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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論陰謀

深喉何在?

眾所周知,關于9·11事件的真相,存在五花八門的陰謀論調(diào)。某些極端派(如宗教激進分子或新納粹主義者)認為,這是猶太人策劃的一場陰謀,因為在爆炸的頭一天,“雙子塔”內(nèi)的所有猶太裔員工都被通知第二天不要來上班——然而,在那場慘劇中死亡的美籍猶太人或以色列人卻有四百人之多;反小布什派則認為,該事件是由美國一手策劃的,目的是要找到出兵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借口;有人說制造該事件的是美國那些不干正事的情報機構;有人說罪魁禍首是宗教激進分子,但是美國政府一早就知曉該陰謀的詳情,卻并未加以阻止,只等事件發(fā)生便可一舉出兵阿富汗和伊拉克(說起來倒與羅斯福的策略如出一轍:當年他早知日本將要偷襲珍珠港,卻選擇視而不見,聽憑美國的太平洋艦隊遭到突襲,只為找到一個理由,名正言順地攻打日本);還有人認為該事件毫無疑問應歸咎于本·拉登領導的“基地”組織,只是美國的相關國防機構反應太慢,行動太無能,才導致了慘劇的最終發(fā)生。上述所有派別,無論持哪種觀點,都無一例外地認為官方公布的事件經(jīng)過是虛假、幼稚,且具有愚弄性的。

大家若對上述陰謀論感興趣,可以去看看朱利耶托·基耶薩和羅貝托·維尼奧里編寫的《零:為何9·11事件的官方聲明純屬謊言?》(皮耶美出版社,2007)。該書收錄了不少知名人士的觀點,包括弗朗科·卡爾蒂尼、詹尼·瓦蒂莫、戈爾·維達爾、莉迪亞·拉維拉等,此外還有大量外國人士的撰文。

當然,若想看看其他人是如何唱反調(diào)的,也得感謝皮耶美出版社。該社秉承兼容并包的原則,于同年推出了另一部反陰謀論的作品:《9·11,不可能的陰謀》。該書的編者是馬西莫·波利多羅,其中收錄的文章亦不乏名家之作:皮耶爾喬治·奧迪弗雷迪、詹姆斯·蘭迪等。該書也收錄了我曾經(jīng)發(fā)表于“密涅瓦火柴盒”專欄的一篇老文章——其主題并非專門針對9·11事件,而是探討長久以來一直存在的陰謀綜合征——對于我而言,這件事情既不會給我?guī)韾好?,也不會增添我的美譽。我認為,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是偶然誕生的,因此,千百年來發(fā)生的那些給人類造成傷害和折磨的事件大部分也都是出于各種機緣巧合,從古代的特洛伊戰(zhàn)爭到今日的種種事件,大抵如此。或許是出于人之天性,或許是出于懷疑主義,或許是出于謹慎之心,我對各類陰謀論相當質(zhì)疑。在我看來,身邊的凡夫俗子實在不夠聰明,沒本事策劃一樁完美的陰謀。當然——出于我的脾氣,也出于難以抑制的沖動——我倒很愿意相信小布什和他的政府是無所不能的。

(由于篇幅限制)我在此不再重復各派的具體言論——每個人的觀點看上去都挺有道理,我只想談談所謂“沉默的證據(jù)”。舉個例子,我們可以用沉默的證據(jù)來駁斥那些質(zhì)疑美國宇航員登月是電視假象的觀點。假如美國的航天飛機不曾到達月球,那么肯定會有“某人”站出來監(jiān)控這一事件,并毫不猶豫地將其公之于眾,這個“某人”就是蘇聯(lián)人。然而,既然蘇聯(lián)人都沒有說話,那么美國人曾經(jīng)登陸月球這回事自然就是千真萬確的,任何疑心都是多余的。

至于所謂“陰謀”和“秘密”,經(jīng)驗(和故事)告訴我們:一、若存在所謂秘密,哪怕最初只有一個人知道,也遲早會被此人泄露出去,很可能是跟自己的枕邊人(只有天真的共濟會會員和圣殿騎士團信徒才會相信秘密是必須被遵守的);二、若存在所謂秘密,就必定會有一筆數(shù)量合理的錢財,保守秘密的人收下錢財,自然愿意把秘密透露出去(那個英國軍官就是在收了大筆英鎊之后,把他和戴安娜王妃的閨閣秘事抖了出去,倘若給出雙倍的價格,估計還會有某位正人君子情愿公開他與戴安娜的婆婆之間的諸多隱情)。如今,若想襲擊“雙子塔”(埋炸藥、通知空軍不予干預、隱藏令人難堪的證據(jù)等),至少需要好幾百號人參與。通常來說,這些事件的參與者絕不會是所謂的“正人君子”,因此,他們中不可能沒有一個人不會為了一筆適量的錢財而透露整個計劃。總之,這是一個缺少了“深喉”的故事。

二〇〇七年

陰謀和詭計

最近,凱特·塔克特的作品《陰謀、詭計、誤導及其他令人不安的隱情》有了意大利文譯本(卡斯特爾維奇出版社,2007)。陰謀綜合征古已有之,關于該現(xiàn)象的最為精辟的哲學論述,莫過于卡爾·波普爾的一篇論文,該文收錄于《猜想與反駁》(穆里諾出版社,1972)一書,就陰謀的社會學理論進行了探討?!罢f起來,陰謀好似某種理論,但實際上,它比許多形式的有神論更為原始,與《荷馬史詩》中的世界頗為相似。在荷馬筆下,特洛伊平原上發(fā)生的一切無非是對奧林匹斯山上錯綜復雜的權力紛爭的一種反射。同樣,關于陰謀的社會學理論不過是一種有神論,一種迷信,即所有的一切都有賴于神的興致或意志。如今,這種迷信源于人類對神靈的信仰的削弱及其引發(fā)的困惑:‘誰取代了神?’是一批大權在握的人和團體——險惡的壓迫團體,人們可以將經(jīng)濟大蕭條和其他所有社會弊病統(tǒng)統(tǒng)推到他們身上……一旦陰謀派理論家掌權,他們將用陰謀論來解釋一切真實事件。例如,希特勒上臺時曾十分篤信錫安長老會的神話,便設法在他的反陰謀行動中表現(xiàn)得旗鼓相當。”

陰謀心理之所以會產(chǎn)生,是因為那些關于恐怖事件的淺顯解釋令人們感到不滿足,因而無法接受。不妨想想阿爾多·莫羅綁架事件發(fā)生后關于幕后老大的種種說法:人們百思不得其解,一群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怎么可能策劃出一場如此完美的綁架事件?背后必定還隱藏著一個老奸巨猾的幕后老大。他們不會想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已經(jīng)能夠勝任企業(yè)管理、駕駛波音747飛機、發(fā)明全新的電子儀器。所以說,問題并不在于三十歲的年輕人為何能夠在法尼路成功地綁架莫羅,而在于他們是那些天天將幕后老大的傳說掛在嘴邊的人的子女。

從某種意義上說,對于陰謀的揣測會降低我們的責任感,因為這種論調(diào)總讓我們認為,在令人擔憂的事實背后隱藏著某個秘密,恰恰是這不可告人的秘密構成了對我們具有危害的陰謀。對陰謀的篤信與對奇跡般病愈的幻想十分相似,只不過在后一種情況下,人們解釋某事件的方式不是通過威脅,而是通過奇跡般的好運(波普爾認為,兩者都源于人類對于神靈之詭計的信仰)。

幸虧在日常生活中,沒有什么比陰謀和秘密更透明的了。一場卓有成效的陰謀遲早會造成某種后果,從而變成陽謀。同樣,所謂秘密,早晚會被一系列類似于“深喉”的人物所泄露;不僅如此,無論這秘密關乎什么,只要它具有一定的重要性(某種神奇的配方或某種政治策略),就遲早會被曝光。那些無法見光的陰謀或秘密,只可能是徒勞無功的或空洞無物的秘密。倘若有人宣稱自己知曉一個秘密,他的目的并不在于宣稱自己有能力隱藏它,而在于讓別人相信那個秘密的確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只有掌握在不信陰謀詭計的人手中的陰謀詭計,才能成為行之有效的武器。

格奧爾格·齊美爾曾就“秘密”寫過一篇著名的論文,他這樣寫道:“秘密賜予掌握它的人一種與眾不同的地位……秘密與秘密的內(nèi)容是徹頭徹尾、完完全全相互獨立的,自以為獨享某個秘密的人群越是廣泛,該秘密就越是具有效力……對于不知曉秘密的人而言,‘出于本能的想象’和‘出于本能的害怕’相互交織,最終殊途同歸:猜想使‘無知感’愈演愈烈,即使顯而易見的事實就擺在眼前,這種‘無知感’也無法消解?!?

最終的結果是自相矛盾的:在每一樁假陰謀背后,或許都隱藏著某個人希望大家都信以為真的陰謀。

二〇〇七年

一個了不起的團體

每當我在專欄里談到陰謀論這一話題,總會受到某些讀者的憤然批駁,說許多事件的背后確實有陰謀。其實,這是不言自明的:任何一次政變,直至它發(fā)生的前一天,都是陰謀;無論是常年累月地損害公司利益,還是埋下炸彈一舉炸毀地鐵,都屬于陰謀。陰謀常常存在,只是其中的一些胎死腹中,無人察覺,另一些則成功曝光。但無論屬于哪一種類型,陰謀的最大特征往往在于其行動目的和影響范圍的特定性。我所說的陰謀綜合征是一種“宇宙陰謀論”思想(持有此種思想的甚至包括一些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神學理論),這種思想認為,對于所有人來說,歷史上的所有事件都受到某個隱藏在陰影中的、神秘且唯一的力量的擺布。

波普爾將上述論調(diào)定義為陰謀綜合征。關于這一現(xiàn)象,丹尼爾·派普斯也曾寫過一部名為《歷史的陰暗面》的論著,并于二〇〇五年由林道出版社譯介成意大利文。二〇〇七年,該書的意大利文版正式發(fā)行,標題一針見血:《陰謀:妄想從何而來,何以猖狂》。可惜的是,這部作品并未在意大利引起重大反響。書的開頭引用了克萊門斯·梅特涅在得知俄羅斯大使去世時所說的一句話:“他的動機何在?”

瞧瞧,陰謀綜合征就是要用惡毒且隱秘設計的陷害來替代歷史長河中的種種偶發(fā)因素。

大家似乎有理由擔憂,我在用各種妄想的證據(jù)來批駁陰謀綜合征,即我表現(xiàn)出了一種認為人人都患有陰謀綜合征的妄想癥。果真如此嗎?只要上網(wǎng)隨意搜索一番,便可打消此種顧慮。陰謀論者可謂成群結隊,他們那些一本正經(jīng)的胡思亂想有時真令人哭笑不得(當然,他們可不是為了搞笑)。前天,我偶然間在某網(wǎng)站看到了一篇長文:《耶穌會士股掌中的病態(tài)世界》,作者名叫若埃爾·拉布呂耶爾。正如標題所述,該文將世界上的所有事件(不僅是當代事件)都歸咎于無所不在的耶穌會陰謀。

十九世紀,耶穌會士(從巴魯埃爾神父到《天主教文明》雜志,再到布萊西安尼神父的小說)曾不遺余力地羅織“猶太人-共濟會”陰謀論,如今他們成為自由派、馬志尼派、共濟會和反教會派的眾矢之的,也算是他們的報應。上述派別發(fā)表了大量關于耶穌會陰謀的言論,然而,這些言論之所以得以廣泛流傳,卻并非得益于某些宣傳冊和論著的出版——如帕斯卡的《致外省人信札》、溫琴佐·喬貝爾蒂的《現(xiàn)代耶穌會士》以及托馬斯·米什萊和埃德加·基內(nèi)的文章,而是得益于歐仁·蘇的小說《流浪的猶太人》和《人民的秘密》。

因此,無非是新瓶裝舊酒,但拉布呂耶爾的網(wǎng)站的確令人們對于耶穌會士的瘋狂猜想達到了歷史新高。由于專欄文章的篇幅限制,我只能蜻蜓點水地略舉一二事例,但拉布呂耶爾的陰謀論想象卻如荷馬史詩一般波瀾壯闊:耶穌會士一直致力于組建具有世界性的政府,試圖將教皇和歐洲的諸多君王都置于其掌控之下;通過臭名昭著的巴伐利亞光明會(作為由耶穌會一手炮制的機構,光明會后來被耶穌會宣布為共產(chǎn)主義組織),他們曾設計陷害許多妄圖取締耶穌會的君王;耶穌會士策劃了泰坦尼克號沉船事件,并借此機會通過受他們操縱的馬耳他騎士團,成立了聯(lián)邦儲備銀行;在泰坦尼克號沉船事件中,有三位世界上最為富有的猶太人喪生:約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本杰明·古根海姆、伊西·斯特勞斯,他們的死亡并非偶然,因為他們曾反對聯(lián)邦儲備銀行的成立;耶穌會士通過聯(lián)邦儲備銀行資助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并使梵蒂岡成為其中唯一的獲益者;說到肯尼迪遇刺事件(奧利弗·斯通顯然是耶穌會的傀儡),假如我們沒有忘記美國中央情報局是由耶穌會按照依納爵·羅耀拉的精神指引而組建的,就能知道耶穌會如何通過蘇聯(lián)的克格勃來操控美國中央情報局,也就能進一步看穿刺殺肯尼迪的人就是陰謀導致泰坦尼克號沉船的人。

自然,所有的新納粹分子和排猶主義者都是耶穌會士;尼克松和克林頓都曾受到耶穌會士的指使;俄克拉何馬城爆炸案的元兇是耶穌會士;大肆煽動越南戰(zhàn)爭的紅衣主教斯佩爾曼深受耶穌會的影響;耶穌會從聯(lián)邦儲備銀行獲利兩億兩千萬美元。此外,主業(yè)會也是耶穌會士通過馬耳他騎士團操控的團體。

類似的陰謀數(shù)不勝數(shù)?,F(xiàn)在,大家不用再好奇丹·布朗的小說為何能夠暢銷:耶穌會很有可能是他的幕后主使。

二〇〇八年

天曉得!

巫師、占卜師或星相學家常常使用一些模棱兩可的表述方式。有人若是聽他們說:“你是一個溫和的人,同時也知道如何贏得他人的尊重?!币欢〞檫@句話里的兩種美德而沾沾自喜——盡管這兩種品質(zhì)并不兼容。巫師行業(yè)之所以欣欣向榮,原因大抵如此。至于那些預測某時某刻會發(fā)生某事的預言家們,他們的預言往往被事實毫不留情地證偽,他們又何以生存呢?

意大利超自然現(xiàn)象調(diào)查委員會(CICAP)每年都會定期對前一年發(fā)布的星相預測進行監(jiān)測。

諾查丹瑪斯的解讀者盧奇亞諾·桑皮耶特羅預測了二〇〇九年的教皇遇刺事件;彼得·范伍德在《白上之黑》期刊上預言了(二〇〇九年)希臘、克羅地亞、印度尼西亞和阿姆斯特丹的地震——還好意大利不在名單之列。巫師奧特爾瑪預測奧巴馬將在秋天受到人身安全威脅。

女靈媒特奧多拉·斯坦凡諾瓦在Quotidianonet網(wǎng)站上預測所羅門·帕西將出任新一屆北約秘書長;《黑胡子年鑒》預測中國將找到西藏問題的解決辦法;喬凡尼·特拉菲利——“巫師強尼”(在《民族報》上)預測,三月份將有一場針對奧巴馬的謀殺事件,且“該事件將是一場群體殺戮,某著名電視人將死于非難,全球體育界也將進行哀悼”。

關于意大利,女星相學家荷魯斯(在《共和國報·周五特刊》上)預測,先前未能落實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將在年底付諸實施;路易莎·德·吉利(在Mediaset[71]的網(wǎng)絡頻道TG COM上)宣稱,二〇〇九年六月底以前,立法部門將成功調(diào)和社會不同群體之間的不平衡現(xiàn)象;星相學家毛羅·佩爾費迪(在《閑談足球》中)預言,都靈隊將以乙級球隊的身份東山再起;女星相學家梅瑞迪斯·杜肯(在《晨報》網(wǎng)絡版)預言,卡拉·布呂尼與薩科齊之間的愛情將無法維持到二〇〇九年九月。不過,她又補充說:“我也不能確認,我并非算命師?!毙姨澣绱耍?

大家不妨想象一下:倘若醫(yī)生一開處方,病人就一命嗚呼,或律師一上法庭,官司必輸無疑,這樣的醫(yī)生或律師肯定無人問津。然而,盡管人人都能在年底發(fā)現(xiàn)算命先生們的預言幾乎無一言中,卻仍然會在來年查閱星象手冊或花錢請大師算命。顯然,人們期待的并不是知曉什么,而是滿足一種迷信的需求,盡管他們相信的全都是顯而易見的胡言亂語。我能說什么呢?只能說神靈刺瞎了甘愿迷失的人們的雙眼。說到底,巫師和星相學家的言談舉止與電視上的那些政治家如出一轍。

自然,星相學家會時不時地煞有介事一番,但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能干這一行,去編一些程式化、規(guī)律化的預言:遭到宗教激進分子和恐怖分子襲擊的指數(shù)很高;以色列人與巴勒斯坦人的關系日趨緊張;意大利一些商業(yè)丑聞曝光;羅科·布蒂利奧內(nèi)雖可繼續(xù)左右逢源,但步履維艱;對于韋爾特羅尼來說,前路將會荊棘密布;萊奧盧卡·奧蘭多的處境還不算最糟;翁貝托·博西的健康狀況不容樂觀;除了時間之輪,無人能欺騙朱利奧·安德烈奧蒂;蘭貝托·迪尼的前路得邊走邊瞧(女星相學家安東尼婭·博諾米的妙語);畫龍點睛之筆出自巫師奧特爾瑪:“停車位將一位難求?!?

以下是超自然現(xiàn)象調(diào)查委員會發(fā)布的最新消息:幾年前在《毛里奇奧·科斯坦佐脫口秀》中讓嘉賓與已故親人通靈的女靈媒羅斯瑪麗·阿爾提亞被女助理丹尼絲·霍爾竊取了二十萬美元。這位女靈媒為何沒能未卜先知呢?我不禁想起一個玩笑:若你看見一扇門,上頭寫著“算命”二字,你盡管敲門,屋里的人一定會問:“誰呀?”

二〇一〇年

別相信巧合

有人曾寫道:“貝盧斯科尼的敵人曾經(jīng)(現(xiàn)在亦然)有兩個:共產(chǎn)黨人和法官,且在前幾次地方選舉中,勝出的是一位(前)共產(chǎn)黨人和(前)法官?!逼渌藙t注意到,一九九一年,當總理貝蒂諾·克拉克西號召意大利人去海邊度假,而不是去大選投票時,關于選舉制度的全民公決大獲成功,而克拉克西的仕途則從那時開始走上了下坡路。我們還能觀察到其他類似的情況:一九九四年三月,貝盧斯科尼上臺,同年十一月,波河、塔納羅河及其他支流泛濫,導致庫內(nèi)奧、阿斯蒂和亞歷山德里亞遭遇洪災;二〇〇八年,貝盧斯科尼再度掌權,一年不到,拉奎拉省發(fā)生地震。

這些貌似有趣的巧合其實并沒有任何依據(jù)(貝盧斯科尼與克拉克西之間的相似性除外)。然而,自古以來,無數(shù)妄想狂和陰謀論者就對猜測各類巧合樂此不疲。事實上,所謂巧合——尤其是與日期相關的巧合——怎樣牽強附會都不為過。

對于9·11事件的眾說紛紜可謂巧合猜測行為的集大成者。幾年前,保羅·阿迪維西莫在《科學與超自然現(xiàn)象》上列舉了一系列關于9·11事件的數(shù)字推論,我在此僅引述其中的一部分:紐約(New York City)這個詞包含十一個字母;阿富汗(Afgannistan)也包含十一個字母;曾發(fā)出摧毀雙子塔恐嚇的恐怖分子拉姆辛·約瑟布(Ramsin Yuseb)的名字包含十一個字母;小布什(George W.Bush)包含十一個字母;“雙子塔”的形狀如同數(shù)字十一;紐約是美國的第十一個州;第一架撞上“雙子塔”的飛機的航班號是十一;該航班載有九十二名乘客,九加二等于十一;第二架航班號為七十七的飛機也撞上了雙子塔,機上共有六十五名乘客,六加五等于十一;日期“9·11”與美國的緊急呼救號碼一致,三個數(shù)字之和等于十一;該劫機事件的死難者總數(shù)是二百五十四,個、十、百三位數(shù)之和等于十一;九月十一日是一年中的第二百五十四天,三位數(shù)之和等于十一。

可惜的是,紐約包含十一個字母的前提是加上城市(city)一詞;阿富汗的確由十一個字母組成,可劫機者并非來自阿富汗,而是沙特阿拉伯;拉姆辛·約瑟布的姓名的確有十一個字母,但若在音譯過程中將其姓名拼作“Yussef”,上述推測就無法成立;同樣,若說小布什的姓名包含的字母數(shù)是十一,中間的名字必須用首字母縮寫;“雙子塔”形同十一,卻也與羅馬數(shù)字Ⅱ相似;航班號為七十七的那架飛機并沒有撞上“雙子塔”,而是撞上了五角大樓,且該架飛機上的乘客并非六十五人,而是五十九人;劫機事件死難者的總數(shù)不是二百五十四,而是二百六十五;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互聯(lián)網(wǎng)上還有關于其他巧合的推測嗎?林肯于一八四六年當選國會議員,肯尼迪于一九四六年當選國會議員;林肯于一八六〇年當選美國總統(tǒng),肯尼迪于一九六〇年當選美國總統(tǒng);兩人的妻子都曾在居住白宮期間喪失一子;兩人都于星期五被某南聯(lián)邦殺手擊中頭部身亡;林肯的秘書名叫肯尼迪,肯尼迪的秘書名叫林肯;林肯的繼任者名叫安德魯·約翰遜,出生于一八〇八年,肯尼迪的繼任者名叫林登·約翰遜,出生于一九〇八年。

刺殺林肯的兇手約翰·威爾克斯·布斯出生于一八三九年,刺殺肯尼迪的兇手李·哈維·奧斯瓦爾德出生于一九三九年;林肯在福特劇院遇刺,肯尼迪在由福特公司生產(chǎn)的林肯轎車上遇刺。

刺殺林肯的兇手在劇院行刺后逃往一座倉庫,刺殺肯尼迪的兇手在一座倉庫開槍后逃往一家劇場。布斯和奧斯瓦爾德都是在未經(jīng)審判的情況下被處死。

(多少有些惡俗的)壓軸好戲到了:遇刺一周前,林肯在馬里蘭州的門羅(Monroe,Maryland),遇刺一周前,肯尼迪在瑪麗蓮·夢露(Monroe,Marilyn)那兒。

二〇一一年

關于陰謀的陰謀

馬西莫·波利多羅是意大利超自然現(xiàn)象調(diào)查委員會和《質(zhì)疑》雜志最為活躍的合作者。二〇一四年,他在皮耶美出版社出版了新作:《揭秘:秘密與陰謀之書》。此前,他已寫過許多類似的文字,專門談論那些在媒體上盛傳,甚至被知名人士深信不疑的“無稽之談”,這部作品便是其中的一本。根據(jù)我的猜測,波利多羅之所以會選擇如此討巧的標題,定是想吸引那些津津樂道于各種秘聞的讀者的注意力。關于“秘密”,邁錫尼文字(線性文字B)破譯專家約翰·查德威克曾說:“揭開秘密的欲望深深地植根于人類的本性。若是向某人許諾,讓他知曉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即便是最不好奇的頭腦,也會立刻興趣盎然?!?

毫無疑問,破譯文字(在過去,對于某些人來說,此舉是有意義的)與猜測“美國人是否登陸過月球”“9·11事件是否小布什甚至猶太人的陰謀”“達·芬奇密碼是否真正存在”是有一定區(qū)別的。波利多羅針對的正是第二類人群,其目的并非單純出于對商業(yè)利益的追求(當然,這也無可厚非):該書的文字親切和婉,在讀到每一個短小章節(jié)之初,讀者心中總會充滿揭秘的希望,但讀到最后,便會發(fā)現(xiàn)無論是“肯尼迪遇刺始末”“希特勒的最終結局”“雷恩堡秘事”還是“耶穌的妻子抹大拉”,歸根結底都是無稽之談。

無稽之談如何能夠甚囂塵上?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它讓人們誤以為自己了解了其他人無從知曉的秘密。另有許多其他的原因,波利多羅參考了波普爾的社會陰謀論。此外,該書還援引了理查德·霍夫施塔特的觀點,將精神病學理論置于社會層面,從而詮釋人們?yōu)楹螌﹃幹\論如此熱衷。這是兩種不同層面的妄想。單個精神病人偏執(zhí)地認為全世界都在針對自己進行陰謀陷害,執(zhí)迷于妄想的社會群體則認為隱秘的權力機構在針對自己所屬的人群、種族、宗教團體進行迫害。在我看來,執(zhí)迷于妄想的社會群體比單個的精神病患者更具危險性,因為前者的瘋狂涉及成百上千萬人,煽動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去對抗所謂陰謀。這一理論很好地解釋了當下世界的諸多問題,以及曾經(jīng)發(fā)生的許多事件。

波利多羅還提到了帕索里尼的觀點。帕索里尼認為,陰謀論會令人們忘記將猜測與事實進行比對,進而使人發(fā)狂。如今,我們對這滿世界的陰謀論者已經(jīng)麻木了:假如有人一口咬定美國人不曾登陸月球,那是他自己在犯傻。然而,丹尼爾·喬利和凱倫·道格拉斯的最新研究表明:“與長期接觸反陰謀論信息的人相比,長期接觸宣揚陰謀論信息的人會對政治感到懈怠?!笔聦嵣?,假如一個人堅信世界的歷史是被某些秘密團體所操控的(無論是光明會還是彼爾德伯格俱樂部),且這些秘密團體正在建立嶄新的世界秩序,那么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只好聽天由命,顧影自憐了。所以說,所有的陰謀論都在引導公眾的想象力去關注那些虛擬的危險,卻忽略了真實的隱憂。喬姆斯基(幾乎是在設想一個針對陰謀論的陰謀)有言:“能夠從關于假想陰謀的眾說紛紜中獲得最大利益的,正是那些表面上被陰謀論所傷害的機構?!睋Q言之,假如有人猜測制造9·11事件的是小布什本人,說他想借此找到進軍伊拉克的理由,那么為了證實這個猜測,他勢必得胡思亂想出許多理由,卻忽略了小布什干預伊拉克內(nèi)政的真正手段和動機,也忽略了新保守派對他和他的政府產(chǎn)生的影響。

由此,我們可以這樣推測,傳播“小布什陰謀炸毀‘雙子塔’”言論的始作俑者,恰恰是小布什本人。好在我們并不是陰謀論者。

二〇一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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