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圓月向夜空灑下白寂的光,月光倒映在鏡面般的湖水上,卻將四周的黑暗襯托得愈加濃重。
夜幕下,一個影子撥開薄霧,匆匆前行著。那是一個鬼魅般的人影,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散亂的頭發(fā)覆蓋住雙頰。這番異樣的光景就像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鬼在夜色中穿行。
人影的手上似乎抱著某樣東西,那東西在她懷里不停地蠕動,畫面十分詭異。
踩著泥濘不堪的地面,人影腳上的黑色布鞋已經(jīng)沾滿泥水,但這絲毫沒有減慢她行進的步伐。不久之后,人影駐足在湖岸邊,不停地喘著氣。她低下頭,以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同樣冰冷的湖水。旋即,她抬腳將岸邊的幾塊碎石踢入湖中,似乎在試探那泛著漣漪的湖面究竟有多深。
人影瞥了一眼懷里的東西,那東西還在仿若掙扎般地蠕動……
忽然間,一聲啼哭打破黑夜的沉寂,在這空曠之地更是格外響亮。
那哀怨的哭聲正是來自人影懷里。
人影抱著的,是一個女嬰。
人影瞪視了一眼被襁褓包裹著的嬰兒。她仍然在哭,仿佛早已知道自己出生后的命運一般。然而,哭聲在這冷漠的黑夜中并未喚來任何東西,沒有人為此動容。
人影將手臂伸開,讓嬰兒平躺在雙臂前端。旋即,兩根枯木般的手臂倏地放開,嬰兒瞬間落入湖中。整個動作沒有一絲遲疑。
緊隨而來的“撲通”聲過后,嬰兒的身軀迅速沉入水底。人影看著這一切,目光中沒有絲毫憐憫。啼哭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卻又仿佛隱隱約約從湖底深處傳來。
人影沒有多留一刻,在水面重新歸于平靜后,她轉(zhuǎn)身離開湖邊,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緩緩走入身后的某幢宅子。
2
夏天的夜晚總是悶熱難耐,加上房間里的空調(diào)年久失修,汗水已經(jīng)浸濕了少年的背心。少年“嘖”了一聲,在涼席上翻了個身,仍然沒有找到最佳的睡眠姿勢。幾只蚊子在少年的耳邊嗡嗡作響,更讓他煩躁不已。
少年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決定起身。他嘆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雙腳在黑暗中胡亂摸索著地上的拖鞋。打開桌上的臺燈,墻上的掛鐘顯示此刻是凌晨兩點。少年躡手躡腳地走出自己的房間。父母已經(jīng)熟睡,他悄悄在門口換上鞋子,從屋里溜了出來。
像這樣因為睡不著而大半夜偷跑出來玩,對少年來說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性格孤僻的少年十分享受這樣的夜深人靜。微微拂過的輕風讓身體變得舒爽,聆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蟲鳴聲,獨自徘徊于夜色下的弄堂,漫無目的,無所事事。
少年喜歡夜晚的陌生和刺激,他時常幻想有一只怪物躲藏在幽暗的角落里窺視著自己。在這樣的緊張氛圍中,少年沉浸在妄想的奇趣世界里。漫漫長夜里的弄堂,就是少年最佳的游樂場。
拐過一條巷子,少年的眼角忽地瞥到一抹白光。少年轉(zhuǎn)過頭,搜尋著光線的來源。發(fā)出幽幽白光的,是身旁一扇破舊的窗戶。
這么晚了,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人沒睡?
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少年悄悄踱步到窗前。他依稀記得這里是鄰居賈太太的房子。
賈太太是一位大嗓門的中年大媽,小氣、計較、愛管閑事,總是和周圍鄰居鬧別扭。凡是發(fā)生在街坊里的吵鬧糾紛,幾乎都有這位愛穿花衣服的太太的身影。賈太太獨居在此處,家人不知去了哪里,因此也有人說她是因為過于寂寞,才總愛和人吵架。
這位賈太太大半夜在干什么呢?
少年一邊猜想著屋里的情景,一邊踮起腳。當他的目光越過窗玻璃時,看見的并不是他腦中預想的刺激畫面。
屋內(nèi)亮著一盞臺燈。微弱的燈光下,一個人影靠坐在沙發(fā)上,身體側(cè)對著窗戶,頭上似乎還戴著一頂夸張的帽子。少年無法看清人影的臉,也無法判斷他的發(fā)型,只能從對方微側(cè)的身子看出此人身形偏瘦。除此之外,連是男是女都無法辨別。但少年可以肯定,這人絕對不是賈太太。
此刻,那個人影正握著一支筆,在一本白描本上畫著什么。少年仿佛聽見了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三更半夜,這個人為什么要在賈太太家里畫畫?他跟賈太太又是什么關系?一連串的疑問涌上心頭,少年打算繼續(xù)定睛觀察。他的目光聚焦到人影手中的畫紙上。他到底在畫什么?憑借良好的視力,少年端詳著神秘人影的畫作。
展現(xiàn)在畫紙上的,似乎是一個人,一個仰面躺著的人。此時,人影手中的素描筆正勾勒著畫中人的面部神態(tài),一筆一畫,動作行云流水。遠遠望去,全身心投入到畫作中的人影,宛如一位廢寢忘食的藝術家。
漸漸地,畫作接近完成,少年目睹了整個過程。深夜,一個少年趴在窗前,入迷地凝望著屋子里的陌生人作畫,這是何等奇妙的光景?這幅畫似有一種魔力,深深勾住少年的視線,使其久久無法移開。然而,當人影為畫作添上最后一筆后,少年才意識到,這畫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賈太太。
只是在畫中,賈太太的表情跟平時不太一樣,她的五官極其扭曲。但從身形和那件標志性的花衣服來判斷,畫中人就是賈太太無誤。
正當少年疑惑重重之時,人影站了起來,他稍稍調(diào)整了臺燈的位置,將光線集中在墻邊的梳妝鏡前。
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氣。
赫然出現(xiàn)在燈光下的物體,讓少年僵直在原地。那正是仰面躺在地上的賈太太——她的姿勢和表情都跟畫里一模一樣,扭曲的五官就像被怪物的利爪揉捏過。微微的白光下,賈太太的臉色分外蒼白,顯然已經(jīng)失去了生氣。
人影剛才一直在臨摹賈太太的尸體。
人影駐足在尸體前,泰然自若地將那幅得意之作從白描本上撕下,輕輕平放在尸體上。少年強忍住尖叫,逃也似的飛奔到家中,一骨碌躲進被子里,即使捂得大汗淋漓也不敢出來。
翌日,弄堂口堵滿了警車。賈太太的尸體被抬了出來,死因是勒斃。在尸體身上,警方發(fā)現(xiàn)了一幅素描畫,上面竟畫著賈太太的尸體。并且,畫中的尸體與現(xiàn)場的陳尸狀態(tài)完全一致。然而,更令警方匪夷所思的是,賈太太的陳尸現(xiàn)場是一間門窗反鎖的密室,兇手行兇后又是如何憑空消失的呢?
之后,案子被媒體大肆報道,好事者還給兇手起了個名號——死亡速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