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云寺前
書名: 明末大英雄作者名: 深海小魔魚本章字數: 2524字更新時間: 2019-03-02 07:58:23
肖劍漫步在雪后的登州府城,對比著三百年時差間截然不同的景色,關注著匆匆而過的行人,唇邊不禁泛起一絲苦笑。
尋人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知道在哪里,第二種是不知道。
對前者來說,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是直接去找,對后者來說,最簡單直接的辦法是通過種種途徑把第二種變成第一種然后去找。
肖劍到登州府城,不外乎兩個原因,一個因為兵變,另一個是尋找舅父探詢身世。原本毫不關聯的兩件事,現在卻變成了一件事。
他從來沒有幻想過,自己單人匹馬,憑著一腔孤勇,便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頃。要想改變兵變的結果,必須改變應對過程,而改變過程的關鍵點便是登萊最高長官孫元化。若想對孫元化施以影響,只有通過孫素素這一條途徑。對于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孫元化又如何會信任呢?
他知道孫素素與孫元化的關系,但從理論上他應該是不知道的,也就不應該知道她的住址。直接地上門找她,便是此地無銀五十兩,適得其反。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對舅父的信息一無所知,如此尋人更難于蜀道。老父親只說去登州,并沒確定就是登州府城,顯然這個身體的前主人是知道的,信才寫得如此簡約。問題是,肖劍現在只是個贗品。
怎么找?這是一個問題。
冰天雪地時節,很少有人喜歡背離爐火的溫暖如肖劍這般做場逍遙游。能在街上出現的多是販夫走卒為生計而奔波之輩,更多的則是食不果腹,衣衫襤褸的流民,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其中尤以背井離鄉的遼東人比例為大。
那些凄涼悲苦,朝不保夕的可憐人深深觸動了肖劍的悲憫之心。他從來不會把自己當做什么救世主,但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他想著自己總該去做點什么。如果登萊兵變一直按照原本的軌跡發展,必將出現無數的家破人亡。
懷著一場街頭偶遇的美好幻想,肖劍第三次有意無意地經過巡撫衙門。當有所警覺的守衙軍卒向他走來時,他拐進旁邊的一條胡同匆匆而去。
如果因為過于頻繁出現在巡撫衙門而被軍卒盤問,即便引出孫素素相見,那么這場相逢也是經不起推敲的。
尋了一家客棧住下,是夜,肖劍上半夜仰面沉思,下半夜仰面沉睡。
......
落雪之后的蓬萊古城清凈蕭索了許多,即便平時最為熱鬧的棋盤街,也沒有因為巡撫衙門坐落在這里而有所不同,它像凍僵了一般,冰冷地臥在白雪之中,毫無生氣。
熱鬧的唯有一些倏忽飛起,又倏忽落下的鳥雀。它們踩著枯瘦竹葉樣的小腳印,在無人處刨開積雪尋找著稀缺的食物。
然而,今日上午的棋盤街與往日有著明顯的不同,那些成群結隊的鳥雀遠遠的飛走,避開熱鬧的人群,飛到了別的清靜處。
人群匯集在坐落于棋盤街西側的白云寺前,圍著兩口柴火正旺的大鐵鍋,看著衣衫破舊的僧人熟練地添柴,用碩大的鐵勺攪動著香氣四溢的粟米粥。這些人穿著比僧侶更加不堪,他們靜靜地看著那誘人的香粥,如同窺著山泉中正在沐浴的美婦,連喉結滾動的聲音也隱隱可聞。
飽暖之后思些什么是富人的事情,與這些流民沒有任何關系,他們所有的欲望不過是即將分到的那一碗清粥。
灶后的空地上,肖劍正指揮米店伙計將一斛斛金黃色的粟米從車上搬下來,整齊地排成一排。
這是一場布施,施粥人正是一身黑色儒衫的肖劍。
因為擔心發生哄搶的混亂局面,他將充足的粟米擺在這里,以安眾人之心。
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遇見自己所要找的人,那便把自己放在明處,置于大庭廣眾之下。
姜尚釣于渭水,農夫守于田樁,魚也好,兔也罷,只要它在,你又肯等,終會有等到的那一天。
這粥便是太公的鉤,便是農夫的株,這是肖劍輾轉半宿,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既然是唯一的,也就是最好的,即便不來,這一場善事,他也必然為之。
從忙碌中直起身,肖劍看向望眼欲穿的人群,目光掠過一張張滿是苦難的臉,驀然,他看到人群后不遠處,有一人正置身于熱鬧之外負手觀望。他滿是悲憫之色的眼睛不由微微瞇了起來。
寒冷的棋盤街上,兩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肖劍方要舉步穿過人群過去相見,那人向他抱了抱拳,轉身離去,不一刻便消失在不斷涌來的人流中。
以為這位張可大的侍從是老哥哥派來找他去飲酒談詩,現在看來,顯然不是。他微瞇著眼睛望著逐漸隱去的背影,心中揣摩著,難道只是偶然經過?
粥已煮熟,香氣更盛。
肖劍便將此事放下。
按照規矩,施粥前,肖劍這位善主應該講幾句,然后吃瓜群眾再呱唧幾聲。開場白,肖劍講了,很簡單的言語,他沒有說慈悲,沒有說功德,更沒有說善舉。他只是強調了就餐紀律,米多粥足,人人有份,爭搶者將不予施粥。
可是隨著施粥的進行,肖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流民的數量。
這兩鍋粥如同灑在大地上的糖水,流民得知這個信息如同螞蟻聞到了甜味,不知道從哪里紛紛鉆了出來,一群一群的,仿佛憑空生出來一般。螞蟻又告訴螞蟻,有的還拖家帶口,男女老少,行行色色不一而足。時間不長,已是黑壓壓的一群,若從天空中俯瞰竟真如許多螞蟻一般,而街道兩側依然有螞蟻在不斷游移過來。
兩鍋粥很快施完,不過杯水車薪,得粥者只是極少的一部分。
當第二灶粟米粥煮上時,排在前面的流民情緒尚還穩定,后面的人群卻開始騷動起來。很多人已經估算出,按這個煮粥的速度,按那些粟米計算,將有很多人分不到粥。
經過度秒如年的苦等之后,近正午時,第二灶粥終于熬好。一勺勺的粥小心地舀進各種殘破的碗中,生怕濺出來一滴。得到粥的流民欣喜若狂,小心地用手護著碗緩緩地鉆出人群,各尋所在盡情享用。
看著一個個志得意滿的得粥人擠出重重人群,后面的流民越發不平靜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會使人瘋狂,或財或色,或高官或顯爵,或愛恨或情仇,而此時,最令人瘋狂的只有一種,那就是在平日里本來毫不起眼的一碗清粥。
流民之所謂流民,便是背井離鄉四處流浪求生的大明子民。流民并不是良民的代名詞,這個群體良莠不齊,有良民,自然也就存在著刁民。
鍋里的粥越來越少,終于有人忍不住了,粗暴地推搡著擠破人群,擠向鍋前。這一行為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發生了連鎖反應,一些膽大而自覺強橫的流民也紛紛效仿,人群頓時一陣騷亂。
看著這一幕,肖劍心頭微寒,他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隨時準備出手,盡管懲治流民遠離了他布粥的初衷。
然而,當他剛要有所動作時,已經有人先他一步代為執法了。
那是一個排在前面,很快就要分到粥的青年人。二十多歲模樣,身材高大粗壯,膚色黝黑,一頭蓬松的亂發,排隊時不言不語,十分憨厚的樣子。這樣的身材,肖劍早已看到他了,卻并未十分在意。但看到他的出手,肖劍瞇起來的眼睛猛地睜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