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簫。”野狼把目光投向遠處。
“嗯?”簫拿走野狼手中的睚眥刀,把它收回了皮質刀鞘內。
野狼看著簫的動作有些出神,簫無論什么時候,永遠都是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野狼總覺得簫在殺人的時候,如同切水果一樣輕松。簫沒有什么多余的動作,他不像野狼,野狼滔滔不絕的叫罵只是為了緩解心里的恐懼,野狼每次拿起刀準備殺人,心中都會有一種本能的排斥,排斥鮮血和刀刃刺破皮肉的感覺。但簫不同,他不恐懼,他舉起刀,心情似乎沒有任何負罪感。他揮刀就是揮刀,殺人就是殺人。
而野狼自己每次戰斗,每次殺人,殺到最后總能殺出一種悲傷的心情,他從來沒有簫那種心頭釋然的勝利感覺,他不知道為何悲傷,反正就是悲傷。
他覺得自己活的不像一個人,而像一只鬼,他很羨慕簫,簫從不糾結他自己是人是鬼。
“你叫我做什么?”簫朝野狼歪了歪頭,說,“女人和刀,恕不外借。”
“不是。”野狼看了看簫的衣兜,“我想喝酒了。”
簫輕輕笑著從衣服內側的口袋里拿出酒壺,這是一只黑色的金屬酒壺,底面刻著一行字Bridge to Snake。野狼端詳了一會兒,這只酒壺扁扁的,表面綁了一層繩子,一般軍事用品就這個風格,總是在任何東西上纏一圈繩子以備不時之需。
野狼知道Bridge是簫父親的代號,可他不知道Snake是何方神圣,他也不知道簫的父親送給別人的東西最后怎么又回到了簫的手里。
野狼雖然不了解,但他從沒想過去問,簫似乎從來不想主動提起關于他父親的事情。
他仰頭喝了一口,評價道:“黑方酒,很好喝。”
簫說:“你嘗到殘留的竹葉青了么?”
野狼搖搖頭,說:“我只喝酒,不論種類。”
野狼把酒壺還給簫,兩人開始往回走,鱗片帶來的不適感漸漸消失,野狼知道鱗片只能短時間增強戰斗力,而且這東西有副作用,不能總用。
兩人背后是晨曦,美好的一天總會開始,雖然空氣并不清新,還夾雜著火藥的味道。
“好久沒有像這么輕松過了。”野狼說,“你還記得我們大學的時候么?去網吧打游戲你總是打不贏,連連看,紅心紙牌,掃雷,你一個都贏不了。那時候真好啊,好的還不知道宿命是什么。你還記得我們學校旁邊的那家快餐店么?有一段時間你總是拉著我去,把里面的東西嘗了個遍,后來你說,除了第一天吃的那個照燒雞飯好吃之外,其他的都只能湊合,我就在想,那你是為什么還那么執著地一直去那一家。”
“后來我想明白了,這就是期待,有了第一天的驚喜之后,就不斷地想要新的驚喜。可生命中的驚喜就那么多,你每遇到一次,它的總量就少一些,到最后,全是宿命。”
簫就走在野狼身旁,靜靜地聽著。
“你是不是看不上那個學生會會長布拉德雷啊?”
野狼轉身朝著太陽比了一個中指。
“但我覺得他很好啊,可以毫不猶豫地喜歡自己喜歡的人,還可以抱著陌生人嚎啕大哭,他只要那女孩的一點點關心和牽掛,他并不貪婪,也不是很花心,畢竟哪個男人對學院的女孩不感興趣呢。他最起碼,可以很勇敢……”野狼停下來,不想再往下說了。
野狼沒法告訴簫,自己也喜歡簫喜歡的女孩子,也沒法跟簫公平競爭,他總覺得那是很低級的做法,但他看到布拉德雷那么理直氣壯地站在林江面前的時候,自己竟然很羨慕。可林江選的是霍竑,女孩子選的是簫。
所以布拉德雷才失敗了,所以如果自己那么做了,也會失敗吧。野狼看到布拉德雷硬氣地與霍竑對峙的時候,其實是希望這個不可一世的會長取勝的,可會長也敗下陣來嚎啕大哭的時候,自己抱著他,就仿佛抱著自己,野狼雖然嘴上說布拉德雷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他知道,自己也是一只癩蛤蟆,在那個女孩子心里,簫才是白馬王子。
可自己跟簫出生入死無冤無仇,怎么能干的出搶人家女朋友的事情。
簫其實心知肚明,野狼雖然拐彎抹角極其隱晦地抱怨,但他還是聽出來了,他沒有戳破,還是輕輕地走在野狼身邊。
風吹過來,雪花落得更加兇猛,它們落在野狼的睫毛上,頭發上。
冷冰冰的。
……
有人在背后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身后的人用一種輕柔的聲音說,別哭,林江。
別哭。
恍如隔世的感覺。
像跟幻影對視,那幻影發出溫柔的聲音,好像還有火熱的溫度,看得人熱淚盈盈,可不能伸手。
因為一伸手,你就知道碰不到他,就會打破這短暫的幸福。
你覺得他還在,但他不在。
他永遠都不在了。
林江想起楊過,就是神雕俠侶里那個神雕大俠楊過,連楊過那么水性楊花的人都會一輩子活在小龍女的溫存之下。
何況自己。
“喂!”身后的人說。
林江在心里嘲笑自己,明明當著面拒絕了,可還是忘不掉,他一死掉,自己就受不了了。
何苦呢?
為什么不早一點表明心意,直到一切無法挽回才知道后悔,才知道自己其實不舍得他不在。
“林江,別哭,你可以讓開一下么?社長要看看圣托里尼的傷勢。”身后的人寵溺地說。
不能回頭,一回頭,就知道背后是一片虛無,虛無里沒有那個溫柔的男子。
不能回頭,哪怕一直都這樣,哪怕時間永遠定格,只要那個幻影還在。
“丫頭,我來看看好么?”樓蘭把霍竑推開,彎下身子從林江身后幫她擦掉臉上的眼淚。
林江還是執著地為圣托里尼做心肺復蘇,她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陷入無法自拔的悲傷,于是她讓自己專注在圣托里尼身上。
“丫頭,丫頭,我有辦法,丫頭,把他交給我吧。”樓蘭安撫林江道,“你也受傷了,休息一下吧。”
樓蘭把林江扶起來,林江轉身的一剎那,時間仿佛凍結。
那是一張孩子的臉。
那是霍竑的臉。
果然,幻影如此真實,林江心中忍不住嘆息,但幻影就是幻影,幻影可以說話,可以被看到,但不能觸碰。
那還不如,不要觸碰。
林江與霍竑保持距離,她想與那個幻影擦身而過便罷,反正再也不能擁抱了。
下一刻,幻影張開手臂,擁抱林江。
幻影伸出手擦去林江的眼淚,幻影說:“林江,別哭,林江,我沒事。”
林江抬頭打量著幻影,她慢慢意識到,那不是幻影。
林江再也克制不住,她用力地抱住霍竑,把臉埋在霍竑的胸口,她不再哭,她說:“我答應。”
“樓蘭社長救了我。”霍竑安慰道。
一陣子之后,林江再次恢復冰美人的姿態,她生氣地把臉扭到一邊,說:“看你表現。”
在霍竑快要撞到巖壁的時候,樓蘭突然出現,為他擋住了致命的威脅。
樓蘭盤坐在圣托里尼身邊,他沒有理會林江為他做的臨時包扎,而是像坐禪一樣雙手攤開,放在兩膝上。
他深吸一口氣,然后閉上眼睛凝聚心神。
突然,他攤開的手上浮現出一個綠瑩瑩的圓形圖案。
“這叫裂變陣,是存在者特有的一種能力,你可以把它當做一種超能力。每一個存在者都有自己獨特的裂變陣屬性,現在已知的有五種,分別是綠色,藍色,紅色,黃色,金色。”
樓蘭一邊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一邊跟霍竑解釋。
“你記得存在者是什么么?”
“我知道你在后面搖頭,你仔細聽著。”
“這世界不止人類一方存在,我們還有其他的好鄰居,埃索倫人和摩洛人。他們跟我們住在同一個房子里,但我們互相看不見。但在這個房子里,有七個地方可以讓我們彼此感知到對方,我們把這七個地方稱為祭壇。”
“現在離我們最近的一個祭壇是華盛頓祭壇,當然這些扯得遠了,歷史上,埃索倫人通過七個祭壇入侵人類,除了南北兩極的祭壇因為環境實在惡劣他們沒有從那里出兵過以外,其他的五個祭壇都受到過攻擊。”
“就比如樓蘭吧,樓蘭是公元前八十多年存在的一個文明中心,后來雖然改過名字,但大家還是叫它樓蘭。公元四百年的時候,樓蘭遭遇了埃索倫史上最大規模的入侵。當時的存在者率領軍隊抵抗,最后只能說是險勝,兩敗俱傷,樓蘭也因此實力大損,被魏朝所滅。”
“當時的記載來說,埃索倫人還處在部落時代,不知為何,當年祭壇突然開啟,因為樓蘭那時極其輝煌,于是吸引了埃索倫人前來搶奪,那時埃索倫人的進攻只是一種貪婪的欲望驅使,他們甚至還沒有像樣的武器,只是靠著本能去掠奪和打架。當時的情況很像災民們逃難,突然看見富人的食物,不顧一切地豁出性命。”
樓蘭突然停止講述,他手上的綠色圓形圖案慢慢消散,圣托里尼破爛的胸膛居然已經恢復如初。
“這就是我的裂變陣能力,治愈。”
霍竑不禁感嘆道:“還真是一種超能力。”
簫和野狼散步回來,野狼首先看到了樓蘭,他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神色,像是驚訝,又像是感動。
這時,卡圖申科帶著布拉德雷進來找社長,想問問社長怎么處理這個幸存者,這些天在各個事情上同甘共苦的人剎那間聚齊了。
布拉德雷再一次看到霍竑懷抱里的林江,他甩開卡圖申科的手,走到野狼身邊。
布拉德雷雖然害怕老爹,但他遇到任何困難都會馬上回到老爹身邊,即使是挨罵,他心里也會一陣舒坦,他現在蹭在野狼身邊不走,也是同樣的道理。
“社長,這是我們救起來的一個幸存者,要怎么辦?”卡圖申科走上前問。
樓蘭看到野狼,臉上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神色,不過樓蘭沒有沉默,他說了一句不是回答卡圖申科的話,樓蘭說:“以前的事,是我錯了。”
野狼畢恭畢敬地鞠躬道:“前輩,沒想到真的還能再見到您。”
現場的氛圍突然變得很尷尬,霍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站在原地發愣。
野狼重新審視了一下霍竑,表情舒展,恍然大悟道:“樓蘭先生,這是……,這是當年我們……”
樓蘭示意野狼不要把話說完,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你是誰?你把話說清楚。”霍竑看著兩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心里很是郁悶,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顯然認識自己,并且在這個男子心中,自己仿佛是什么老相識。
“格雷索,我叫陸國平。”野狼把手伸到霍竑眼前,希望與他握手。
霍竑以為他認錯了人,沒有把手伸出去,而是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在叫我么?”
“嗯。”野狼回答道,他收起了一副賤兮兮的樣子,讓布拉德雷很不適應,這人不是應該說,我靠你他媽居然敢不跟老子握手,信不信我打扁你。
可是沒有,野狼沒有任何暴躁的情緒,也沒有任何粗話。他單純地把手伸出去,想要跟對方握手。
這個手不能握,要是跟他握手,就等于承認我是他說的那個什么格雷索,我才不是什么格雷索,他一定認錯了人,還是在錯誤的源頭就打住比較好,否則生出什么孽緣怎么辦?
霍竑心思快速飛轉,他還是沒有把手伸出去。
眼前自稱陸國平的男子顯然很是疑惑,他問社長道:“先生,他怎么了?”
樓蘭若有所思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后來發生了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情。”
霍竑聽得云里霧里,他一點都聽不懂社長和陸國平在講什么。
簫突然說:“這恐怕得問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