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蘭思洛，再加上“鳳凰之羽”小隊的四名成員，沿著來時的路回到了帝都的城門之前。

從巨魔村莊到帝都的路程足有五十里，他們緊趕慢趕，到達目的地時也已經是半夜。

冰月高懸，將她清冷的光輝播撒到喬爾喬諾帝國的大地上。

盡管天色已晚，帝都門前已不復清晨時的熙攘景象，但仍有大量旅人排著長隊、等候進城。帝都守軍點起了一排火把，為徹夜工作的審查官們提供了照明光線。

“恐怕又要排好長時間的隊了。”道森苦笑道，“我去排隊，你們幾個先找地方歇歇腳吧。”

蘭思洛點點頭，洛基則將裝著巨魔耳朵的袋子交給了道森。

“那邊！那邊有位置！”克里斯提娜眼尖，在靠滿了疲憊旅人的城墻腳下，找到了一塊空位。

蘭思洛拄著自己的布包長矛，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了。

在沒有咒語加持的情況下，他的體力也就比一般人強點，根本比不上道森這種皮糙肉厚的戰士，也比不了可以給自己施個漂浮術、御空而行的牧師莉娜。這一路走下來，蘭思洛腳上都快磨出泡了。

莉娜倒是提議過給他也施個漂浮術，結果被斷然拒絕。

開玩笑，堂堂一階魔法師，居然要靠牧師的神圣術趕路，也太丟人了。

蘭思洛剛一坐下，就看見莉娜和克里斯提娜小跑著跟了過來，一左一右坐在了他兩邊，臉上寫滿了急不可耐。

在阿瓦隆法師學院，男女法師是分開居住上課的，沒接觸過女性的蘭思洛，根本不知道自己這張英俊中透著憂郁的面孔，對這些花癡少女吸引力有多大。

洛基在一旁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三個狗男女。

被兩個美女夾在中間，蘭思洛尷尬無比，連忙伸手招呼洛基：

“快過來坐下！”

“我是獵人，體力充足，只要站著就好。”洛基沖著蘭思洛眨眨眼，“玩得開心點！”

沒等蘭思洛考慮好是不是也要站起來，克里斯提娜就已經一把抱住了他的左臂，將自己在蘭思洛胳膊上蹭來蹭去。

“我有點頭暈，蘭思洛你借我靠一下嘛。”女盜賊義正辭嚴。

右邊的莉娜臉皮薄，狠狠瞪了一眼克里斯提娜，微紅著臉小聲道：“蘭思洛，你給我講講你以前的魔法師經歷好不好？”

你們南方沒有帥哥嗎？一個個的這么饑渴？蘭思洛怒氣沖沖地盯著站在三人面前的洛基，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老哥你管管她們兩個啊！

洛基手插著兜吹著口哨，好似沒事人一般，顯然不想趟這攤渾水。

蘭思洛哀嘆一聲，干脆莉娜和克里斯提娜誰也不理，閉上眼睛開始冥想。

冥想，是每一位阿瓦隆魔法師的基本功，更是魔法師吸收空氣中靈氣、為自己積攢魔力的主要手段。

早年在阿瓦隆，蘭思洛之所以被稱為“天才”，就是因為他的冥想效率遠遠高于同輩——別人冥想半天，可能只收獲一兩點魔力，而蘭思洛凝練的魔力量，往往要數十倍于這些撲街魔法師。

蘭思洛曾不止一次懷疑，這都是因為他作為穿越者，靈魂強度比一般的阿瓦隆魔法師強得多，因而能夠更有效地凝聚魔力。

不過，從四年前開始，不知為何，蘭思洛的冥想就變成了純粹的磨洋工：每一點他辛苦積攢到的魔力，在體內停留不了多久，就義無反顧地泄露出了體外，以至于蘭思洛進階無望。

——如果不是這種毫無寸進的情況與之前的一馬平川反差太大，蘭思洛也不至于鋌而走險，去盜竊安道爾魔典這部學院重寶。

蘭思洛來到喬爾喬諾大陸以后，由于圣騎士等各種麻煩事纏身，一直沒有想起來再試試冥想的效果。

如今，他之所以重新拾起了這門老手藝，完全是因為魔法師在冥想狀態下，神識被切斷，根本感覺不到外界情況——用來屏蔽身邊美人的誘惑，可以說正合適。

但是這次一進入冥想，蘭思洛卻發現了異常。

以往在阿瓦隆，他在冥想時，看到的是自己體內魔力的流動。磅礴的魔力，如同一條藍色河流，在他的身體中緩緩流淌，那從容的姿態讓他想起靜靜的頓河。

但現在，他的魔力河流中多了些東西。

那是一縷時而黑、時而白、時而灰的虛空能量，宛若游魚，飛梭一般在他的藍色魔力中瘋狂穿行著，與原本靜謐遲緩的魔力流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更為恐怖的是，原本他在冥想時，除了能看見魔力的走向，其余的背景色是一片純粹的漆黑——但現在不是了。取代那一片漆黑的，是浩渺無邊的黛紫色星空，一段段時間與空間的碎片在星空中扭曲、閃爍著，仿佛無窮多的位面在這里交織摻雜在了一起。

蘭思洛認識這里。

這里是虛空，邪神的地盤。

“見鬼！安道爾，你對我的體內做了什么？”蘭思洛喃喃罵道。

冥想時，魔法師看到的不是別的、正是自己體內的情況——這也是為什么冥想也被一些人稱做“內觀”。

沒有任何一個正常魔法師的身體內部，會像他這樣、呈現出破碎虛空的樣子。

蘭思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又在罵我了？”安道爾的聲音響起。

蘭思洛四下環顧——不同于前兩次進入虛空，這次他只聞安道爾之聲，不見安道爾其人。

“我的體內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變成虛空的模樣？”蘭思洛掐著眉毛質問道。

“都是為了你好啊，我的特使大人。”安道爾輕佻地答道，根據經驗，蘭思洛推測邪神正在微笑。

“為我好？”

“你真當我給你的虛空能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嗎？”死不露面的安道爾笑道，“為了保證你‘邪神特使’的崇高身份，我順手把你的體內跟虛空位面連接起來了，這樣虛空能量才能源源不斷注入你的體內。”

連接起來了？蘭思洛心頭一緊。

這不就意味著，他的身體就變成了破碎虛空的某種延伸、成為了邪神領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這種改造到底是好是壞，蘭思洛判斷不出來，但他心里很窩火。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喜愛的住宅，被別人不征求意見就擅自裝修了一番。

他感覺隱私遭到了侵犯。

“行了，別得了便宜賣乖了。”安道爾道，“多少人想被我連接到虛空都不可得呢。我又沒拿走你的魔力，你只要忽視周圍的虛空景象，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不就跟以前一樣？”

跟以前一樣？這是什么掩耳盜鈴的精神勝利法？蘭思洛眉毛一豎。

“別在自己體內耽擱時間了。”邪神安道爾似乎根本不在意蘭思洛的糟糕心情，開口催促道，“你新認識的‘小朋友’都過來找你了！”

蘭思洛心中一凜，趕緊退出冥想、睜開了眼睛。

首先看到的，是兩張氣鼓鼓的小臉——莉娜和克里斯提娜顯然以為，蘭思洛剛才是睡著了，這讓自詡美貌無儔的兩女頗感丟臉。

洛基站得遠遠的，面對修羅場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態度。

而“鳳凰之羽”的隊長道森，則手里拿著幾張羊皮紙，面帶微笑走了過來：

“快起來吧，審查官同意我們進城啦！”

太好了！蘭思洛火急火燎地站起身來，從道森手里接過剛領到的通行證。

在他背后，莉娜和克里斯提娜被無情地拋在了墻角下，她們臉上已經變成了鍋底的顏色。

……

……

……

焦炭。焦炭。焦炭。

原先雖然簡陋、但足以居住的巨魔房屋，化作了一堆堆難以辨認的黑色殘骸。

廣場上，幾具巨魔尸體已經開始腐爛，不僅散發著臭味，還爬滿了蒼蠅和蛆蟲。

最令人感到震撼的是，廣場中央有一只格外壯碩巨大的巨魔，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仿佛出自某位拙劣雕刻家之手的丑陋雕塑。

男人走過去，抬起頭，仔細地端詳著這尊獸巨魔雕塑的面容。

是它。

它已經死了。

男人把手輕輕貼在了獸巨魔粗壯的大腿上——這正好是他不用費力就能夠到的部位。

一縷魔力探針一般刺入了獸巨魔的體內。

肌肉，正常。

骨骼，正常。

內臟，正常。

大腦……

不正常。

男人若有所思地收回手。

“究竟是誰，居然舍得用寶貴的虛空能量，來對付我的‘小寶’呢？”男人咬著自己的長指甲，四下環顧著。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塊碩大的磐石。

石頭旁，散落有幾片沾著血跡的白色布片，看上去似乎是裙子的一部分。

男人走過去，拾起布片，湊到鼻端嗅了嗅。

血腥氣夾雜著女子的體香。

“事情，變得有趣了啊……”男子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狠狠親了一口手中的布片，把它揣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