笑道，“這小破鎮(zhèn)應該留不下多少活口。”

“這么做對嗎？就為了殺一個虛空入侵者？”霍倫芬揉揉肚子——即便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人無數(shù)，但也從來沒放過火，更沒有試圖燒掉過一整個小鎮(zhèn)。

鼻端隱隱聞到的烤肉香味讓他惡心得想吐。

“如果放過了虛空來的怪物，死的就不止是一千人了。”因斯寬慰隊長道，“這是必要的犧牲，這是為了圣神做出的……必要之惡。”

“……我知道。可是——”霍倫芬勉強地點點頭，下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這可是一整個小鎮(zhèn)啊。

這可是一千條人命啊。

為了獵殺一個虛空入侵者，值得嗎？

因斯全然沒有注意到隊長霍倫芬的糾結內(nèi)心。他面向前方肆意吞食小鎮(zhèn)的烈焰，張開雙臂，一臉陶醉地喊道：“圣神啊！這凈化一切邪惡之物的烈焰，便是您崇高的旨意！我們虛空獵人，您謙卑的仆從，正為您獵殺仇讎！”

“圣神保佑！”身后的圣騎士們都用拳頭敲擊胸甲，以示對圣神的崇拜。

“圣神保佑。”霍倫芬嘟囔了一聲，有氣無力地跟著敲了一下胸甲。

眾人的臉龐被火焰映得一片鮮紅。

那是鮮血的顏色。

……

……

……

“對不起，但是您的癌癥已經(jīng)是晚期了。您看這張片子上，您的胰腺……”醫(yī)生帶著一絲夾雜憐憫與歉意的苦笑，將一張X光片舉了起來……

“蘭斯洛特？什么狗屁的魔法天才！整整四年，魔法水平毫無寸進！”魔法學院的同學指著蘭思洛垂頭喪氣的背影，無情地奚落道……

“你想進階嗎？想的話，我告訴你學院的一個秘密……一本魔典……”大法師微笑著將臉龐湊近……

一張張面孔出現(xiàn)；一張張面孔又幻滅。

然后那個人出現(xiàn)了。

圓滾滾的臉頰、永遠帶著笑意的瞇瞇眼——

“——如果那時候，有人能這樣幫我一下，那該有多好。”行商皮塔微笑著說。

圣騎士的長劍，如同早已計劃好的一般，從行商的胸口穿了出來。溫熱的血液濺射到蘭思洛冰冷的臉頰上——

蘭思洛長嘆一口氣。

他認得這里。這里，時間與空間相交錯，虛假與現(xiàn)實相融合。

這里是虛空，邪神的地盤。

“玩弄我的思維和感情，很好玩嗎，安道爾？”蘭思洛無奈地嘆道，叫出了這個空間主人的名字。

“還挺好玩的。”邪神安道爾嘻嘻笑著從黑暗中顯現(xiàn)，他英俊的臉龐和上次毫無二致，“不過，你隨意玩弄自己的生命，很好玩嗎？”

邪神一出現(xiàn)，那些重復著蘭思洛生命中重要場景的幻象，就倏忽消失不見。

蘭思洛默默地盯著安道爾，冷笑道：“一個單槍匹馬、手無縛雞之力的所謂‘邪神特使’，除了用‘燃血凝魔’壓榨生命力，還能有什么辦法？”

安道爾哈哈大笑。

“你在怪我？”安道爾笑道，“你在怪我沒給你什么特殊能力、或者什么……你們地球怎么叫的來著？‘金手指’？”

“我只知道，我作為您的特使，被幾個圣騎士像耗子一樣趕來趕去。”蘭思洛冷哼一聲，“只要您不怕掉了您安道爾的面子，我都無所謂。”

“不用激我了！”安道爾和藹地拍了拍蘭思洛的肩膀，“要不是我剛才把你救到虛空，你早就因為燃血凝魔，生命力枯竭而死了，你還嫌我不幫你？”

蘭思洛哼了一聲。

的確，一天之內(nèi)兩次“燃血凝魔”，這完全就是自殺式的舉動。

“別委屈了，小伙子。”安道爾嘻嘻笑道，“誰說我沒給你幫助？別忘了你的魔力中有什么！”

我的魔力中有什么？蘭思洛心中一凜。

虛空能量。

就是這股虛空能量，導致他一旦施法，就會被圣騎士追蹤。

蘭思洛若有所思地望向安道爾。

“為什么這個世界的教會對虛空、對邪神有這么大敵意？”蘭思洛問。

“我是‘邪神’哎！”安道爾笑道，“難道‘正義的’教會還要對我抱有好感嗎？”

蘭思洛苦笑著點點頭。

“行了，我要把你送回去了。”安道爾揮揮手，“那幫圣騎士已經(jīng)開始縱火燒城了，再不回去，我的‘特使大人’您，就要變烤鴨了！”

縱火燒城？蘭思洛大驚失色——那幫圣騎士難道為了殺掉自己，連平民也不放過了？

這群狗日的圣騎士，殺了皮塔還不夠，居然還要屠殺一整個鎮(zhèn)子？

他還沒來得及向安道爾繼續(xù)追問，就感到虛空開始膨脹。

黑暗吞噬了蘭思洛。

然后，黑暗消逝。蘭思洛離開虛空，回到了現(xiàn)實。

視線中充盈著赤紅的火光。木柴在烈火中噼啪作響，房屋的瓦片耐不住高溫，在烈火中一片片頹甓而下。

要不是從安道爾處得知了圣騎士縱火的消息，蘭思洛幾乎辨認不出，這個熊熊燃燒的人間煉獄究竟是哪里。

這里是安塔·奧維爾。

昔日的寧靜小鎮(zhèn)。

今日的烈焰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