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莊園門前的空地上，站滿了四處村莊匯集而來的男子們。

在等待的過程中，沐忠秀也是打量著他們。

面黃肌瘦，個頭普遍偏矮，一米七以上就可以明顯的看的出來，近兩千男子，一米八以上的估計一巴掌數(shù)的過來。

一米六五到一米七，這大約是平均的身高了。

西南地方，男子的平均身高原本就相對落后，不能與山東北直等處相比，而多山少田，衛(wèi)所多，漢夷雜處，沒有大規(guī)模的對外貿(mào)易，田土又減產(chǎn)，這幾十年來，估計平均身高還會略有下降。

衣衫襤褸更是普遍，多半的人穿著未染色的土布袍子，破爛不堪，根本擋不住寒氣。也還好這里是昆明，只要有日照，氣溫就不算太低。

現(xiàn)在是午后，沐忠秀估計是有二十度左右的氣溫，雖然如此，這些人身體稟賦太弱，冬春之時最難熬，這些人在寒風(fēng)之下，都是忍不住在瑟瑟發(fā)抖。

在沐忠秀打量過去的時候，不少丁壯都是有些惶恐和害怕。

他們在此時已經(jīng)知道了沐忠秀的身份……總府，黔國公，這些字眼每個人都很熟悉，對于云南的漢人百姓，或是沐家的佃農(nóng)們來說，黔國公府的族人都是天上人，黔國公本人更是僅次于天子的大人物，而黔國公的親生兒子，當(dāng)然也是他們無法乞及，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的高貴存在。

沐忠秀本人也是相當(dāng)出眾。

自幼喜歡槍棒拳術(shù)，高大挺拔，渾身有明顯的肌肉盤結(jié)，但身形看起來還是十分勻稱。淺藍(lán)色的箭衣長袍，佩上一些玉佩飾物，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貴族公子的形象。

在沐忠秀的眼光之下，人們多半低頭躲閃，沒有人與他對視。

很多人都充滿好奇，不知道這位貴公子將他們召來是什么意思，當(dāng)煮米飯的香味傳過來的時候，人群開始略微騷動起來。

人們臉上動容，光是聞味道他們就知道是白米飯，對于普通的農(nóng)人來說，這是一年到頭也未必能吃上一回的稀罕物。

盡管這些糧食是他們種出來的，但他們可是不夠格享用。

普通的農(nóng)家，多半食用雜糧，糜子，高粱，豆子，葵，各種野菜，加上糙米，白米飯這種昂貴的食物，基本上除了年節(jié)之外，就是小孩或老人生了病時，才會有資格享用一兩次，而且多半是熬粥。

至于精白米飯……這種事也敢想？小心天打雷劈啊！

但白米飯就是白米飯，一年吃不上兩回，眼前這些人也知道是白米飯。

很多人鼻翼都張開了，喉嚨也滾動著。很多成年人其實沒那么饞，長久的苦難歲月早就使他們練成了不為外物所動的堅強內(nèi)心，但聞到白米飯的香味，實在是叫他們太難以抗拒。

對后人來說，沒有好菜來配，白飯就是白飯而已，一碗白飯貴的兩塊，便宜的一塊錢一小碗，很多小妹妹一小碗白飯也吃不光，總是要剩下點兒。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什么上八珍中八珍的席面他們不敢想，甚至沒有這種想象力，對這些人來說，什么皇上吃油炸的炸糕，皇上用金鋤頭上地里干活，這就是他們貧乏的想象力的極限了。

近在眼前，經(jīng)常想象的，便是能痛痛快快的吃上一碗白米飯，可惜的是，很多人到死也沒有辦法完成這種并不奢侈，在后世人看來還相當(dāng)好笑的愿望。

“來領(lǐng)飯團。”

十來個廚子和仆婦忙活了小半個時辰，雖然不可避免的還是形成了鍋巴，但十來鍋白米飯還是做了出來。

接著婦人們便是搓飯團，比拳頭大的一個個白米飯團，冒著香氣和熱氣，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對普通的農(nóng)夫來說，這大約就是最為夢幻的場景了。

人群一下子騷動起來，若不是沐忠秀令錢處雄等家將維持秩序，怕是當(dāng)場就要大亂起來。

有人遲疑，有人畏懼，有人不相信，但在劉方和李寶等人的督促下，這些男子們還是一個個走上前來，將飯團一個個領(lǐng)到手中。

“當(dāng)場吃，不吃完不準(zhǔn)走。”沐忠秀看到有不少人想把飯團塞到懷里，自己不吃，卻是想把白米飯團帶走。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當(dāng)家的男子遇到這樣的珍饈，想著把飯團帶回家，給家里的父母，妻兒們享用，這種心理太正常了。

但沐忠秀是要他們來做活計的，這些人真的是要多吃幾頓飽飯，當(dāng)下便是大聲道：“今天各人沒帶碗來，所以發(fā)飯團，明天過來的，響午和晚上吃兩頓，每人均給半斤，晚上走時再給打一碗帶走，現(xiàn)在卻是要全部吃光，不準(zhǔn)留！”

在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中，所有壯丁均是將白米飯團給咽了下去。

沐忠秀看到了最少有數(shù)百人流下淚來，不要人帶頭，有不少人跪下給沐忠秀磕頭，口中也不知道說什么致謝的話語。

“別的先不管了……”沐忠秀低低嘆息一聲，對劉方道：“先吃兩天飽飯，各人身上有了氣力，再開始做活計，干活的時間，每天供兩頓飯，帶叫他們帶一碗回家。”

見劉方有些遲疑，沐忠秀笑道：“買些糙米，摻雜著做吧，人吃飽了有力氣，還有忠心，些許飯食就能換到的東西，其實比糧食要珍貴的多……”

劉方或許不是很明白，或許明白了，沐忠秀對此持無所謂的態(tài)度。

關(guān)鍵就是劉方知道聽令行事，這就足夠了。

此前的賬簿拿到手，沐忠秀引而不發(fā)，然后才敲打，最終卻沒有處置，只是加以警告，這一系列動作下來，相信劉方應(yīng)該明白沐忠秀是什么樣的性格，擁有什么樣的手段，這些足夠叫這個大管莊，接下來的日子謹(jǐn)慎小心，事事聽令行事了。

對這些丁壯的使用，沐忠秀是打算細(xì)水長流，如果是按他的計劃推行，將佃農(nóng)全部改為莊丁，對這些人的管理和使用，就得多花費一些心思。

沐忠秀將目光投向所有人，大聲道：“你們這些人，誰是石城所的正兵，站在我左手邊，余丁站右手邊。”

按大明衛(wèi)所的規(guī)矩，軍戶世代相承，不是特殊原因不會從軍籍中勾除，軍戶世代相襲，長子為正兵補襲，其余的男丁就為余丁。

大約有七百多男子站到了沐忠秀的左手邊，千余人站到了右邊。

其實這些旗兵根本不分左右，只是按沐忠秀的手式來分別站立。

站立時，他們排列的速度倒是還可以，見可衛(wèi)所雖然廢馳，為了表面功夫，還是對這些正兵和余丁進(jìn)行過隊列訓(xùn)練，這是大明衛(wèi)所軍人的基本功，從矮到高，排列的相對還算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