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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間地獄

  • 何所云深匿草兮
  • 鳳皇湉湉
  • 4540字
  • 2020-02-07 15:06:51

那控傀人雖極力避免,卻仍有一招半式是昆侖劍法,且極為嫻熟!昆侖山與玉京山不可不謂同宗同源,簡直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地步,那昆侖大士與她的師父鴻鈞太祖乃舊交,二人一同云游大荒,一同開創了玉京昆侖一脈,在神族史冊的太古篇章,二位尊神的名字幾乎從未分開。他們的情義躍然于史冊的句讀之間,凝成史家落筆的“山河同契”。人間亦有半闕童謠,“玉京雪,昆侖月,拼作山河同心結”。后來不知怎的,二位不再并肩,玉京昆侖亦漸成兩脈。

可……可昆侖山怎會出一個助鬼族行惡事的弟子!

她識得昆侖劍氣,是因為藏經閣的琉璃瓦浸透的這千年月色,同那些與玉京同源的昆侖劍譜,都曾在她指尖翻出簌簌雪聲。而那玄衣人能否識出梵沉的玉京劍氣卻未可知。若是識出了,怕是不會輕易叫她二人脫逃了回去揭發。

打退堂鼓一事,于伽南最是在行。

“蓬萊山散修澗北,拜謁葬陰郡君,”伽南抱拳當胸,對著轎輦上的紅衣女鬼盈盈下拜,“他二人打得旗鼓相當,可在下這點微末道行,卻不敵郡君,只好認輸。我與哥哥無意插手鬼族之事,只是這兩個女娃,甚是可憐,欲替她們尋回娘親。除此之外,一概不問,還望郡君高抬貴手。”

紅衣女鬼咯咯一笑,喚玄衣人退下。

梵沉收劍,立于伽南身側。

女鬼道:“山洞中澗北姐姐的琴音叫本君一魂難附肉身,險些散了,姐姐若愿讓本君采補,本君便如你所愿。”

梵沉轉到伽南身前。“放她走,采補我。”

女鬼好奇探身,上下打量梵沉:“你?”

這呆子怕是壓根不知何為采補。伽南慌一把拉回梵沉,急道:“哥哥先走,回家備好紅毛丹等澗北,澗北一定回來。”伽南眨眨眼,用力捏了捏梵沉的手:“君子一言,九鼎。”

玄衣人深深看了伽南一眼,領郡君命送梵沉離開酆都。伽南這才放心下來。

女鬼帶伽南來到鬼市裁衣鋪,伽南喚醒紈素花練,二女一見她們娘親的鬼身,慌著撲上來喊“阿娘”“阿娘,你怎在這里”。那婦人喜出望外:“素素,花兒,你們來啦!玄袍大人沒有騙我!果然將你們接來了!”

那女鬼歪歪斜斜靠在掛著童尸的轎輦上,嗪著三分笑意冷眼旁觀。

伽南道:“她倆沒有死,我能讓你復生,送你們還陽去,可好哇?”

那婦人一驚,皺眉道:“你是誰?”

花練疑道:“阿娘,你忘了么?昨晚我和你說過的!姐姐是神仙,是姐姐救了我和素素啊!”

紈素遲疑地喚:“阿娘……”

伽南道:“蓬萊散修,尚未得正果。”

鋪子里來裁衣服的女鬼等得不耐,倚著白骨屏風嗔道:“顧娘子,今日有事么?還開不開呀?”

“開,開,”婦人應承著,皺起了眉:“‘救了’?救來作甚?還回人間去過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從前餓得啃觀音土時,可沒見什么神仙來搭救。”花練尚未反應過來,紈素一抖,抱婦人的臂膀越發緊了,磕磕巴巴喚著阿娘。婦人道:“花兒,素素,你們隨阿娘來酆都住罷!阿娘在酆都當裁縫娘子,總強過在人間當豬狗。”

花兒聞言困惑抬頭道:“可阿娘,咱們是人,酆都是鬼住的地方啊!”

婦人突然揚手掀開繡架,底下壓著的竟是半截男人指骨——骨節上還套著典賣人牲的銅戒,道:“什么是人?什么是鬼?你們爹不是失足溺死的,是我殺的,他想把素素賣去勾欄院,我攔不住,只能殺了他,他這樣的……算是人么?”不管花練紈素震驚的目光,她將她們推去發著白光的鬼市私塾匾額下,道:“什么是人間,什么是地獄?在酆都,私塾背錯《大荒堪輿圖》的丫頭,頂多挨夫子一記骨尺,在人間,行事稍異于《列女傳》的女子,可是要挨族老沉塘的秤砣。何處……何處才是地獄?”

她向伽南一拜:“這位仙子,早先您想必也不曾開眼看過我們窮苦百姓,那如今,還請您不要多管閑事。”

伽南方才斂回神。史冊上都是些風云人物,話本里都是些才子佳人。難道……她這千年里津津有味向往著的人間,竟是如此不堪?

她自知已無需向這婦人揭露玄衣人用傀儡扮她身份,說不準,還是這婦人求來的陪伴孩子的恩典;亦無需揭露那郡君分了一魄去強占花練的身體,用鎖魂咒去拖死紈素,說不準,還是這婦人期盼的母女團圓。

她悵然地嘆了口氣,卻仍覺喘不上氣。

她看著抱在一起的母女,似乎此后就是美滿的日子了。正當伽南決意不再插手,忽覺不對:鬼族逆行暴露只是時間問題,九重天執掌六界,怎會袖手旁觀?屆時如這婦人一般的鬼,他們既非鬼生鬼世代傳承下來的鬼族,亦非自然死亡化作的鬼族,人間也無有他們肉身,等待他們的,往好想是再入輪回,若是天罰降下,便只有灰飛煙滅。可這話,若當著這葬陰郡君的面說,可謂是挑釁了。

伽南的話在嘴里打了幾個轉,才吐出唇齒:“花練與紈素,若在人間,還要放下丫髻,過笄禮;若在酆都,便一輩子只有這么大了。姐姐難道不想看著她們一點點長大、成人么?”

婦人一愣,低頭看看兩個女兒被傀儡娘扎的丫髻已然散亂,她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她們的頭頂。

伽南真誠道:“相識便是緣,回人間后,我會給你們留下紋銀、家宅,往后吃喝不愁,安居樂業。若是她們愿意,我可帶她們去蓬萊修仙,堪輿卜卦,皆不在話下。可好?”

婦人沉吟良久,紅衣女鬼的面色越來越陰沉。婦人問二女更愛人間還是此地。花練即答人間,紈素的話和淚一齊落下,她道,我們要有阿娘的人間。婦人的眼淚滾滾而下,倒身便要拜。

一把骨笛忽然穿過花練的前胸。小小的人兒立刻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反反復復地喚著阿娘,我疼。阿姐,好疼。

伽南掐訣,才想起自己仍毫無術法。

婦人尖聲嘶叫道:“葬陰郡君!”紅衣女鬼飄然落下,冷笑道:“你求我將她們帶來同你一處,還把她的肉身許給我修煉童尸,怎的,如今卻要反悔?”婦人幾番沖上前又被女鬼甩袖掀出幾個滾。

伽南攔住婦人,喚出綠綺,道:“郡君若非要取她性命,在下只有再與郡君彈琴論道了。”

“慌什么?”女鬼呵呵笑道:“本君既要這副至陰童身,又如何舍得就此殺了她,叫尸身染上痛楚,豈非白璧微瑕?”她轉頭對著婦人冷冷道:“縱然你要背叛本君,本君仍然大人大量,會給她們選個無痛的死法。”

伽南奏綠綺,自身靈力源源不斷被琴身吸去,又化作泠泠之音帶著鎮痛療傷之力汩汩涌出,圍繞包裹著花練。

紅衣女鬼收回骨笛,直逼伽南。忽然,女鬼身形一滯,扭頭一看,臂膀上插了一把銀剪。那婦人正抖著手,端著笸籮,舉著剪子,站在她身側。女鬼滿面怒容,一掌落在婦人的面門。“凡物怎會傷了本君!你說!凡物怎會傷了本君!你早與神族勾結!是不是!”

伽南亦是一驚,慌攔住她,激她同自己纏斗:“郡君本領高強,卻未曾讀過甚么書罷?難道您不知,人間至高為情愛,情愛至高為母愛,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顧娘子以一腔母愛傾注一把銀剪扎你,你就是大羅金仙也跑不掉啊!”

琴音包裹上花練和婦人,伽南靈力更微。她抱著綠綺閃轉騰挪,已是噓噓帶喘,應接不暇。

梵沉踏著未散的更漏聲破開鬼市結界時,伽南身上已然添了七八道骨笛刺傷,稱作是茍延殘喘亦不過分。身后母女三人倒了兩個,模樣看起卻似乎比伽南好得多,在琴音包圍里,面色甚至還紅潤著。不過細看來,那婦人已是魂碎魄裂,只靠琴音繚繞支撐著。

梵沉面色陰沉,卻舒了一口氣。并指抹過赤練劍身,冰藍靈力如月華傾瀉,包裹著赤色劍光,飛身朝紅衣女鬼便刺。

夜終將盡,鬼市長街的燈籠次第熄滅,唯有梵沉劍光照亮伽南眼眸。

玄袍人追了來,卻未操著眾傀儡,他見著紅衣女鬼倒身下拜:“郡君,血梧桐被他奪了!他們二人是一個明修棧道一個暗度陳倉!咱們被騙了!我的傀儡也被悉數割了引線挖了桃木,散成一攤皮包骨架了!郡君,可如何是好!”

伽南在一旁喘著彈綠綺,眼睛卻沒閑著。這玄袍人約摸是個蠢物,女鬼顯然不敵梵沉,他不上去幫忙,倒在這盤點總結,匯報起工作來了。

但她猜錯了。

這玄袍人被女鬼罵了幾句,轉身持劍來攻她,梵沉當即扔出赤練護她,赤手空拳和那女鬼對陣。玄袍人一面游刃有余地困住伽南,一面低聲道:“仙子好謀算,但未曾騙過我。你口口聲聲叫你兄長備下‘紅毛丹’,便是暗示他去尋‘血梧桐’,你道甚么‘一言、九鼎’,也不過是暗示他去‘九口銅鼎’處去尋,是也不是?”

這人還有幾分頭腦,那,他怎生還上了當?

玄袍人似是看出伽南心中所想,道:“我縱你們去尋,不過是為了探出,你們確是為尋血梧桐而來,那便確是玉京山的人。如此,我派屬昆侖,想必二位亦早查覺?”

伽南一抖,險些被他掐住。玄袍人一笑:“本以為二位是個助力,卻這樣不巧,終得反目,還要將二位滅口。”梵沉且戰且退,引紅衣女到玄袍人身側,喚回赤練,以一敵二。

那婦人喚過伽南,將剪子握在手心道:“仙子,不必管我,只求仙子不要棄了我的小女兒,我便是死也甘心。仙子別再治我,否則,我便一剪子劃爛脖子。”她看著伽南向她而來的琴光急急停止,轉去包裹了花練,笑道:“我……我叫顧三娘,是、是顧家莊最會裁衣的女子。她們是我的女兒,大的叫紈素,小的叫花練,就、就托付給仙子了……我連累了我的女兒,我們母女又連累了仙子……來世……再報……”

說著,顧家莊最會裁衣的顧三娘沖向紅衣女,一把抱住她,將那能召喚十萬腐尸的法器骨笛死死攥在手中。她大喝道:“快!走!”

梵沉一把撈起搖搖欲墜的伽南,抱在懷里,又拎起兩個女娃,化作青煙沒入晨霧。

花練紈素直著嗓子喊娘。伽南道:“不、不成,帶上顧三娘。”

梵沉道:“她活不成了。”

顧三娘被那女鬼一掌正中面門,沒有瞬時魂飛魄散已是不易。

可伽南仍泄力一般哭道:“她方才都好好的,帶回玉京,師父能救她……”

梵沉皺眉,抬手覆上伽南的眼眸。

伽南再醒來時,已在她通明殿的琉璃榻上了。

玉京山的晨霧正漫過通明殿十二重鮫綃帳,橐非那饕餮啃骨頭似的鼾聲此起彼伏。

一個長長的鼾音繞梁滾了三滾,竟戛然而止——橐非一抖,似乎被自己的鼾聲吵醒了。他羞得似又被定身法定在那兒,頂著炸成蒲公英的銀發,悄悄將帳子咬在齒間,一寸寸拽過眉梢,罩住腦袋,偷偷從縫隙瞄——

啊呀,伽南正支頤側臥,杏眸瀲滟似含了十萬里星河。

“娘子……你醒啦!”橐非心尖一顫,險些將帳子扯破。云被里探出半張紅透的臉,三條尾羽在云被下擰成麻花。“為夫可是憂心得徹夜難眠!以后你去哪兒必須帶著我!你離開我不過眨眼時間,就受了重傷!還帶回兩個小鬼頭來!娘子,她……她們……不是你……生的罷?”

所謂“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原是如此玄妙,伽南在凡間打了幾場險些沒命的硬仗,被拖回來時,玉京光陰不過彈指光景。

花練端著茶盞小跑進來給伽南。這孩子雖然道不清甚么話,卻很能絮叨。

于是伽南邊望著通明殿外練劍的梵沉,紈素在他一旁捧著的劍匣坐等,邊側耳聽花練翻來覆去講了半個時辰。終于聽到高潮:梵沉問她們是否愿成為玉京弟子,父神卻道,花練是至陰之體,不宜再修煉玉京道法。“請師尊將紈素花練賜予我與伽南為仙侍。”花練學著梵沉冷肅模樣。

“玉京山何時有過這般規矩?”伽南不由得咂舌,閉眼哀嘆。收為弟子不教術法也就是了,如何能收作仙侍?玉京山本就不似九重天,一個仙君跟著百余個仙侍,呼來喝去地耍威風;玉京山上,師父尚且沒有仙侍,眾弟子也常不論輩分,“哥哥姐姐”地亂喚,哪里就輪到她與梵沉兩個初為人形的小趴菜要仙侍了。

伽南道:“蓮池下眾弟子是否嘩然?”

花練搖搖頭:“花然是誰?小姐,我叫花練。”

橐非端了清粥進來,乍聞此言,嗤笑出聲。

伽南一喜,道:“你也愛看話本?果然,與我有緣分的都這般有品位!”

花練點頭:“素素愛看,我愛聽。”

伽南點頭妥協道:“往后喚我姐姐就是了。我是說,梵沉說了這話,旁人怎么樣?”

花練道:“嗯……當時……當時臺下全亂了。有個漂亮的,半扎著高髻,說話很好聽的姐姐,跟父神說了很多不成的話。”

這漂亮姐姐想必就是瑤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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